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下课铃响了。
那铃声尖利得像是要把人耳膜刺穿,墨玄这辈子——不,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修真界的晨钟暮鼓,讲究的是悠远清越,余音绕梁,能让人静心凝神。这倒好,纯粹就是为了把人吵醒。
他随着人流站起来,动作有点慢。这具身体太弱,坐久了腿都发麻。
胃里又抽了一下。
饿。这感觉真是顽固。
记忆告诉他,该去食堂了。那地方在操场另一边,一栋三层灰扑扑的建筑,每天早中晚三次,上千号学生会像潮水一样涌进去,再像退潮一样散出来,留下满地的油渍和剩饭味儿。
墨玄低头往外走。他没看任何人,但能感觉到不少目光黏在自己背上。
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还有那么几道……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
林薇薇还在座位上,拿着小镜子补妆,脸还红着,动作有点急,眼线都画歪了一点。她旁边的几个女生围着她小声说着什么,偶尔抬眼往墨玄这边瞥。
墨玄没理。他走到教室门口,拐过楼梯转角。
然后他就停下了。
三个人堵在那儿。
中间那个最壮,穿着紧身黑色背心,胳膊上的肌肉鼓得跟小山包似的。赵虎。左边是瘦高个张浩,右边是个矮壮敦实、一脸横肉的家伙,应该就是王磊。
楼梯口本来就不宽,三个人往那儿一站,基本就堵死了。
刚下课,走廊里人正多。看到这阵仗,不少学生都下意识放慢了脚步,或明或暗地往这边瞅。有人脸上露出同情,有人纯粹看热闹,还有几个摸出了手机。
墨玄站着没动。
这身体残留的本能反应冒了出来——心跳加快,手心出汗,胃部痉挛。是恐惧。属于原来那个周默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墨玄皱了皱眉。
他把这股陌生的情绪压下去,像按灭一点碍事的火星。
“哟。”
赵虎抱着胳膊,歪着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怂包,能下地走路了啊?”
他往前走了两步,几乎贴到墨玄面前。一股浓重的汗味混合着劣质运动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赵虎个子比现在的墨玄高半个头,低着头看他,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昨天教你的规矩,忘了?”
赵虎伸出手,食指一下一下地戳在墨玄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力气不小,戳得墨玄往后退了小半步。
“见了虎哥,不知道问好?”
墨玄低着头,没说话。
他视线落在赵虎那只戳过来的手上。手背粗糙,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有点黑泥。手腕上戴了条褪色的红绳,绳上串着个塑料珠子。
“哑巴了?”
赵虎戳得更用力了,每一下都带着狠劲。
“还是说……昨天没挨够?”
旁边张浩嘿嘿笑起来,抱着胳膊看戏。王磊则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一声脆响。
周围看热闹的人更多了。几个女生捂着嘴,眼神里又是害怕又是兴奋。有人小声嘀咕:“周默又要倒霉了……”
墨玄还是没抬头。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麻烦。
这才第一天。不,严格来说,这才第一个上午。
他试了试调动灵力——丹田空空如也,经脉淤塞。神魂之力倒是还剩一点点,但刚才弹那个纸团已经消耗了些许,现在再用,怕是这具脆弱的身体要撑不住。
得想个省力的办法。
他目光扫过赵虎的站位,扫过楼梯扶手的角度,扫过地面瓷砖的接缝,扫过天花板上那盏摇摇晃晃的旧日光灯。
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种方案。
硬碰硬不行,这身体扛不住。
用神魂之力直接震慑?消耗太大,而且容易引来不必要的注意——他现在还不清楚这个世界有没有类似“修士”的存在。
那就……
墨玄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没有灵光,没有符印,甚至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他只是调动了那一丝丝微弱的神魂之力,精准地、巧妙地去拨动了赵虎脚下那片空气里,最微小的气流。
与此同时,他脚下“慌乱”地往后又退了一小步,像是被赵虎的气势吓到了。
“哎——?!”
赵虎那正戳得起劲的手指,在第七次戳出去的时候,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了一下!
不是被抓住,而是他整条手臂的重心,莫名其妙地往旁边一偏!
他身体跟着一晃,为了稳住重心,脚下下意识地挪了一步。
就这一步。
踩在了墨玄刚才“不小心”踢到、滚到他脚边的一小块碎橡皮上。
“我操——!”
