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的风雪还未完全停歇,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垂在江夏城头,将整座城池笼罩在一片肃杀的寒意中。但比风雪更凛冽的,是城内悄然涌动的暗流——林凡回到太守府的第三日,那些精心编织的“真相”,便如蛰伏的毒蛇般,开始在江夏的市井间蔓延。
“你们听说了吗?西陵那些袭击者根本不是巴人!”
茶馆里,说书人一拍醒木,声音陡然拔高,瞬间吸引了满堂茶客的注意。他捻着山羊胡,眼神扫过众人,故意卖了个关子,直到茶客们纷纷催促,才继续说道:“那都是荆南豪强蓄养的死士!故意穿着巴人的服饰,做着烧杀抢掠的勾当,就是想嫁祸巴人,挑起江夏西境动荡,好让刘皇叔趁机夺取西陵这块肥肉啊!”
话音刚落,满堂哗然。
“真的假的?刘皇叔看着不像这种人啊!”有人质疑。
“怎么不像?你没听说吗?有人亲眼看见那些袭击者撤退时往南去了,直奔荆南方向!”另一人立刻反驳,语气笃定,仿佛亲眼所见。
“还有还有,我隔壁王二是猎户,那天躲在山林里,捡到了一支箭头,上面刻着长沙韩家的族徽呢!”
真真假假的消息如同野火燎原,不过两日,便传遍了江夏城的街头巷尾。妇孺老幼聚在墙角议论,商贾们则面带忧色,私下串联——荆南若真有异动,江夏的商路必然受影响。很快,便有商会牵头,准备联名上书,请求朝廷彻查荆南那些“私蓄死士”的豪强。
太守府书房内,林凡端坐案前,听着张嶷低声汇报这几日的舆情,面色平静无波。书案上摊开着一幅新绘的舆图,朱笔勾勒的线条清晰标注着江夏周边各方势力的分布,荆南四郡与江东、许都的界限一目了然,宛如一张无形的棋局。
“太守,消息已经按您的吩咐,从三个不同渠道散播出去了。”张嶷躬身道,“源头都指向了荆南那几个与刘备若即若离的豪强家族,现在城内群情激愤,连城南的粮商们都派代表来询问,是否要加强南境的粮道防护。”
林凡手中的狼毫笔顿了顿,并未抬头,只是淡淡问道:“徐将军和文将军那边,部署得如何了?”
“两位将军已按您的意思,加强了江夏南境的防务。”张嶷连忙回道,“与荆南接壤的几个关隘,守军都增加了一倍,文将军还亲自去了西陵,重新清点了城防器械,安抚了当地百姓。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禀报,“末将听说,徐将军对您这番安排,似乎有些异议。”
林凡手中的笔终于停住,他抬眼看向张嶷,眼中带着一丝玩味:“哦?徐将军怎么说?”
“徐将军私下里对文将军说,”张嶷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如此大张旗鼓地防备荆南,万一惹恼了刘备,岂不是平白给江夏树敌?而且,将袭击之事引向荆南,若被朝廷查实是虚言,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欺君之罪?”林凡接过话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放心,朝廷查不到的。”
他放下笔,起身走到窗前。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眼神中的锐利愈发深邃。“你以为,那些袭击者真的毫无破绽吗?”林凡转身,目光落在张嶷身上,“他们的军弩虽然抹去了表面标记,但锻造工艺、用材习惯,这些深入骨髓的东西,是抹不掉的。我已经让工匠营的老师傅仔细查验过了,那些弩机的扳机和弩臂衔接处,采用的是长沙郡独有的‘燕尾榫’工艺,与长沙几家大铁匠铺的出品如出一辙。”
张嶷一愣,眼中满是震惊:“太守是说……袭击者的军械,真的来自荆南?”
