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和医院,特护病房。
苏雨棠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晌午。
她转过头,看到了厉时靳的侧脸。
他趴在她的病床边,身上还穿着那件带着血渍的西装,连无菌服都忘了脱。
他闭着眼,眉头微锁,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苏雨棠的指尖动了动,那细微的动静惊醒了他。
厉时靳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里先是茫然,看清她后,眼神骤然一亮。
“你醒了?”他声音沙哑,伸手想碰她的脸,又怕弄疼她,手悬在半空。
“水……”
“水!对,水!”厉时靳立刻起身,拿起暖水瓶倒水,动作有些慌乱。
他扶着苏雨棠的后背让她靠起,用棉签蘸水,一点点润湿她的嘴唇。
苏雨棠缓过一口气,轻声问:“孩子……呢?”
“在保温箱里,护士看着,很好。”厉时靳的动作一顿,放下水杯,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医生说你……你大出血,差点就……”
过了一会儿,厉时靳哑着嗓子开口:“雨棠,除夕夜我答应你的事,还算数。”
“等你身体养好了,你想去哪儿,我都送你去。”他垂下眼。
“协议……还在你包里,你想什么时候履行,都可以。”
苏雨棠看着他,轻声问:“那你呢?”
厉时靳猛地抬头。
“你怎么办?”苏雨棠又问了一遍。
厉时靳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了。
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进来,笑着说:“厉先生,宝宝饿了,该喂奶了。”
厉时靳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从护士手里接过那个小小的、软软的身体。
他动作僵硬,眼神却无比专注。
“他……他叫厉承安。”
厉时靳抱着孩子走到床边,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爷爷起的。”
苏雨棠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小小的婴孩吸引。
厉承安的脸红扑扑的,眼睛闭着,小嘴一张一合。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这是她的孩子,是她拼了命生下来的骨血。
“他很像你。”苏雨棠看着厉承安的眉眼,轻声说。
厉时靳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苏雨棠开始了“坐月子”的生活。
厉时靳几乎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公司的事都交给了阿诚,每天只通过电话处理最紧急的事务。
他学着给孩子换尿布,第一次就把前后穿反了,惹得护士直笑。
学着拍嗝时,他抱着婴孩的姿态虽别扭,神情却很专注。
厉时靳端着那碗他亲自盯着厨房炖了半天的鲫鱼汤,手背上青筋隐现。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无论他怎么劝,苏雨棠都只是勉强吃几口。
他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和苍白的嘴唇,产房里那股濒临窒息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雨棠,再喝一点,就一点。”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
苏雨棠疲惫地摇了摇头,把脸转向了另一侧。
“砰!”
他猛地将手中的碗砸在地上,鱼汤和瓷器碎片四溅。
苏雨棠和旁边的护士都被吓得一颤。
“不吃是吧?”厉时靳红着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压抑而颤抖,“苏雨棠,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是想把身体作垮了,好毫无负担地离开我?是不是这样就能更快地履行那份狗屁协议?”
苏雨棠被他吼懵了,看着眼前失控的男人,心脏一阵紧缩。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他喉头滚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敢再看她受伤的眼神,转身冲出病房,一脚踹在走廊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阿诚处理完公司事务后来到医院,见此情景,便默默走到厉时靳身后:“先生……”
“去安和,”厉时靳打断他,声音冰冷,“把王妈给我接过来。坐飞机,最快的航班!”
两天后,王妈提着一个保温桶出现在病房时,苏雨棠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太太!”王妈一看到苏雨棠苍白的脸色,眼圈就红了,“您受苦了!”
她麻利地打开保温桶,一股鸡汤香味瞬间飘满了病房。
“这是我早上五点起来炖的乌鸡汤,放了红枣和枸杞,最是补气血的。您快趁热喝!”
王妈盛了一碗递到苏雨棠面前。
苏雨棠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让她眼眶一热。
“王妈,你怎么会来?”
王妈一边收拾,一边说:“是先生派人接我来的,他说医院的饭菜不好吃,怕您和小少爷吃不好。”
苏雨棠看向窗边打电话的厉时靳,男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看她一眼,又转了过去,耳根微微泛红。
王妈的到来,让苏雨棠的月子生活好了许多。
病房的茶水间成了王妈的专属厨房,她变着法地给苏雨棠做好吃的。
苏雨棠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起来。
这天,厉时循提着果篮,吹着口哨溜达了进来。
“大嫂!我来看你和我大侄子了!”他把果篮往桌上一放,凑到婴儿床边,
“哎哟,这承安长得可真俊!比我哥小时候好看多了!”