赵虎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但他不愧是体育生,反应快,立刻就想调整姿势站稳。可就在这时,他另一只脚踩到了地面瓷砖接缝处一点没擦干净的水渍——也不知道是哪个值日生偷懒留下的。
脚下一滑。
赵虎彻底控制不住了。
他壮硕的身体像根被狂风吹倒的柱子,开始原地旋转!
一圈,两圈……
越转越快!
两条腿拼命倒腾,试图停下来,可越倒腾转得越欢。手臂也无意识地挥舞着,像是在跳某种古怪的舞蹈。
“虎哥?!”
“虎哥你怎么了?!”
张浩和王磊都傻眼了,想上去拉,又怕被那胡乱挥舞的手臂打到。
走廊里所有人都看呆了。
举着手机的几个学生,镜头都忘了对焦。
赵虎自己更是懵了。他一边转一边喊:“停……停下!妈的……怎么……停不下来啊——!”
转到第五六圈的时候,速度已经快得带起了风声。
墨玄平静地看着。
差不多了。
他指尖又动了动。
这次,目标不是赵虎,而是赵虎头顶那盏摇摇晃晃的老旧日光灯。灯管两头已经发黑了,灯架锈迹斑斑,螺丝好像松了。
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气流,轻轻地、精准地,撞在了灯架某个特定的位置上。
“嘎吱——”
灯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
赵虎正转到灯下。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
就这一分神,脚下又是一滑。
这次滑得彻底。
为了对抗那股诡异的旋转惯性,他左腿猛地高高抬起,右腿则本能地、用尽全力地向旁边劈开——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清晰得让整个走廊瞬间安静了。
赵虎,南城三中著名体育生,篮球队主力,校霸候选人,以一个标准得可以去考舞蹈证的一字马劈叉,僵在了楼梯口正中央。
运动短裤的裆部,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大口子。
露出里面鲜红色的、印着卡通老虎头的内裤边。
时间凝固了大约三秒。
“噗——”
不知是谁先憋不住。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爆笑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楼层!
有人笑得蹲到了地上,捂着肚子直抽抽。有人笑得猛拍身边人的后背,眼泪都飙出来了。几个女生脸红红地别过脸,肩膀却抖得停不下来。连路过的一个老师都扶着眼镜,嘴角抽搐,想严肃又忍不住想笑。
赵虎的脸,从通红涨到发紫,再从发紫变成惨白。
他想站起来,可大腿根和胯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一时竟动弹不得。
只能保持着那个羞耻到极点的姿势,接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几乎要把他淹没的笑声。
墨玄站在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看了一眼赵虎裂开的裤裆,又看了一眼那盏还在微微摇晃的日光灯,最后目光扫过张浩和王磊目瞪口呆的脸。
然后他迈开脚步。
从还僵在地上的赵虎身边,从呆若木鸡的张浩和王磊身边,从笑得东倒西歪、主动让开道路的人群缝隙间,平静地走了过去。
仿佛刚才那场惊世骇俗的表演,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只是个路过的、赶着去吃早饭的普通学生。
刚走出几步,胃里又传来一阵更强烈的抽搐。
饿。
真饿。
这凡人的身体,对能量的需求也太迫切了。
他稍稍加快了脚步。
食堂不远,就在操场对面。那栋三层建筑灰扑扑的,窗户玻璃有些脏,此刻正往外冒着白色的蒸汽。
走到一半,墨玄脚步顿了顿。
他回头看了一眼。
教学楼三楼,他们教室那个窗口,有个人影站在那里,正往下看。
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脸。但看那瘦削的轮廓,厚重的眼镜反光……
是陈安。
他的同桌。
墨玄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食堂里已经挤满了人。打饭窗口排着长队,不锈钢餐盘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空气里弥漫着油脂、米饭和某种说不清的、像是消毒水又像是剩菜混合的复杂气味。
墨玄排队,领了个边缘磕掉漆的餐盘。
打饭的阿姨面无表情,手里的大勺子在菜盆里搅了搅,舀起一勺,熟练地颠掉一半,扣进他餐盘里。
水煮白菜。几片肥多瘦少的回锅肉。一坨米饭。一碗飘着几片紫菜和蛋花的、汤色浑浊的汤。
他端着这份看起来就让人没食欲的“早饭”,在嘈杂拥挤的大厅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靠墙的、相对安静的角落位置。
坐下,拿起筷子。
筷子是不锈钢的,冰凉,有点滑。
他夹起一片白菜,送进嘴里。
寡淡。还有点没洗干净的土腥味。
他慢慢地嚼着,像是在品味什么稀奇玩意儿。
刚咽下去,对面空着的座位就被人坐了。
餐盘“哐当”一声搁在桌上,汤汁都溅出来几滴。
林薇薇。
