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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卷,镜中谋 第16章。借刀

    那年轻宦官的目光,像受惊的鱼,一触即分,迅速转开,只留下廊庑间更显凝滞的寒意。李未央低垂着眼,握着扫帚的指节微微发白,并非全是伪装。左眼残留的细微刺痛和脑中闪过的、那锦囊一角刺目的金色,让她心脏在麻布衣衫下沉沉撞击着胸腔。

    金银。

    这不再是偷运些宫中旧物、残绸断锦换些油水的勾当。私运金银出宫,其性质与风险,与夹带几件玩物不可同日而语。陈内人背后牵扯的,恐怕不止是贪欲,更可能是一条深入宫外、甚至可能触及某些敏感神经的黑线。自己偶然窥见的,是足以让数颗人头落地的秘密,同样,也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焚烧自身、乃至牵连云娘的烈焰。

    “不能急,不能现在……”她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将翻涌的惊悸死死压入镜中空间那冰冷的寂静里。示弱,观察,等待。在拥有足够自保或反击的力量前,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取死之道。

    脚步声再次响起,陈内人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青布包袱从厢房转出,脸上已恢复了平日的刻板。她将包袱递给那年轻宦官,声音不高不低:“便是这些了,仔细查验,莫要短了数目。”

    “诺,陈内人放心。”年轻宦官接过,入手微沉,他脸上笑容更盛,迅速将包袱掩入宽大的袖中,又行了一礼,便匆匆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北廊幽深的尽头。

    陈内人站在原地,目光扫过依旧埋头打扫的李未央和云娘,尤其在李未央苍白瘦削的侧脸上停留了一瞬,鼻间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终是没再说什么,转身也离开了。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脚步声远去,云娘才敢轻轻吐出一口气,凑近李未央,小声道:“吓死我了……方才那宦官,眼神瞧着就不像好人。未央,你脸色更差了,可是方才又难受了?咱们快些扫完,去灶下看看能不能讨口热水。”

    “嗯,多谢云娘姐姐。”李未央低声应道,借着云娘的搀扶稍稳身形,继续手上动作,心思却已飞转。

    接下来几日,掖庭的日子依旧是重复的沉闷与劳累。浆洗、洒扫、缝补,食不果腹,动辄得咎。但李未央开始有意识地利用镜中空间那流速极慢的特性。每当夜深人静,或白日劳作间隙得以片刻独处时,她便分出一缕意识沉入镜中。外界短短一炷香,镜内却似有半个时辰的清明。她在这里回顾白日所见所闻,梳理原主散碎的记忆,更竭力回忆着自己那个时代所知的、关于唐高宗显庆年间的一切。

    历史在她的脑海中被反复检索、推演。显庆四年……长孙无忌已倒,但关陇集团的残余影响仍在,李治皇权加强,武则天利用“废王立武”事件清洗了褚遂良等重臣后,权势日益巩固,开始培植北门学士等亲信,寒门士子有了一丝进身之阶,但门阀观念依旧根深蒂固……这些大略的脉络,与她此刻身处的、具体而微的掖庭底层,似乎隔着天堑。但她知道,宫闱深处的一缕微风,往往关联着外朝的惊涛骇浪。陈内人那条私运金银的线,最终流向何处?是填补某个官员的亏空,还是为宫外某位“贵人”的密谋提供资粮?

    她需要更多的“碎片”。

    机会在一次意外的指派中到来。那日,掌管掖庭一部分事务的崔司簿,因要准备一批送往某位太妃宫中的节礼,需要人手清洁库房一角存放的旧日器皿。这活儿比浆洗轻松些,且能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短暂避开陈内人那令人不适的视线。李未央和云娘,因近日“表现本分”,被点了去。

    库房尘封已久,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和尘土的混合气味。她们的任务是擦拭一些蒙尘的瓷瓶、漆盒。李未央分到的是一个不起眼的黑漆螺钿小盒,盒盖上花纹已有些模糊。当她拿起柔软的细布,手指无意间抚过盒盖边缘一道细微的裂痕时——

    左眼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比前两次更甚,仿佛有冰锥刺入!