“未必是荆南豪强亲自派来的,但军械一定与荆南有关。”林凡走回书案前,手指轻轻敲了敲舆图上的荆南之地,“或者说,是有人故意用了荆南的军械,来实施这次袭击。你想想,若袭击者是周瑜派来的,他用荆南的军械,一旦事发,便可嫁祸给荆南,让江夏与刘备相争,他坐收渔利;若袭击者是许都某些人派来的,用荆南的军械,既能嫁祸荆南,又能坐实我‘私通蛮夷’的罪名——因为我为了自保,必然要将祸水引向荆南。”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而如果袭击者真是荆南某些豪强派来的……那更简单,他们就是想挑起事端,浑水摸鱼。”
张嶷听得茅塞顿开,脸上的疑惑尽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敬佩:“所以无论真相如何,将矛头指向荆南,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不错。”林凡点头,眼神坚定,“因为只有指向荆南,才能同时达到三个目的:其一,洗清巴人的嫌疑,稳住西境——巴人若反,江夏将腹背受敌;其二,敲打荆南那些不安分的豪强,让他们知道江夏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其三,也是最重要的——”
他看向张嶷,一字一句道:“向许都表明,江夏面临的威胁,不仅仅来自江东,更来自荆南。如此一来,朝廷才会明白,江夏为何需要更大的自主权,为何不能轻易调动徐晃将军的兵马回许都。”
张嶷倒吸一口凉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这才明白,林凡这一系列看似简单的舆情操控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远的谋划,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将各方势力都算计其中。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张嶷的声音愈发恭敬。
“等。”林凡重新坐回案前,拿起狼毫笔,在舆图上轻轻圈出许都的位置,“等许都的反应,等荆南的反应,等江东的反应。这场戏既然开了场,总得等所有角儿都登台,才能看出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谁又是那背后操盘之人。”
等待的日子并不平静,反而处处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江夏城头的守军日夜戒备,南境的关隘更是盘查森严,而城内的舆情虽逐渐平息,但那份对荆南的戒备与对朝廷的期待,却如暗流般持续涌动。
第五日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太守府的宁静。许都的快马信使身着驿卒服饰,浑身风尘仆仆,直奔太守府正堂,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色的诏书——那是给徐晃的,而非林凡。
太守府正堂内,气氛凝重。徐晃手捧诏书,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卷轴边缘,指节泛白,面色复杂到了极点。他看向坐在主位的林凡,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徐将军,恭喜高升。”林凡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道,“朝廷召将军回都,必是委以重任。江夏这数月来,多亏将军鼎力相助,抵御江东,安抚蛮夷,林某感激不尽。”
徐晃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林太守何必如此客套。晃是个粗人,但也不傻。此时召我回都,明摆着是……唉。”
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西陵事件刚刚发生,江夏局势尚未稳定,朝廷却急召徐晃回都,这绝非巧合。显然,许都的那些大人物们,不想看到徐晃这支精锐骑兵继续留在江夏,成为林凡的助力。他们要削去林凡的左膀右臂,让江夏彻底变成一座孤城。
“将军多虑了。”林凡神色如常,仿佛并未察觉其中的深意,“朝廷既有诏令,将军自当遵命。江夏虽小,但有文将军在,足以守御疆土。只是……”
他顿了顿,向前半步,压低声音道:“将军回都途中,还望多加小心。近来荆州境内不太平,西陵之事尚未查明,难保没有宵小之辈趁机作乱,或是……有人不想将军平安回到许都。”
徐晃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握着诏书的手紧了紧:“太守放心,晃虽离任,但麾下儿郎都是百战精锐,久经沙场。谁敢来犯,定叫他有来无回!”