她显然已经补好了妆,头发也重新梳理过,扎成了利落的高马尾。但眼眶还有点红,脸色冷得像结了一层冰。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旁边还站着个男生。个子挺高,穿着崭新的阿迪达斯运动外套,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长相还算周正,但眉眼间带着一股富家子弟特有的、看什么都略带挑剔的骄矜。
张扬。隔壁八班的,家里搞房地产的,林薇薇新交的男朋友,学校里出了名的富二代。
“周默。”
林薇薇的声音压得很低,但里面的火气几乎要凝成实质喷出来。
“早上的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她刻意咬重了“解释”两个字。
墨玄夹起一块肥腻的回锅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嚼。
没抬头,没停顿,仿佛对面坐着的只是空气。
张扬见状,嗤笑一声。
他上前一步,伸出右手,用指关节“嘚、嘚、嘚”地敲了敲墨玄面前的桌面。声音不大,但带着明显的挑衅和侮辱意味。
“喂,怂包,跟你说话呢。”
张扬俯下身,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但确保周围几桌都能隐约听见:
“薇薇现在心情很不爽。你最好识相点,赶紧道个歉,保证以后离她远点,看见我们就绕道走。听见没?”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一声轻响:
“不然……下次可就不是脸上挂点彩这么简单了。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这学校待不下去。信不信?”
附近几桌的目光再一次被吸引过来。
赵虎“劈叉”的事显然已经传开了,现在校花和富二代又找上这个平时毫无存在感的周默,这个角落瞬间成了食堂的焦点。
不少人饭都不吃了,偷偷瞄着这边,竖起了耳朵。
墨玄咽下了那块油腻的肥肉。
又舀起一勺那浑浊的紫菜蛋花汤,喝了一口。
汤是温的,不冷不热,带着一股淡淡的、像是刷锅水没沥干净的腥气。
他放下勺子,抬起眼。
目光平静地掠过张扬那张故作凶恶、实则眉眼间还残留着少年稚气的脸,最终落在林薇薇那双漂亮、此刻却写满了恼怒、鄙夷、以及某种“我看你怎么收场”的冰冷眼睛上。
道歉?
在他漫长的生命里,这个词只存在于别人对他说的语境中。
区区凡人,蝼蚁一般的存在。
虽然眼下形势比人强……
但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改不了。
而且,他们很吵。
严重影响了他进餐的体验——虽然这体验本就糟糕透顶。
墨玄放在桌下的左手,食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一次,他动用了一丝比刚才更微弱、更精巧的神魂之力。不是攻击,甚至不算法术,更像是一种针对心神波动的、极其细微的引导和暗示。
它悄无声息地飘向张扬。
这种小把戏,对于心志坚定、神魂稳固的修士而言,如同清风拂面,毫无作用。
但对付一个被宠溺惯了、心浮气躁、急于在刚追到手的漂亮女朋友面前彰显威风和存在感的毛头小子……
墨玄垂下眼帘,继续喝汤。
张扬见墨玄还是那副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怂包样,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觉得在女朋友面前很没面子。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他决定给这个不知死活的怂包来个狠的。
他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挺起胸膛,准备用最恶毒、最侮辱性的语言,在众人面前彻底击垮这个怂包可怜的自尊心。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得罪他张扬、得罪林薇薇的下场。
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嘴——
然后,那股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完全无法抗拒的冲动,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和喉咙!
那冲动来得如此迅猛,如此强烈,如此不合逻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理智的堤坝。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嘴巴却已经先于意识,自作主张地张开了。
在食堂嘈杂的背景音中,在周围几十道目光的聚焦下,富二代张扬猛地向后撤了一大步,挺直腰板,双臂像要拥抱太阳或者召唤神龙一样,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接着,他脖颈上的青筋爆起,脸憋得通红,用尽全身力气,扯开嗓子,以一种近乎诗朗诵、却又因为过度激动和用力而严重破音、扭曲变调的怪异腔调,声嘶力竭地吼出了注定要载入南城三中食堂史册的三句话:
“我——是——傻——X——!!!”
“我是傻X!我是傻X!我全家都是傻X——!!!”
