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几周日元接连贬值,东京塔附近的外国游客越来越多,而墨田区和江东区的咖啡店也变得一座难求。
咖啡店密谈看来是不成了。
鉴于龙造寺付了午餐钱,浅间投桃报李地在便利店付了几瓶水的钱。
嗯,水的利润确实比餐饮高。
两人随后在横十间川旁的猿江恩赐公园找了个僻静位置坐了下来。
猿江恩赐公园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存放木材的地方,周围在过去也是水田,所以除了面积不小,草坪中央有一座白色钟塔,整个公园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这座恩赐公园和皇室关系匪浅。正如上野动物园所在的上野恩赐公园在下赐之前是皇室御料地,而三鹰市吉卜力美术馆旁的井之头恩赐公园在下赐之前则是皇室御料林。
说实话,皇室能拥有这么多私产,恐怕都得感谢明治天皇。毕竟日本皇室很早就像东周天子一样被各路豪强包围,那些好地方不是幕府财产就是寺庙土地,五摄家也在中饱私囊。在明治天皇将各路家产收为国有后,天皇家底也一下子殷实起来。
好景不长,战后天皇变成了吉祥物。而寺庙力量完全被打散,将军幕府已成历史云烟,反而是蛰伏多年的五摄家以及他们扶持控制的财团,成了这片土地上最大的赢家。
这些赢家们在这片土地上,会为所有人建立一个恩赐乌托邦么?
浅间摇头笑起了自己的愚蠢念头。
一家独大的东京都,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
咕——咕——噶——噶——
啾啾啾啾啾啾~~~
鸽子、灰喜鹊、麻雀、乌鸦、斑鸠、白头鹎、绣眼.这些为越冬贴秋膘的城市留鸟,远比夏天吵闹。
位置选对了。
这里的确是一个适合密谈的地方——偌大的公园,除了鸟,就只有浅间和龙造寺两个活人。
墨田区的公园很多,这个公园也没什么特色,愿意特地来这的本就人不多。加上今天是工作日,大人要上班,小孩要上学,自然见不到什么人影。
要问为什么连老年人也看不到?
答案大概是他们还没退休吧。经常在芝公园晨跑,还和波奇处熟的几个老头都是包租公,他们属于没有经济压力的个例。
至于为什么看不到游客?
为东京都市着迷的citywalker,大多都会觉得来猿江恩赐公园这种只有树的寻常园林打卡是在浪费时间吧?
公园的椅子很少,惟一找到的木椅子上还有几坨白绿配色的新鲜鸟屎。
见附近没有椅子,这里又是最隐蔽的一角,浅间拿出纸巾和消毒湿巾把冰冷的木椅子擦干净后,走到100米远的垃圾桶丢垃圾。
这公园也是有趣,环视一圈,也只有一个回收塑料瓶的垃圾桶,上面还贴着一张[请勿随意丢弃垃圾,请把私人垃圾带回家]的告示。
浅间一手捏着粘着鸟屎的干纸巾,一手捏着粘着鸟屎的湿纸巾,老实打道回府。
等下把这些装进塑料袋,晚上到酒店再处理了。
从离开到回来,龙造寺蝉羽一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少女还站在椅子前,迟迟不肯落座。
她的裙子又白又薄,八成是大小姐的洁癖犯了。
一点革命精神都没有。
如果是不死川,早就一屁股坐上去了。
浅间又忍不住拿这位龙造寺家的大小姐和不死川理世比起来。
“怎么?嫌水太凉?头皮痒?”
“什么意思?”
“没什么。”
浅间耸肩,把垃圾装好,又从包里抽出一张薄毯垫在了凳子上。毯子是之前为考试和伦理课而订购大批图书时,商家给的赠品。
毯子上印着这么一句话——[我认为我休息一下是合法的]。
出自契诃夫给出版商的信。这位人类最杰出的讽刺派大文豪,反抗资本的姿态如此无奈,本身也是一种讽刺。
龙造寺蝉羽倒是没有对毯子上的字有什么意见,她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了坐上去。
“谢谢。”
“这个时候怎么知道客气了?”
少女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
“我的客气对事不对人。如果你能少干一些出格的事情,多一点作为大人的责任感,你会收到我更多的尊敬。”
浅间向后靠住由三条木板组成的椅背,说道,
“既然你说我是九条家派来KKIS调查的卧底,为什么不能把那些所谓的出格之事,当做我完成任务的必要伪装呢?”
“嚯,现在开始承认,自己是九条家的人了?”