当日下午,徐晃点齐两千精锐骑兵,在城门外集结。林凡亲自送到城外十里亭,两人在道旁话别。寒风卷起地上的枯草,猎猎作响,如同离别的哀歌。
“林太守,”徐晃忽然勒住马缰,翻身下马,走到林凡面前,压低声音道,“有句话,晃不知当讲不当讲。”
“将军但说无妨。”林凡也收起了笑容,神色郑重。
“许都的水,比江夏深得多。”徐晃眼中满是忧虑,“司马懿此人,晃虽接触不多,但观其行事,深沉内敛,深不可测;杨修虽为名士之后,然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罢了,这些话本不该由我多言。总之,太守在江夏,务必小心行事,步步为营。若有难处,可派人往许都寻我。别的忙帮不上,但递个话,通个气,晃还是能做到的。”
林凡深深拱手:“多谢将军提点,林某谨记在心。”
徐晃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江夏城的轮廓,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他扬鞭大喝一声,两千骑兵如离弦之箭,蹄声如雷,烟尘滚滚,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林凡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文聘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太守,徐将军这一走,江夏的兵力骤减,南境和西境的防务……”
“我知道。”林凡转身回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该走的,终究要走。文将军,从今日起,江夏的防务就全拜托你了。”
“末将誓死守卫江夏,绝不叫外敌越雷池一步!”文聘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回到太守府,林凡立刻屏退左右,召见了华佗。这位神医自留在江夏后,便在府中开辟了一间药庐,除了偶尔外出开设义诊,大多时间都在整理医书,研究林凡偶尔提及的那些“奇思妙想”——比如草药的炮制新法,外伤的缝合之术。
“华先生,林某有一事相求。”林凡开门见山,没有丝毫客套。
华佗放下手中的药杵,转过身来,目光温和却锐利:“太守请讲。”
“先生可知,丞相头风之疾,日益严重?”林凡问道。
华佗点了点头:“有所耳闻。此乃沉疴旧疾,积年累月而成,非寻常药石可医。”
“若先生有法可缓解丞相病痛,哪怕只是暂时缓解片刻……”林凡看着华佗,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不知先生可愿一试?”
华佗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太守是想让华某去许都?”
“是,也不是。”林凡摇头,“我想请先生修书一封,详细阐述治疗头风之法,由我派人送往许都,献于丞相。至于先生本人,还是留在江夏为好。”
华佗捋了捋胡须,笑道:“太守是担心,若华某亲往许都,一旦治不好丞相,或有性命之忧;抑或是……治好了,便再难离开许都,沦为丞相的专属医官?”
“两者皆有。”林凡坦然承认,“先生大才,林某还要倚重。江夏的军民,也需要先生这样的神医。但丞相之疾,关乎朝局稳定,林某又不能置之不理。所以,修书献方,是最稳妥的办法。”
他心中清楚,曹操的头风是眼下朝局最大的变数。这位丞相的性情本就多疑暴躁,头风发作时更是喜怒无常,若能缓解他的病痛,哪怕只是一时,都能极大改善自己在许都的处境,让那些针对自己的阴谋暂时收敛。而华佗的医方,便是他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既能表忠心,又能探虚实。
华佗沉吟良久,终于点头:“也罢。华某确实有一套针灸配合药石之法,或可缓解头风剧痛。只是这法子风险不小,需有高明医者施为,且施针时需丞相摒除杂念,全然信任医者。若许都医官胆小不敢用,或是丞相心存疑虑,写了也是白写。”
“无妨。”林凡道,“先生只需将方法写明,用与不用,自有丞相和许都医官决断。但这份心意,林某必须表达到位。”
华佗不再多言,转身回到药庐,取来笔墨纸砚,开始详细撰写医方。林凡站在一旁,看着这位神医挥毫泼墨,心中暗忖:这一步棋,虽未必能立竿见影,但至少能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徐晃离开的第七日,荆南方面终于有了动静。
不是刘备的亲笔书信,也不是诸葛亮的使者,而是长沙太守韩玄派来的人——一位头发花白、身着锦袍的老管事,自称是韩家的家仆,奉太守之命,前来给林凡“压惊”。
老管事带来了一车礼物,都是长沙的特产:上好的湘绣、醇厚的米酒、腌制的腊肉,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纯粹是邻里间的慰问。
林凡亲自接待了老管事,言谈间不动声色地试探,但老管事始终言辞谨慎,只说韩太守“仰慕林太守威名,听闻西陵之事后十分担忧”,其余一概不谈。
送走老管事,林凡在清点礼物时,却在一个装着湘绣的锦盒底部,发现了一封没有署名、没有落款的信。信纸是普通的麻纸,上面只有寥寥七个字,墨迹尚未完全干透:
“桂阳赵范,已献图籍。”
林凡盯着这七个字,瞳孔微缩,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信纸。
图籍,绝非普通的地图,而是郡县的户口、田亩、赋税、兵源的详细登记册。献上图籍,意味着将一郡的行政、军事、经济大权彻底交出,形同归顺。赵范献图籍给谁?答案不言而喻——刘备,或者说,诸葛亮。
桂阳,已彻底倒向刘备。
而韩玄派人送来这个消息,用意何在?是示好,表明自己与赵范不同,仍在观望?是警告,让自己认清荆南的局势,不要轻举妄动?还是试探,想看看自己会如何应对?