字正腔圆。
情感饱满。
抑扬顿挫。
回声嘹亮。
在食堂高大的空间里嗡嗡回荡。
足足三遍。
一遍比一遍大声。
一遍比一遍“投入”。
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宣誓。
整个食堂一楼,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打饭窗口里,举着大勺准备打菜的阿姨,动作定格,张大嘴巴。
坐着吃饭的学生,筷子停在半空,饭粒从嘴角掉落。
恰好巡逻到此的教导主任,猛地扶住差点掉下来的眼镜,怀疑自己熬夜批改试卷出现了严重的幻听。
林薇薇脸上的冰冷表情,在张扬喊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彻底冻结了。
紧接着,那冻结的表情寸寸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然后是极致的羞愤和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窘迫。
她看着身边仿佛中了邪、还在那里高举双臂、面红耳赤、喊得如此“真诚”的男朋友,再感受着周围那一道道从看热闹瞬间变为看猴戏、充满惊愕、嘲讽、爆笑前兆的目光……
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断了。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尖叫,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狠狠地、用尽全力推了张扬一把,然后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头也不回地、以一种近乎逃跑的速度,冲出了食堂大门。
三遍喊完。
那股操控了张扬的诡异冲动,如同潮水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唰”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
张扬茫然地站在原地。
双臂还高高举着。
耳朵里嗡嗡作响。
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迟来的、海啸般的羞耻感才猛地将他彻底淹没!
他刚才……当着食堂上下几百号人的面……喊了什么?
“轰——!”
血液全部冲上头顶。
他的脸瞬间红得发紫,接着又变得惨白。
“啊——!!!!”
他怪叫一声,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放下手臂,也顾不上捡起自己那个价格不菲的餐盘,甚至顾不上看一眼跑走的女朋友,以这辈子能达到的最快速度,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让他社会性死亡、注定会成为未来几年笑柄的现场。
墨玄平静地端起碗。
将最后一口味道诡异的紫菜蛋花汤,慢慢地喝完。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汤,好像……也没刚才那么难以下咽了。
他站起身,拿起空餐盘和碗,走向远处的餐盘回收处。
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宽阔的通道。
所有的目光——惊骇、恐惧、不可思议、探究、好奇、甚至带着点敬畏——如同实质的聚光灯,紧紧跟随着他。
但他只是微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步伐平稳,不快不慢,穿过弥漫着饭菜味和诡异安静的大厅,走向食堂门口。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墨玄走出食堂,没有立刻回教室。他需要找个地方,安静地梳理一下现状,评估一下这连续动用神魂之力带来的负担。
太阳穴传来隐隐的、针扎似的细微痛感。精神上也感到一阵明显的疲惫。
看来,得省着点用了。
在这个灵气匮乏得令人发指的世界,这点残存的神魂之力,大概是他目前唯一能依仗的、勉强算得上超凡的东西了。
用一点,少一点。
恢复起来……天知道有没有可能。
他拐进教学楼后面那片小树林。这里平时没什么人来,只有几棵半死不活的梧桐树,和一个锈迹斑斑的、早就停用的双杠。
他在双杠旁边的石凳上坐下,闭上眼,尝试运转最基础的凝神静气法门——虽然没什么灵气可引,但至少能稍微缓解神魂的疲惫和这具身体的酸痛。
刚静下来不到一分钟。
轻微的脚步声。
很轻,带着明显的犹豫和迟疑,停在了不远处。
墨玄睁开眼。
是陈安。
他的同桌。那个总是低着头、戴着厚厚眼镜、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的少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一瓶已经开了盖,自己小口抿着。另一瓶还完好,瓶身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陈安站在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微微佝偻着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矿泉水瓶的标签纸。他抬眼看向墨玄,目光躲闪了一下,又飞快地垂下,盯着自己的鞋尖。
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怯懦堵了回去。
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落在他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厚重的眼镜片在光线下反着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能看到他苍白的脸颊上,因为紧张或者别的什么,浮起一点淡淡的红晕。
墨玄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原主的记忆里,陈安几乎从不主动跟人交谈,更别说这样特意跟过来。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在弥漫。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操场打球声,和近处陈安有些急促的细微呼吸声。
过了大概十几秒。
陈安像是终于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他猛地抬起头,虽然目光还是有些闪躲,但脚步却向前挪了一小步,又挪了一小步。
他走到墨玄面前,伸出手——手指有些颤抖——将手里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了过来。
他的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结巴:
“给……给你。”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墨玄的嘴角,那里还残留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你……你嘴角……还没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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