厉时靳正在喂奶,闻言抬起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厉时循嘿嘿一笑,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
“当当当当!这是我给大侄子准备的见面礼!”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小小的毛笔、砚台和宣纸。
“启蒙要从娃娃抓起!将来肯定是个大书法家,把爷爷的衣钵全抢过来!”
厉时靳只觉得一阵头疼,闭了闭眼:“他才出生几天?你让他抓毛笔?”
“艺术熏陶,懂不懂?”
厉时循不以为意,他眼珠一转,偷偷观察了一下自家大哥。
只见大哥虽然在喂奶,但眼角的余光就没离开过大嫂,那副紧张又不敢靠近的样子,简直笨拙得没眼看。
再看看大嫂,虽然安静,但眼神里带着一丝疏离。
厉时循心里叹了口气,他清了清嗓子,凑到苏雨棠床边压低声音,
“大嫂,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告诉我哥是我说的。那天你进了产房,我哥差点把医院拆了,这话都说轻了。”
他撇了撇嘴,回忆道:“他吼医生‘一个都不能有事’都算冷静的。
最吓人的是,产房里传来你的叫声,他当场就疯了,对着护士咆哮‘她在喊疼!你听不到吗!’,
那眼睛红得能滴出血。讲真,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他那么失控,那么……害怕。”
苏雨棠的脸微微发烫。
“对了,”厉时循表情严肃了些,“那个厉晓敏,被她爸妈带回老家关起来了,
爷爷发话,十年不准她再进京城。至于我二叔……”
他顿了顿,“那天爷爷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停了他手里所有项目。现在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呢。”
苏雨棠点点头,没说话。
厉时循眼珠一转,又笑着说:“大嫂,你是没见着,我哥现在简直跟中了邪似的。
前天我半夜过来送文件,你睡着了,他就跟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你看,
我叫他三声都没反应,差点以为他魔怔了要去请个道士来。
你说好笑不好笑?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他那副傻样!”
厉时循说完,嘿嘿一笑,又小声补充道:“大嫂,你可得好好把握我哥。
他这万年冰山都化了,你要是再跑了,我估计他能把京城给冻上。到时候我找女朋友都难了。”
“厉时循。”厉时靳凉飕飕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哎,到!”厉时循立刻站直。
“西城那个项目,我觉得你还是很有必要再去一趟。”
“别啊哥!”厉时循立刻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多嘴了!”
病房里,因为他的插科打诨,气氛轻松了不少。
晚上,厉时循和王妈都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厉承安睡得很沉,厉时靳坐在床边,用小勺一口一口地喂苏雨棠喝汤。
“后天,我们就可以出院了。”他忽然说,
“我让福伯把四合院都收拾好了,也按你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一下。”
苏雨棠喝汤的动作停了下来。
“厉时靳,”她认真地看着他,
“学校已经开学了,我想等我出了月子,回学校继续完成我的学业。”
厉时靳的心猛地一沉,他沉默了几秒,哑声问:“那你……是想住在学校吗?”
“嗯。”苏雨棠点头,“住宿舍比较方便。”
“承安呢?”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他当然留在家里,有你,有王妈,还有最好的育儿嫂,比跟着我挤宿舍好一万倍。”
苏雨棠垂下眼眸,“周末我会回来看他。”
他看着她,忽然放软了姿态,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雨棠,去上学,我支持你。
但别住宿舍,好不好?四合院离你的学校不远,我让阿诚每天接送你,绝不影响你上课。
你晚上能回来,陪陪承安,也……陪陪我。”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些:“我们不能像现在这样,像一个真正的家一样吗?
孩子刚出生,我不希望他感受不到妈妈的体温。”
厉时靳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是那份离婚协议。
“这是你想要的,我随时可以签字。”他说。
“但是雨棠,你看着承安,再看着我,你告诉我,你现在心里想的,真的还是离开吗?”
苏雨棠看着那份协议,又看了看熟睡的儿子和眼前满眼红血丝的男人。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厉时靳俯下身,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颤抖。
“雨棠,再给我一次机会。”
“忘了那份协议,忘了那四年的约定。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苏雨棠刚想开口,婴儿床里突然传来了厉承安响亮的哭声。
两人都是一惊,刚才旖旎又紧张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厉时靳立刻起身,有些笨拙但无比迅速地将孩子抱起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是饿了?还是尿了?”他看向苏雨棠,眼神里带着一丝求助。
苏雨棠看着他怀里的孩子,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被她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句:
“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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