龙造寺冷嘲道。
“不不不,[九条家派来的人]和[九条家的人]是两码事。”
“那你骂一句九条家主试试?”
“九条美成是猪。”
“.你果然是九条家的人。寻常给九条家卖命的,不会给自己留这种把柄。像你这种无所畏惧的人,很少在不是九条本家的人身上看到。”
这言论等同于华夏观众认为电视剧里侯亮平这种人物的背景一定很大——无所惧必是有所恃。
“哎哟喂,这世界上被剥削的职员辱骂黑心老板的事难道还少吗?我和你们不是一路人。”
龙造寺认真盯着浅间的黑眼圈。
这个人不作怪时,透着一股不似作伪的,属于社畜的淡淡死感。
“所以你一直都是以受害者思维,看待九条家的么?”
“不不不,我一直认为,在云顶天的人都是臭不可闻的垃圾,都是脏污不堪阴险泥泞的害虫,都是把事情越变越糟的蠢货。虽然你也骂他们,也不臭、不脏、不蠢,但不妨碍你属于他们。”
浅间用看工厂试制样品的目光,打量着东洋英和的禁止接触之花。
龙造寺没有生气动摇,也没有反驳什么,她反而觉得,[近藤真一郎]这个怪人的面孔没有想象中讨厌了。
这位近藤老师,或许和浅间静水一样,也是一位生在名门的义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九条家做事?”龙造寺好奇道。
“我什么时候承认过,我是九条家派的人。”
浅间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瓶温的乌龙茶递过去,龙造寺却主动拿出袋子里唯一一罐葡萄味芬达。
“但不止一个人说你是。”龙造寺再次端详着[近藤真一郎]的面部表情,试图找到破绽。
“喝这个你不觉得冷吗?”浅间看少女拧开拉环,转移话题道。
“没有害处的尝试。不要转移话题,你来KKIS的目的是什么?”
“教书,混工资。”
“说谎。”
“好吧,混工资。”
“.”
龙造寺对浅间的不坦诚感到一丝不满,继续追问道,
“你所说的工资,其实不是KKIS发的吧?”
浅间扭开龙造寺不要的三得利乌龙茶喝了一口说道,
“既然你又不相信我,何必一直问我问题呢?不如这样,我知道哪里有测谎机,要不和我走一趟,一人问一个问题?”
“.不必了。既然我邀你合作,自然是相信你的。”
听龙造寺说着明显的谎,浅间忍不住笑了,
“从一开始就没给我好脸色,你就是这么相信我的?”
龙造寺看得心里一突,不悦道,
“相信一个人,和讨厌一个人并不冲突。相信是基于客观信息对你有一个判断,讨厌纯属于主观情感。斯大林不喜欢朱可夫,但不妨碍他相信朱可夫的军事能力。”
“哦,居然给一个讨厌的人戴朱大帅的高帽?难道班长同学其实是不想使用测谎仪?”
“不,我并不希望被自己讨厌的人带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要是我说,我现在就能让人把这台测谎机送过来呢?”
龙造寺听言表情松弛下来,
“有这种实力,只能证明你的这个教师身份假得不能再假。”
“在国外认识几个技术大佬有什么问题?”
“你倒是说说,是哪个国外技术大佬能这么快给你送一台测谎仪?你说名字,我现在就查。”
“那可不能随便泄露他的隐私,但我能保证,测谎机能送过来。”
龙造寺靠着喝冰冷微辣的芬达保持冷静,似乎记起了什么事情,冷笑道,
“得了吧。吹牛到此为止。另外,我们的近藤老师似乎忘了,他曾跟我说过,他能轻易分辨出一个人是否撒谎。现在他却要借助测谎仪来对话,这么看来,有说谎前科的人确实不能相信。”
“班长同学,你又犯下了逻辑错误。我要搬测谎机,因为我能轻易看出你撒没撒谎,我这是在维护你的权益,帮助你验证我说的每一句话。你如果不相信我,不正是那个更需要测谎仪的人么?”
龙造寺也意识到了这个漏洞,一时有些懊悔,她只能硬着头皮道,
“没必要了,因为我不相信你能看破谎言,我也没必要对你说谎,我们之间不存在谁迁就维护谁。好吧,你现在可以先问问题了。”
浅间当然也不想真的麻烦驹场。
他拧了拧乌龙茶瓶盖,问道,
“你和[.D]的交易内容是什么?为什么非要拉着其他人和你一起补习?”
“你这是两个问题吧?”
