他生。
母死。
没有什么比这更绝望的了。
年幼时，赵子峰曾问过柳妈。
如果没有他，他的妈妈是不是就能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
当时的柳妈，除了心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柳妈，别这样。”
赵美娜见柳妈眼中起了悲伤，赶紧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抚了抚那双满是皱纹的手。
“大小姐，要是夫人还在，你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柳妈……”
“大小姐……”
柳妈侧了侧身，一把抱住了赵美娜。
那杯养颜茶晃动了起来。
-
半个小时后。
汽车的鸣笛声在别墅外响起，紧跟着车灯扫射进来。
“子峰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美娜怔了一下，随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别墅大门很快打开，有人进来，步伐凌洌而急促。很快，高大身影出现在了客厅厅口。
“子峰……”
“怎么回事？”
赵子峰再次加快脚步，走到孙梦娇面前，垂眸看向她。
“卢医生说她精神压力有些大，今天大概又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影响了心率和血压。”
赵美娜不敢隐瞒，把卢清河的原话又复说了一遍。
“子峰，对不起，我应该拦着她的……”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
赵子峰在孙梦娇身边坐下，对着赵美娜发了火。
“……”
赵美娜知他紧张孙梦娇，不敢再出声，默默得退到一旁。
柳妈走过来，将她拉离了客厅。
赵昊天已经去楼上洗漱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了赵子峰和孙梦娇两人。
刚才赵子峰那么重的训斥声，惊扰了孙梦娇。长睫颤了颤，眉心轻皱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孙梦娇，醒醒。”
赵子峰一把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唤道。
低沉而清冽的声音刺过孙梦娇的耳膜，她缓缓扯开了发沉的眼睑。朦胧视线里，她看到了一张冷峻的脸。
精雕细刻的五官，覆着清冷的薄光。那如寒潭一般的眸，透着担心和不安。
“赵总……”
她心口一颤，长睫眨动得更厉害了。
“嗯……”
赵子峰低低得应了一声，然后倾身向她。
孙梦娇原就烫染了几分绯色的脸颊更加红艳，就连有些苍白的唇都回血不少。
凉薄而清冷的气息呼啸而来，里面还夹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酒味。
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黑白分明的水眸瞪得很大，全身都有些发僵。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赵子峰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让她慢慢半坐了起来。
他右手的大拇指，放在了她的手腕上。
心跳，还是有些过速。
他哪里知道，他的靠近都会让孙梦娇心生悸动。
“还难受？”
赵子峰松了手，眼眸微垂，问道。
“好多了。”
孙梦娇拉了拉身上的薄毯，有些慌乱的眸光稍稍移开。
“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想吃。”
睡了一觉，孙梦娇的胃里还是有些难受。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压得她有些头疼。
“时间也不早了，上楼去休息。”
赵子峰眸光软了软，嗓音温和了许多。
“好……”
孙梦娇抬眸，看了一眼客厅的壁钟，时针已经快指向了晚上八点。
这一觉，睡得还有点长。
她掀开毯子，坐了起来。正准备穿鞋，先一步起身的赵子峰弯下腰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赵总，我没事了，你快放我下来。”
“……”
赵子峰没有说话，指骨紧了紧，迈步朝着楼梯口走去。
赵美娜和柳妈从厨房出来，见到这一幕，顿在了原地。
“柳妈，子峰回来了，我也该回疗养院了。”
“大小姐，时间已经不早了，要不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下。”
柳妈眼中露出一丝不舍。
“不了，省得子峰看见我生气。”
“大少爷就是说说而已，他怎么会生你的气。”
“……”
赵美娜抿唇笑了笑，转身离开。
厨房里。
赵子峰将青菜洗净，放置一旁。然后往锅里加了水。热气慢慢上涌，他的心亦如渐渐沸腾的水。
脑子里，一直想着赵美娜转述的话。
孙梦娇精神压力过大，要怎样才能帮她缓解呢？
锅里的水‘咕咕’响了起来，他赶紧放了面条进去。
没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青菜面做好了。
他拿过筷子，挑了两根尝了尝。觉的有些淡，又加了一点盐。最后，浇了几滴香油。
再次上楼。
推开了孙梦娇卧室的门。
“爹地……”
已经洗漱完毕的赵昊天穿着一套小熊睡衣依偎在孙梦娇身边，见他进来，软糯得叫了他一声。
“回自己房间睡觉。”
赵子峰瞥了他一眼，掀了掀唇。
“我和姐姐说好了，今晚我和姐姐一起睡。”
赵昊天扬了扬眉，挽起唇角，有些傲娇道。
“不行，回去。”
赵子峰端着红木托盘走过来，眉角微垂。
“不要。”
赵昊天嘟嘴拒绝。不等赵子峰再开口，他又惊讶出声。
“哇，好香啊。爹地，这是你做的吗？”
“嗯……”
