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低头看去,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船身两侧的木板已经裂开了好几道口子,最大的一道足有手臂宽,海水正“咕嘟咕嘟”地往里冒,像巨兽张开的嘴。船底的横梁也松了,每一次晃动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虎鲸的撞击还在继续,每一次都像地震般猛烈,舱内的油灯被震得摔在地上,火苗舔着潮湿的木板,冒出呛人的黑烟。
船舱里早已成了水泽。船员们像工蚁似的,扛着木板、抱着麻絮往漏处堵,有人甚至跳进齐腰深的水里,用身体顶着木板,可海水还是从缝隙里往外渗,根本堵不住。“这船是拼接的!”有懂行的商人嘶吼道,“好多地方是用凝胶粘的,哪经得住这么撞!”就像用胶水粘起来的玩具,看似完整,实则一碰就散。
听了船长的话,舱内的愤怒像火星似的爆了起来。“你早不说!”有人怒吼着,抓起身边的空碗就想砸过去,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按住。可愤怒过后,只剩下深深的无力——在这茫茫大海上,他们连靠岸都做不到,又怎能杀得了那头六十多米长的巨兽?
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船板的裂缝越来越大,看着海水一点点漫过脚踝、小腿,看着虎鲸的背鳍在船后若隐若现。死亡的阴影像乌云般压下来,沉甸甸地罩在每个人心头,连呼吸都带着海水的咸腥与绝望。有人开始默默祈祷,有人抱着家人流泪,还有人瘫坐在水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终点了。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海面上。船板不再传来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那持续了数日的、如同恶魔擂鼓般的轰鸣,竟在暮色四合时戛然而止。
甲板上有人试探着探出头,海风卷着咸腥气灌进领口,却没等来熟悉的巨力冲撞。“走了?”不知是谁颤声问了句,立刻有好几人扒着船舷往下看,黑沉沉的海水里,只有船灯投下的一小片光晕,再深处,是望不见底的墨色。
“别高兴得太早。”船长枯瘦的手指抓紧了锈蚀的栏杆,指节泛白,“这畜生精着呢,跟了咱们三天,撞得船板裂了缝,现在歇着,是在攒劲。”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船后那片更深的黑暗,仿佛能穿透浪涛,看见那头虎鲸巨大的身影正悬在水下,像块冰冷的礁石,静候时机。
船舱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秩序。角落里传来孩童的哭嚎,很快被母亲死死捂住嘴,只剩下压抑的呜咽。米缸见了底,最后一桶淡水被几个壮汉死死护在怀里,桶沿还沾着干涸的盐渍。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突然扑过去,指甲抠进护桶人的胳膊,嘶吼着“给我一口”,立刻有人加入混战,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牙齿咬碎的脆响,混着粗喘在狭窄的空间里炸开。
独孤战站在舱门阴影里,玄色劲装早已被海水打湿,勾勒出紧实的肩背。他身后的七人都垂着眼,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那是天刀盟情报堂的标配短刀,刀刃薄如蝉翼,此刻却映不出半分光亮。
“堂主,”一个小个子悄声道,他左额的伤疤在油灯下泛着红,“船底的缝越来越大,再泡两个时辰,怕是撑不住。”
独孤战没回头,目光落在混战的人群里。一个老妇人被挤倒在地,怀里的水囊滚出来,清水在地板上蜿蜒,立刻被几只脚踩成泥污。他眉峰动了动,忽然抬脚,靴底碾过一只抓向水囊的手,骨裂的脆响伴随着惨叫,混战瞬间停了。
“想活的,就把水放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情报堂的水,分了。”
七个下属立刻解下水囊,共倒出三碗清水。独孤战接过,先递给地上的老妇人一碗,又分给那哭嚎的孩童半碗,最后一碗,递给了始终护着舵盘的船长。
“往西北走,三海里外有座礁岛。”独孤战从怀里摸出张油布地图,边角都磨烂了,上面用朱砂画着极小的记号,“虎鲸撞不动礁石,咱们弃船登岛。”
船长捧着水碗的手在抖:“那畜生要是跟着呢?”
“它敢靠岸,就用这个。”小个子掀开舱底的暗格,露出七支淬了麻药的鱼叉,箭镞在暗处闪着幽蓝的光——那是情报堂特制的,对付海中巨兽最是管用。
此时,船身忽然轻轻晃了一下。不是撞击,更像被什么东西蹭了蹭。独孤战猛地按住刀柄,众人瞬间噤声,连呼吸都忘了。油灯的火苗斜斜地歪着,照见船板缝隙里渗进的海水,正一点点往上爬,像条冰冷的蛇。
那虎鲸果然没走。它就在船下,像个耐心的猎手,用腹鳍轻轻扫过船底,仿佛在丈量这猎物还有多久会自行散架。
独孤战对小个子使了个眼色。小个子会意,摸出个信号弹,指尖的火折子亮了一下,映出他紧绷的下颌:“堂主,子时行动?”