浅间翻了个白眼,
“那我换个问法:是什么交易内容,让你必须拉着其他人和你一起补习?”
“[.D]的干部考核。由山县有明发起,由那位金发副会长安娜·金·斯科特、高级干部柏木塞茜莉和坊门信龙三人对我联合考核。”
浅间用手指敲打着白色瓶盖,不满道,
“回答不完整。我问的是内容。你说的干部考核,难道是一年9班全班考试拿到一定成绩,就能变成高级干部了?”
龙造寺蝉羽点头道,
“对,这是第一项考核内容,用来衡量我的领导力。”
“那你的回答还是不完整,既然有第一项,剩下几项又是什么?”
“他们没有告诉我,也不给我准备。我再补充说明一下吧,下个月,学生会的换届会延期,[.D]还会继续主持轮值学生会事务,安娜金透露,他们会组织一场复课突袭考试。一年9班的平均分、最高分都必须是年级第一,才算合格。”
浅间摇头嘲笑道,
“那补课有什么用?以KKIS的学风,一年级各班的进度都不一样,我的伦理课也是这个情况,他们拿远超现有进度的知识点考试又该怎么办?学生会提前给其他班级透露答案怎么办?既然是突袭考试,他们总不可能把考什么告诉你吧?”
“这个我已经提前知晓,她们会按KKIS网络公示的既定教学计划布置。我甚至能拿到试题的答案,但我并不想这么做。”
“这么说,你和某个考核官做了私下交易?而剩下的考核,由另外两人出题?”
龙造寺瞬间压住了眼眸里的惊讶,平静道,
“你的问题已经问的够多了,近藤。该我问了。”
浅间摊手,让龙造寺继续。
“九条爱丽丝和我说过,她逐渐明白,KKIS的贪腐问题很早就有,她们家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益能更好的驱使手下,左近家也是她们家重要的柱臣。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左近朋子会在这个时候被山县有明送进监狱?左近家到底踩到了你们九条家的那根红线?”
浅间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这种问题,你直接问那个九条爱丽丝不是更好吗?我承认,我是托九条家主的关系,来KKIS教书的。这涉及到我和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三边赌约。关于我的赌约内容,是必须在KKIS教满三年,或者教出三个合格的学生。
你觉得,我能知道什么九条家的内幕?在KKIS隐姓埋名浪费三年,会是九条家什么鬼海归少爷的待遇?”
龙造寺蝉羽听言沉吟起来。
确实,山县有明和安娜金提供的口头情报非常暧昧,并不能直接证明近卫真一郎的身份。
而这位近藤真一郎的来历果然不一般,竟是能和九条爱丽丝的父亲直接打赌的人。
她还是不相信,近藤真一郎真的只是为教书才来KKIS的。
这段时间她都在尽力以个人的能力,完成九条爱丽丝的委托,把九条家过去的恩情还完。
可是事情不仅进展不顺,甚至调查环境也产生了极大的变动。
山县家、安娜金的父亲、副校长松枝正宗还有近藤真一郎,这些人肯定是造成这场变动的推手。
但以她的能力,只能先打入[.D]继续调查。
如果浅间静水愿意帮忙就好了.
龙造寺蝉羽忽然对自己的前男友再次产生了不满。
她定了定心神,梳理着[近藤真一郎]的回答,故意皱眉道,
“你这是答非所问。我换个问题问你,以你的判断,如果九条家有整治KKIS贪腐的意愿,为什么只有一半的校董出了问题?我不信另一半是干净的。”
浅间耸肩道,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试探边界是要付出代价的,现在没有谁愿意当规则的排雷兵。找某个模糊借口干掉一部分人,让另一部分在战战兢兢中继续被他驱驰,这种高性价比决策是权谋者的必修课。
左近或许是九条家施展力量的致胜联盟成员之一,但致胜联盟向来是越少越好,支付这些联盟成员的报酬刚好覆盖他们的忠诚就行。”
“致胜联盟.梅斯奎塔?”
因为浅间静水的缘故,龙造寺知道这个学者。
“对。虽然他书里的偏见、傲慢和狭隘臭不可闻,但记载的某些事例却如史料,能够作为参考。”
“好了,该我继续问你了。和你接触的人,是金安娜,对吧?慢着,这不是问题,是陈述句。”
浅间盯着龙造寺清澈的眼睛,继续问道,
“她想通过你,从我这边了解什么东西?”
龙造寺移开目光,看了看纤细手腕上的表,表情古怪道,
“已经超时了,你的恐女症,果然是在说谎,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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