林凡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在跳动的火焰中化为灰烬,指尖只留下一丝焦糊的气息。他心中已然明了:韩玄这是在给自己传递信号——荆南的局势已经明朗,赵范选择了刘备,我韩玄还在摇摆不定。你林凡若是聪明,就该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与我相处。
“太守,”张嶷匆匆闯入书房,面色凝重,“刚收到细作传来的消息,诸葛亮离开桂阳后,没有回零陵,而是直接去了武陵。武陵太守金旋亲自出城二十里相迎,两人并辔入城,谈笑风生,城中百姓夹道欢迎,看起来关系极为融洽。”
“金旋……”林凡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此人的资料。武陵金氏是当地大族,根基深厚,金旋虽为朝廷任命的太守,但在武陵境内几乎是说一不二。他若也倒向刘备,那么荆南四郡,刘备已得其三,只剩下长沙韩玄这最后一块拼图。
而长沙韩玄,现在派人给自己送来了这样的消息……
“张嶷,”林凡忽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你说,如果我现在派人去长沙,邀请韩玄会面,他会来吗?”
张嶷一愣,连忙劝阻:“太守,这……恐怕不妥吧?韩玄毕竟是刘备麾下的太守,私下与您会面,若是被刘备知晓,岂不是给了他出兵江夏的借口?”
“正因为他现在是刘备麾下太守,才会更需要与我会面。”林凡冷笑一声,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在长沙与江夏交界处的一处山隘,“桂阳已失,武陵将定,长沙已成一座孤岛。韩玄若不想成为下一个赵范,被刘备彻底吞并,就必须寻找外援。而我,是他最近、也最合适的外援。”
“可是刘备那边……”
“所以这会面必须秘密进行。”林凡的手指重重落在山隘上,“就在这里,石泉隘。此地两山夹峙,地势险要,且位于长沙、江夏交界之处,双方都可接受,也便于隐藏行踪。”
他转身看向张嶷,语气不容置疑:“你亲自去一趟长沙,不要进城,就在长沙城外找个隐秘的客栈落脚,然后派人给韩玄送信。信上就写八个字:‘石泉一晤,可安长沙。’”
张嶷虽仍有顾虑,但见林凡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躬身领命:“末将领命!”