“嗯。”独孤战望着舱外的黑暗,喉结动了动,“让那畜生知道,不是什么猎物都能惦记的。”
角落里,抢水的壮汉们早已缩回阴影里,看着这群突然展露锋芒的人,眼里的贪婪渐渐被恐惧取代。只有老妇人捧着空碗,望着独孤战的背影,浑浊的眼里淌下泪来——那碗水,甜得像救命的甘露。
而船底的海水,还在无声地涨着,像在倒计时。
独孤战的目光扫过甲板,落在船尾那根碗口粗的硬木桅杆上——那是前几日风暴中折断后临时固定的备用桩,木质坚硬如铁,表面还缠着几圈加固的粗麻绳。他指尖在刀柄上轻轻敲了敲,眸底忽然亮起一点光,像是在浓云里找到了缝隙。
天刀盟的十几人都聚在甲板左侧,先天境的几位武者背靠着船舷,手按兵器,额角渗着汗,却依旧挺直脊背,像几株扎在裂岩里的青松;后天境的也握紧了腰间的短刃,眼神警惕地扫过海面,哪里还有半分慌乱。只是船舱里的积水已漫过脚踝,木板泡得发胀,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哀鸣,像是随时会散架,他们不得不退守到这最后一块干燥的甲板上。
甲板右侧早已乱成一锅粥。几个商人模样的人正疯抢一块破损的船板,指甲抠进木头里,扯得木屑飞溅;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哭嚎,被旁边的壮汉一把推开,那孩子吓得哇哇直哭,声音被海风撕得粉碎。更有人眼都红了,不管不顾地拖着块碎木板就往船边冲,脚下打滑摔倒,立刻被后面的人踩在身上——他们眼里哪还看得见海里翻涌的灰黑色鱼鳍,只当那片翻滚的海水是救命的稻草。
“噗通”“噗通”的落水声接连响起,紧接着是短促的惨叫,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掐断了喉咙。殷红的血珠在碧色海面上炸开,迅速晕染开来,起初像朵妖艳的花,很快便被浪头揉成一片模糊的猩红。有鲨鱼甩动尾鳍时露出的背鳍,像把锋利的刀,划破那片血色,激起的浪花都带着腥甜。
独孤战眉头紧锁,指节捏得发白。他身后的小个子武者咬牙道:“堂主,这群人是疯了吗?那片海域少说有十几头鲨鱼!”另一位先天境武者沉声道:“管不了了,咱们得先想办法离开这破船,桅杆快撑不住了。”
正说着,船长跌跌撞撞跑过来,他那顶船长帽早没了踪影,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袍子下摆撕了个大口子,露出的小腿还在淌血。见了独孤战,他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怯意,随即又燃起点微弱的光,像风中颤巍巍的烛火:“独孤先生……你们天刀盟的人,个个是好手,能不能……能不能带着我们几个水手走?”他指了指身后几个瑟缩着的水手,“这船……这船是我攒了三十年钱才买下的,才航了三趟……”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得像被堵住了,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指缝里还沾着船板的碎屑。
独孤战看了眼那根硬木桅杆,又瞥了眼远处礁石的方向,沉声道:“桅杆能拆下来当木筏,够四五个人坐。你们水手懂水性,先把桅杆锯断,捆上浮力板。”他指了指舱门后堆着的几个空油桶,“那些灌满空气封好,能当浮子。”顿了顿,他拔出腰间短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我们断后,处理掉跟着船的鲨鱼,随后就到。”
船长愣了愣,看着独孤战身后几位武者已然开始行动,有的去搬油桶,有的拿出锯子走向桅杆,那股利落劲儿让他瞬间定了神,忙抹了把脸,哑着嗓子喊:“兄弟们,听独孤先生的!锯桅杆!快!”喊着喊着,眼泪就滚了下来,滴在甲板上,混着海水,很快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咸腥的海风卷着浪花,狠狠拍在船舷上,溅起的水珠打在船长布满褶皱的脸上,混着他眼角的老泪往下淌。他最后望了一眼这艘漆成靛蓝色的大船——船身斑驳的木纹里还留着他亲手刻下的“破浪号”三个字,甲板上那尊黄铜罗盘曾指引他们闯过无数暗礁,如今却只能在风浪里摇晃着发出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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