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猛地一沉,像有只手攥住了心脏。揉了揉眼,再看时,是正常的。
但我还是强迫脸上肌肉做出一个困惑的表情,声音尽量平稳:“你说的……李佳宁,是我女朋友?没找到尸体……是怎么个意思?”
他咂了咂嘴,那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黏腻。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不是单纯的惊讶,更像是在审视一件……不该出现的东西。
“你这失忆,有点吓人啊。”他慢慢地说,每个字都拖得有点长,“自己朝夕相处的人,说忘就忘了?”
然后他开始讲述,语调平缓得诡异:“我到现场的时候,警灯和急救灯把整条路都映成了红蓝色,特别刺眼。
你的车嵌在树干里,驾驶座那边成了饼状。他们把你拖出来的时候……脸已经几乎是肉糊状了。但奇怪的是,”他顿了一下,眼睛直勾勾看着我,“副驾驶的门是开着的,里面没有人。
没有血,没有挣扎的痕迹,连安全带都是扣好的状态,就像……就像有人解开了安全带,然后平静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后背发凉,喉咙发干:“他们没找到她?”
“找遍了。”他摇头,“方圆几公里,树林、河沟、废弃的厂房,连水井地窖都找了。没有脚印,没有衣物碎片,什么都没有。
那天晚上还下雨,按理说应该有痕迹,可就是没有。她就像是……被那场雨一起冲走了,或者,被什么东西从车里……直接带走了。”
我忽然想起回家时我妈的话,那温热的泪水和她悲恸却笃定的语气——“你们俩都没救过来”。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上来。
“可我回家,我妈说……宁宁是和我一起送到医院的,都没抢救过来。”我的声音开始发颤。
他没立刻回答,只是用一种更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半晌才扯了扯嘴角:“都是因为你爸。”
“什么?”我愣住了。
“这事儿影响太坏,怕搅黄了他的生意。你半夜出厂,酒驾,还搭上一条命。你爸当时好面子,这种事爆出去,他能上吊。所以找了能找的关系,花了许多钱总算把事压了下去。
新闻报道分成了两条,一条是‘纺织厂女生深夜遇车祸不幸身亡’,另一条是‘富商之子车祸重伤送医’。两件事在明面上,被切割得干干净净,只有最核心的几个人知道……开车的就是你,失踪的就是你女票。”
我点点头,胃里一阵翻搅。所以,我在母亲那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在所有人眼里,或许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如果宁宁真的失踪了,那纺织厂里关于“撞死的女生”的传闻又是怎么回事?新闻上没有我的名字,是因为被抹去了。那宁宁呢?她到底是死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还是……根本就没死?
一个更加毛骨悚然的念头,像冰冷的藤蔓一样缠上我的思维。
“此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你当时……是亲眼看着‘我’被推进去火化的吗?”
他眨了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
我凑近了些,几乎能看清他瞳孔里我自己苍白的倒影:“那天晚上,坐在驾驶座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你百分之百确定,那是我吗?”
他张了张嘴,脸上那种故友重逢的激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迟来的、深沉的惊疑。
他拧着眉,努力回忆:“那天晚上……你撞的是树,正面撞击。脸……确实撞得血肉模糊,根本认不出来。
他们主要是凭衣服、凭车、凭证件判断的……”他的语速越来越慢,眼睛渐渐瞪大,倒吸了一口凉气,“卧槽……龙哥,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弄错了?车里的根本不是你?那……那火化的是谁?你又是谁?”
他接连几个“卧槽”,声音里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恐惧,比我自己更甚。我心里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一些,只剩下冰冷的疑惑。就算那晚是个乌龙,我没死,那我这几年的记忆去了哪里?这绝不是简单的意外。
刘大生的名字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难道他从那么早就……?但是我脑子那段他尸骨的记忆…………
杨平突然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走!赶紧回家!告诉你妈你还活着!”
我猛地甩开他,力气大得自己都吃惊:“你疯了!我妈心脏不好!她刚接受了儿子死亡的事实,你现在让我这个‘鬼’突然站到她面前?你是想直接吓死她吗?”
他被我吼得一愣,随即也冷静下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怎么办?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他们吧?”
“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慢慢说。”我指了指不远处还亮着灯的街市,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我们去了市区一家通宵营业的火锅店,油腻的烟火气稍稍驱散了点寒意。
也是在这时我才知道,杨平家背景也不简单,他父亲是包浴场的,某种程度上,我们算是同一个圈子的人,难怪小时候能玩到一起。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童年的糗事,试图唤醒我的记忆,每一件都问“想起来没?”。
我配合地笑着,心里却一片空白。那些欢声笑语的过去,对我来说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陌生。
后来他放弃了,转而问我现状和打算。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想把一公寓的怪事、毛令的警告、那些如影随形的窥视感和昨晚诡异的经历全倒出来。
杨平也许能帮上忙。但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
最近遭遇的恶意太多了,多到我无法相信任何突如其来的“善意”。眼前的杨平,他到底是童年发小,还是他另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他提到的那场车祸,他描述的细节,会不会本身就是引导我走向某个方向的故事?
疑心像毒藤一样疯长。
“杨平,”我终于开口,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答应我一件事。”
他放下手里的菜,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起来:“你说。”
“今晚你见到我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一字一句地说,“那场车祸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感觉有东西……或者有什么人,在背后盯着,在算计。在我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之前,我‘活着’这个消息,必须是个秘密。对你,对我,对所有人都一样。”
他沉默了几秒,点点头,眼神锐利起来:“我懂。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犹豫了。他的资源确实能帮大忙。但一想到毛令提到的“非人”范畴,想到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我就脊背发凉。把他扯进来,可能是在害他。
“暂时不用。”我最终摇头,“不过,如果你有机会,可以私下帮我留意一下大华纺织厂一个叫刘大生的人。他是厂里的一个主任。我的事……可能跟他有点关联。
但是,”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一定要小心,绝对不要让他察觉你在查他。这个人……很邪乎。”
杨平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皱了皱眉:“刘大生?他怎么了?”
“别问太多,”我移开视线,“我自己也还没弄明白。”
离开火锅店时,夜已经深得透骨。杨平问我还有没有他联系方式,我摇头。我这个手机,也是“醒来”后新买的,通讯录啥也没有。
我们加上微信好友跟电话,约定有事联系。他消失在夜色里,我独自拦了辆出租车,报出纺织厂的地址。
车子驶向郊区,灯火逐渐稀疏。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树影,那晚“车祸”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拼凑——扭曲的金属,破碎的玻璃,染血的树干,以及……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宁宁,你到底去哪儿了?
回到厂里,站在一公寓楼下,仰望那栋在夜色中沉默的建筑,毛令的话再次回响:“这地方不干净。”我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护身符——那枚温润的玉佩。
触感还在,让我稍微定了定神。怕什么,最近见过的怪事还少吗?也算有点“经验”了。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奥利给!
推开值班室的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灰尘和旧木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奇怪的是,几天没回来,这间闹鬼的屋子竟让我生出一丝可耻的“归属感”,仿佛这里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这念头让我一阵恶寒,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龙飞,你他么得是不是傻了?这鬼地方有什么好怀念的?
值班主管坐在桌后,抬起头,对我露出一个惯常的、有点疲惫的笑容:“小龙回来啦?前两天去哪了,旅游去啦?”
我没吭声。
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墙壁吸引了。
墙上原本挂着的那张菩萨照片,现在,那里空了。
不是摘掉了那么简单。墙壁上干干净净,没有钉子孔,没有挂痕,没有留下任何曾经悬挂过东西的印记。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我的脚底板,瞬间窜遍了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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