    混乱的影像碎片炸开:

    *一只保养得宜、染着蔻丹的手,将几颗圆润的珍珠放入这盒中。背景是华丽的帷帐,有女子低低的、带着吴地口音的啜泣。

    *画面闪烁,盒子到了另一个身着低品宦官服色的人手中(并非北廊所见那个),他快速打开,取出珍珠,塞入袖中,将盒子随意丢进一堆杂物。

    *最后定格,是陈内人那张刻板的脸,在昏光下检视着这个空盒,眉头皱着,低声嘟囔了一句:“……晦气,高阳公主旧物……怎混到这里来了……”

    影像戛然而止。李未央闷哼一声,眼前发黑,手中漆盒险些脱手,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次的信息量巨大,且“镜鉴之眼”的消耗让她几乎虚脱。

    “未央!”云娘惊呼,连忙扶住她。

    “没……没事,老毛病,晕了一下。”李未央借力站稳,急促喘息,将漆盒小心放回原处。高阳公主!那个因卷入房遗爱谋反案而被赐死、轰动一时的公主!她的旧物,哪怕只是一个空盒,在这掖庭深处,也带着不祥的意味。而陈内人知道它的来历,甚至可能经手过它里面曾经存放的东西(那些珍珠)……

    一个更清晰的链条在她脑中浮现:陈内人把持的,可能不止是一条简单的走私线。她或许在利用职务,悄然处理一些“敏感”的、来自获罪宫廷人员(如高阳公主相关)的遗物,将其中的贵重部分“消化”掉,而一些无关紧要或带晦气的容器则被丢弃或混入普通旧物。这需要更隐蔽的渠道和对宫中人事的一定了解。

    风险与价值,同时攀升。陈内人背后的网络,可能比她想象的更深,但也意味着,这个把柄若运用得当,或许能撬动的东西也更多。

    但眼下,她太弱了。重病初愈的身体,镜鉴之眼使用后的强烈不适,都提醒着她自身的脆弱。她需要盟友,至少,需要一个不那么显眼,却可能提供某些信息或便利的“接触点”。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个黑漆螺钿小盒。高阳公主的旧物……“晦气”……或许,这“晦气”本身,也能做点文章?

    几日后的黄昏,李未央拖着疲惫的身子,故意“偶然”路过了陈内人居住的那排矮房附近。她知道陈内人这个时辰常去后院一小块她自己开辟的菜畦看看。果然,陈内人正提着一个小木桶出来。

    李未央低着头,加快脚步,似乎想匆匆避开,却在两人即将擦肩时,脚下“一个不稳”,轻轻“哎哟”一声,身体微晃。

    陈内人皱眉侧目。

    李未央已慌忙站稳,怯怯地行礼,声音细弱:“内人恕罪,婢子不是有心的。”她抬起脸,让陈内人能清晰看到她比平日更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一抹掩不住的、仿佛被什么惊扰后的余悸。

    陈内人本就对李未央留有印象(体弱,沉默,但眼神有时让她觉得不太舒服),此刻见她这副模样,习惯性地斥道:“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婢子知错,”李未央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只是……只是白日里在库房,擦拭旧物,不小心碰到一个有些年头的黑漆盒子,之后便总觉得心神不宁,方才一时走神……”

    陈内人提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盯着李未央低垂的头顶,眼神锐利如针:“什么黑漆盒子?胡吣什么!掖庭旧物万千,哪个没有年岁?自己身子不济,倒怪起东西来了!”

    “是,是婢子胡思乱想。”李未央连忙应道,身体却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仿佛因对方的严厉而恐惧,又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晦气”缠绕,“婢子只是……只是恍惚觉得那盒子花纹特别,阴凉凉的……再不敢多嘴了。”她说完,匆匆又行了一礼,几乎是踉跄着快步走开了,将一个被“不祥旧物”惊吓到、口不择言又后悔多嘴的小宫女形象,演了七八分。

    陈内人站在原地,看着李未央消失在甬道拐角的背影,眉头慢慢拧紧。黑漆盒子……阴凉……这病秧子,难道真碰到了那个晦气东西?高阳公主……这名字在心底掠过,让她脖颈后也莫名泛起一丝凉意。她自然不信什么鬼神,但宫中对这些获罪横死之人的忌讳是实实在在的。更重要的是,这丫头的话,点出了一个她之前忽略的细节——那个盒子,她明明记得让人处理到更偏僻的废库去了,怎么又出现在日常清扫的库房里?是下面人办事不力,还是……有人故意让它出现在这丫头面前?

    疑心一起,便如藤蔓滋生。陈内人不再关心菜畦,提着木桶,脸色阴沉地转身回了屋。她需要去查查,库房的记档,经手的人……还有,那个叫李未央的丫头,是真的胆小晦气,还是……有别的什么?

    不远处拐角阴影里,李未央背靠着冰冷宫墙,轻轻喘匀了气息。脸上怯懦惊惶的神色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镜面般的平静,和眼底一丝冰冷的计算。

    种子,已经借“晦气”之名,悄然埋下。下一步,是耐心等待,看这疑心与忌讳,能在陈内人心中长出怎样的荆棘。而她,需要在这荆棘的缝隙间,继续寻找那可能存在的、通向掖庭之外的,微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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