张嶷离去后,林凡独自站在舆图前,目光在长沙、江夏、许都之间来回游移。这是一步险棋,秘密会见韩玄,一旦泄露,必然会遭刘备忌恨,甚至可能引来江东的觊觎。但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等刘备彻底平定荆南,整合四郡之力,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江夏。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三日后,张嶷带回了好消息:韩玄同意了。双方约定,五日后清晨,在石泉隘会面,各带护卫不超过五十人,不得携带重型军械。
就在林凡忙着准备石泉会面的事宜,挑选随行亲卫,演练应急之策时,许都方面也传来了消息。不是关于华佗医方的反应,而是一则人事变动的密函——司马懿被任命为丞相府军师祭酒,随侍曹操左右,参与军机要务;而杨修,则被派往邺城,督导春耕之事。
一升一调,意味深长。
林凡收到密函时,正在试穿一套普通的商贾服饰——他打算以商贾的身份前往石泉隘,尽量低调行事。亲随念完密函内容,林凡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军师祭酒……随侍左右……”他喃喃自语,“司马仲达,你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太守,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亲随忧心忡忡地问道。
“未必是坏事。”林凡继续整理衣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司马懿升迁,意味着他在许都的权势更盛,但也意味着他必须更靠近漩涡中心。丞相头风日重,性情愈发难测,伴君如伴虎,这个位置,可不好坐。”
他看向窗外,目光深远:“至于杨修调往邺城……明升暗降,调离中枢。看来我们那位曹丕公子,最近没少在丞相面前吹风。许都的局势,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预想发展,虽然缓慢,虽然曲折,但大势正在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转变。现在,只待石泉隘的会面,能为他带来新的转机。
石泉隘的清晨,薄雾弥漫,将两侧的山峦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谷底一条溪流潺潺流过,水声潺潺,打破了清晨的寂静。谷地中央,一座废弃的驿亭孤零零地矗立着,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透着几分荒凉。
林凡带着三十名精锐亲卫,早早便到了驿亭。亲卫们分散在驿亭四周,隐蔽在山石之后,手按刀柄,警惕地注视着谷口的方向。林凡则坐在驿亭内,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套简单的茶具,沸水正在陶壶中翻滚,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面容。
辰时三刻,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从谷口传来。韩玄如约而至,同样只带了三十余名护卫,个个身形矫健,眼神锐利,显然都是精锐。这位长沙太守年约五旬,面容清瘦,三缕长须垂在胸前,身着一袭青色锦袍,看起来颇有儒雅之气,但那双眼睛深处,却透着一股老辣与精明,显然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双方在驿亭前下马,护卫们自觉退到三十步外,形成对峙之势,手按刀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林凡起身拱手:“韩太守,久仰大名。”
韩玄还礼,笑容客套却疏离:“林太守,幸会。没想到林太守如此年轻,便有如此魄力,真是英雄出少年。”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戒备与试探。他们并肩走进驿亭,相对而坐。林凡提起陶壶,给韩玄倒了一杯热茶:“山野之地,无甚好茶,韩太守将就着喝。”
“林太守客气了。”韩玄端起茶盏,却并未饮用,只是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林太守信中所言‘可安长沙’,不知是何意?老夫愚钝,还请林太守明说。”
林凡不答反问,目光直视着韩玄:“韩太守信中所言‘桂阳赵范,已献图籍’,又是何意?”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起来。驿亭内的紧张气氛,似乎消散了些许。
“明人不说暗话。”韩玄收起笑容,神色变得郑重,“林太守,刘备已得桂阳,武陵金旋也已归降,荆南四郡,他已得其三。长沙已成孤岛,老夫虽有心守土,但势单力薄,独木难支。林太守今日邀老夫前来,想必也清楚眼下的局势。”
“韩太守说得不错。”林凡放下茶盏,语气平静,“但韩太守找上林某,所求何事?是想投效朝廷,还是想借江夏之力,与刘备抗衡?”
“老夫世食汉禄,岂敢有割据之心?”韩玄正色道,“只是刘备以皇叔之名,行兼并之实,所到之处,郡县尽归其有。老夫为保长沙百姓安宁,不得不虚与委蛇。若朝廷能派大军南下,收复荆南,老夫愿为前驱,开门迎王师!”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林凡听出了弦外之音:要我韩玄投曹可以,但朝廷得派大军来撑腰,得给我足够的保障。否则,我凭什么冒着得罪刘备的风险,与你结盟?
“韩太守忠义,林某佩服。”林凡缓缓道,“只是朝廷大军何时南下,非林某所能决定。不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林某虽不能调动大军,但可保长沙无恙。只要韩太守心向朝廷,江夏便是长沙的后盾。粮草军械,情报支援,林某皆可提供。至于刘备那边……”
林凡看着韩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一字一句道:“林某自有办法,让他无暇顾及长沙。”
韩玄眼中精光一闪,连忙追问:“林太守有何妙计?”