赵子峰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很轻得应了一声。
孙梦娇偏了偏头，看着托盘里那晚鸡蛋青菜面，目光怔了怔。
“柳妈说，你晚上没有吃东西？”
赵子峰在床沿上坐下，低声问道。嗓音，晕染了一丝烟火味道。有些暗哑。
“我不饿。”
孙梦娇睫毛颤动，浅声回道。
“我从未做过，这是头一次。”
赵子峰沉湛的眸光探向了那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低回之音竟然带着一丝期盼。
“嘻嘻……”
紧挨着孙梦娇坐着赵昊天忍不住咧嘴一笑。
“姐姐，快尝尝。不好吃，让爹地重做。”
“赵总，我真的不饿……”
孙梦娇看向赵子峰，剪水瞳眸倒映着他清胄的眉眼。
心里没有半分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权者，放下身姿洗手作羹汤，换做别人，只怕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喂你？”
没想到，她的婉拒却换来了赵子峰一声带着调侃意味的笑语。
“你……”
孙梦娇不可置信得看向他。当着赵昊天的面，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喂你。”
赵子峰没有任何不好意思，说得很是自然。
“嘻嘻……”
赵昊天笑得更大声了。
“昊昊……”
孙梦娇扭头，伸手搂住他，羞红着脸叫了他一声。
“张嘴。”
就在这时，赵子峰已经端过白瓷碗，挑了两根面条送到了她的嘴边。
“姐姐，你快尝尝。”
赵昊天仰着头，眉眼弯弯得看着她，笑着‘催促’道。
孙梦娇被一大一小看着，耳根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赵总，我……”
赵子峰幽深的黑瞳里起了一抹笑意，挑着面条的筷子一直举着。
孙梦娇无奈，只得张嘴。
“怎么样？”
赵子峰问。
“嗯，很好吃。”
孙梦娇慢慢咀嚼，嘴里的面条完全吞咽下去之后，挽起唇角，点了点头。
“……”
赵子峰听到这话，料峭的唇不由慢慢向上扬起。
不知不觉，孙梦娇在他的投喂下把那碗面条吃了一半。目光轻移，不经意得落在他端着面碗的手上。
手背上，有一道很深的红痕，好像是烫伤。
“赵总，你的手？”
她怔忡了一秒，皱了皱眉，问道。
“没事。”
赵子峰低头看了一眼，淡声道。
“这好像是新伤，是不是……”
孙梦娇心里很不是滋味，赵子峰对她的特别，于她是一种负担。
“不是。”
她话未说完，赵子峰就矢口否认。
孙梦娇再也吃不下去，掀开被子就要起床。
“明明就是，我去给你拿烫伤药。”
她的反应，让赵子峰心生温暖，甚至觉得很幸福。
“不用了。”
他拉住了她。
孙梦娇后背一僵，有些担心得再次看了看。
“不及时处理，会起水泡。”
“吃完，我自己去处理。”
赵子峰淡笑着开口，微哑的嗓音听起来很有磁性。
“我吃不下了。”
孙梦娇盯看着碗里还剩下的面条，轻轻得摇了摇头。
“那就不吃了。”
赵子峰也没有勉强她，拿了纸巾给她，然后起身端着托盘走了出去。走时，他也没有勒令赵昊天回自己房间去。
“姐姐，好吃吗？”
赵昊天见赵子峰离开，一把挽住孙梦娇的胳膊，笑着问道。
“还不错。”
孙梦娇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低头，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晚上九点。往常这个时候，赵昊天都已经睡了。
“昊昊，困不困？”
“嗯，有点……哈……”
不问还好，孙梦娇一问，赵昊天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
“那你快睡吧。”
孙梦娇拉开被子，让他躺了下去。
“姐姐，你可要看好爹地，不许他把我抱走。”
赵昊天躺好，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了眨。
“我不会让他把你抱走的，放心。”
自从赵梦西那天跟她说，昊昊是她的孩子之后，孙梦娇对他越来越疼爱了。看着他，心中的那份母爱也愈发浓烈。
赵昊天听到这话，安心得闭上了眼睛。
小孩子本就很容易入睡，加上又有孙梦娇在身边。他比平时更快入眠。
轻轻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孙梦娇伸手摸了摸他粉嘟嘟的小脸蛋，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可爱的孩子，若真是她的孩子，该有多好。
赵子峰再次折回身来，已是一个小时之后。他换了一套黑色的丝绸睡衣，矜贵中透着一丝慵懒。
他走到床的另一侧，垂眸看了一眼已经睡熟的赵昊天。俯身，准备把他抱起来。
房中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总，我……”
孙梦娇心口一疼，忽然开了口。
“嗯？”
赵子峰视线一转，看向了她。垂落的目光里泛起一丝疑惑。
“赵总，我想……我想……”
孙梦娇面红耳赤，有些结巴起来。
赵子峰见状，绕过床尾，走到了她那一侧。英挺的剑眉拧了起来，问道。
“怎么了？不舒服？”
“……”
孙梦娇抿着唇，偏头又看了赵昊天一眼，眸光有些乱。
“不说，我走了。”
赵子峰见她犹豫，故意激了她一下。说完，作势准备离开。
“我说……”
孙梦娇抬起头来，一双水眸忐忑不定。
那个孩子，始终是她挥之不去的心痛和遗憾。那天，赵梦西伤害她时，抛出的惊天秘密让她有些不敢相信，却又奢望是真。
“嗯。”
赵子峰面色沉寂如水，清冷得应了一声。然后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慢慢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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