“这个嘛……”林凡微微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天机不可泄露。韩太守只需知道,用不了多久,刘备就会遇到大麻烦。到那时,别说图谋长沙,他能守住现有的三郡,就不错了。”
这话说得自信满满,韩玄将信将疑。但看林凡神色笃定,不似作伪,心中便有了几分动摇。他沉默片刻,权衡利弊,终于开口:“若林太守真能保长沙无恙,老夫愿与江夏结盟。今后,长沙会暗中向江夏提供荆南的情报,若江夏有需,长沙也可在暗中提供方便。但明面上,长沙仍需维持与刘备的关系,还望林太守理解。”
“这是自然。”林凡点头,“林某要的,只是韩太守的一个态度。只要韩太守心向朝廷,他日朝廷大军南下,林某必为韩太守请功。”
两人又密谈了一个时辰,敲定了结盟的细节:长沙负责提供荆南的兵力布防、粮草运输等情报;江夏则每月向长沙提供一定数量的军械和粮草,作为支援。协议达成,双方都松了口气。
临别时,韩玄忽然问:“林太守,老夫还有一问。若有一日,刘备与江东联手来攻江夏,林太守何以应对?”
林凡笑了,笑得云淡风轻,眼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那就让他们来。林某在江夏,恭候大驾。”
韩玄深深看了林凡一眼,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带着护卫离去。
回程路上,张嶷忍不住问道:“太守,您真能让刘备遇到大麻烦?”
林凡策马徐行,目光望向南方,那里是荆南的方向,也是刘备的地盘。“张嶷,你可知诸葛亮现在在武陵做什么?”
“整顿武陵,安抚金旋?”张嶷猜测道。
“不止。”林凡摇头,“我收到情报,诸葛亮正在武陵招募蛮兵,操练水军。你以为,他的目标是哪里?”
张嶷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太守是说……益州?刘璋?”
“不错。”林凡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刘备得荆南,根基已固。下一步,必然是西取益州,占据天府之国,与曹操、孙权成鼎足之势。而诸葛亮在武陵招募蛮兵,操练水军,就是在为入川做准备——武陵毗邻益州,从这里出发,可顺江而上,直取益州腹地。”
“那这对我们是好事啊!”张嶷喜道,“刘备若西征益州,必然无暇东顾,江夏的压力就能大减了。”
“好事?”林凡冷笑一声,“刘备若得益州,势力大增,届时整合荆、益两州之力,再回过头来收拾荆南,乃至江夏,谁能阻挡?所以,我们不能让他顺利入川。”
“太守的意思是……”张嶷心中一动。
“给刘璋送封信。”林凡勒住马缰,转身看向西方,那里是益州的方向,“告诉他,刘备欲取益州,诸葛亮已在武陵招募蛮兵、操练水军,不日便将西进。顺便……再附上一份荆南三郡的兵力布防图。”
张嶷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骤变:“太守,这……这可是通敌啊!若被朝廷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通敌?”林凡淡淡一笑,眼中带着一丝狡黠,“刘璋乃朝廷任命的益州牧,向他示警,提醒他防范外敌,怎能算通敌?至于兵力布防图……那是我江夏细作舍命探来的情报,送给刘牧守,助他抵御刘备的入侵,合情合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况且,刘璋此人,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得此消息,他必不敢主动出击,只会加强边境的防备,严守关卡。而刘备见益州有备,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双方对峙,便是我们整顿江夏、积蓄力量的机会。”
“什么机会?”
“招兵买马,囤积粮草,训练军队。”林凡扬鞭策马,马蹄踏碎山道上的晨霜,留下一串清晰的蹄印,“等到刘备与刘璋僵持不下,诸葛亮左右为难,分身乏术之时,才是我们真正出手的时候。”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山道上。林凡的身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背影挺拔而坚定。
暗度陈仓,祸水西引。
这盘三国棋局,还远未到终局。而他林凡,终将在这乱世之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http://www.xvipxs.net/200_200751/6980456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vipxs.net。VIP中文手机版阅读网址:m.xvipxs.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