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剩下父子二人。
林如海坐回椅中,看着桌上的信件和药瓶,忽然笑了。
笑声苍凉。
“我林家三代单传,到了我这辈,只剩了黛玉一个女儿。我娶你母亲,原是贾府势大,托人与我说亲,我本想着能互为倚仗也不错,才同意成亲。”他喃喃道,“没想到,倚仗成了索命的刀。”
林砚心中酸涩:“父亲……”
“你做的对,”林如海看向儿子,眼中有了些暖意,“此事若贸然揭穿,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让你母亲……你母亲若是知道娘家嫂子要害我,该有多伤心。”
他闭了闭眼:“如今她怀着身孕,受不得刺激。”
“所以儿子才想让父亲装病,咱们引蛇出洞。”
林如海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他又转头看向儿子,“砚儿,你比为父想象的还要周全。”
林砚垂眼:“儿子只是不想失去父亲。”
这话说的真诚,林如海心头一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好孩子,有为父在,砚儿不必太过担忧,为父既知道了此事,断不会被人害了。”
“是,儿子知道了。”
林如海收起那些信件和药瓶,锁进暗格,“此事你知我知,暂且不要告诉你母亲和黛玉,待时机成熟,我自会与她们说。”
“还有府中下人,我让林管家去处理。”
“是。”林砚恭敬回道。
“还有,”林如海看着他,“王夫人此举,恐怕不止为财,她也不是布局之人。”
“既然他们先动的手,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林砚心中一凛。
林如海这是终于要反击了!
“明日开始,我会称病告假几日。你多陪陪你母亲,莫让她起疑。”
“儿子明白。”
林砚行礼退下。
走出书房时,晨光正好,洒在廊柱上。他回头看了一眼,林如海正站在窗前,脊背挺直如松。
次日,林府便悄然起了变化。
林如海称病告假的消息不胫而走,盐政衙门的几位属官陆续前来探望,都被管家以“老爷需要静养”为由挡了回去。
正院里,贾敏隐约觉得不安。
“老爷怎的突然病了?”她问珊瑚,“昨儿还好好的。”
珊瑚正在给她锤腿,手微微一顿,随机恢复自然,“许是近日公务繁重,累着了。大夫来看过,说需要静养几日。”
贾敏叹了口气:“我这身子不争气,怀了孕便诸多不便,我不能去伺候他。”
“太太安心养胎便是,”珊瑚轻声道,“老爷那边有奴婢照看着,定不会出差错。”
正说着,林砚进来了。
“母亲,”他行礼,“儿子来陪母亲说说话。”
贾敏笑了:“你父亲病了,你该去书房陪着才是。”
“父亲刚服了药,歇下了。”林砚在榻边坐下,“儿子陪母亲说会儿话便去。”
他说着,看向珊瑚:“珊瑚姐姐,父亲午间的药可备好了?”
“还未送去,”珊瑚垂眼。
“给我吧,我给父亲送去。”林砚道,“正好我要去给父亲侍疾,八珍丸我也会一并监督父亲服用,珊瑚姐姐放心。”
珊瑚一怔:“这……不合规矩,老爷的药向来是奴婢……”
“无妨,”贾敏开口,“让砚儿去吧,你也忙了一上午,歇歇。”
珊瑚只得应下:“是。”
未时初,林砚端着药碗去了书房。
林如海正靠在榻上看书,见他进来,抬了抬眼,“来了?”
“父亲该喝药了。”林砚将药碗放在桌上,然后从书架上取下八珍丸,倒了一粒,一起递给林如海。
林如海看着,没说话。
林砚端起碗,双手奉上:“父亲请用药。”
林如海接过,一饮而尽。他将空碗放下,看向儿子:“你这是配的什么药?”
“温气补血的方子,无毒,八珍丸换成了助眠的小药丸。”
林如海点点头,忽然问:“珊瑚那边,可还稳得住?”
“暂时无碍。”林砚道,“儿子叮嘱过她,一切如常,只是……”
“只是什么?”
“每月二十珊瑚需要写信回京汇报父亲近况。”林砚低声道。
“今日已是初十,只剩十天,而且那第三封信,是想尽快要父亲的命,儿子担心……担心他们会提前派人过来确认,届时若父亲病情不够,恐会引起怀疑。”
林如海沉吟片刻:“那便重些。”
他看向林砚:“从明日起,我会重病卧床,咳嗽不止。”
“父亲明智!”林砚对林如海比了个大拇指。
窗外传来脚步声。
林如海立刻靠回榻上,闭上眼,面色疲惫。林砚则拿起书,坐在一旁看起来。
门被轻轻推开,贾敏扶着珊瑚的手走了进来。
“老爷,”贾敏见林如海闭目躺着,声音放情,“可好些了?”
林如海睁开眼,勉强笑了笑,:“好多了,你怎么来了?该好生歇着才是。”
“我放心不下,”贾敏坐在榻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温,“不烧就好,大夫来的药可按时服了?”
“服了,”林如海握住她的手,“你别操心我,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贾敏眼眶微红:“你若有个好歹,我们娘三个……”
“不会的,”林如海拍拍她的手,“有砚儿在,我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看了林砚一眼。
贾敏不明所以,也看向林砚。
林砚垂眼,心中微涩。
林砚想,若贾敏知道真相,该有多痛?
十日后,林如海病重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该听到的人耳中。
傍晚时分,门房来报,说有个自称京中来的婆子求见珊瑚,说是珊瑚的母亲病重,让她捎了话来。
珊瑚接到消息时,手抖的几乎拿不住茶杯。
她看向林砚。
林砚点头:“去吧,按我们说的做。”
珊瑚深吸一口气,起身往外走。
林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廊下,转头对林禾道:“我去告诉父亲一声,看他如何安排,你去门房盯着,看那个婆媳长什么样,和珊瑚说了什么话,又去了哪个方向。”
“是,”林禾快步跑出去。
珊瑚在门房偏厅见到了那个婆子。
四十来岁,圆脸微胖,穿着半新不旧的靛蓝褂子,手里提了个包袱,右手虎口那颗痣格外明显。
见珊瑚进来,她站起身,脸上堆起笑:“珊瑚姑娘。”
珊瑚认得这张脸:“周妈妈?”
珊瑚压下心头慌乱,勉强笑道:“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惦记姑奶奶,让奴婢再送些安胎药材来。”周瑞家的说着,将包袱放在桌上,“另外,二太太有些话要带给姑娘。”
她看了眼门房小厮。珊瑚会意,对小厮道:“你先出去,我与妈妈说几句话。”
小厮退下后,周瑞家的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二太太让我问你,事情办得如何了?”
珊瑚接过信,手有些抖。她拆开一看,信上只有两行字:
“林如海病重之讯已至京中,然未闻其危。半月之内若无结果,汝母弟性命不保。”
信末依旧是那个变体的“王”字符号。
珊瑚脸色发白:“妈妈,老爷确实病重,这几日都告假卧床……”
“卧床有什么用?”周瑞家的打断她,“二太太要的是他死。”
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姑娘,老奴劝你一句。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没退路了。林如海不死,你和你家人都得死。”
珊瑚攥紧信纸:“可……可老爷身边防备甚严,我……”
“那是你的事。”周瑞家的冷声道,“药已给了你整整一年,分量足够。就这还办不成,你真是没用。”
她从袖中又掏出一个小纸包,塞进珊瑚手里:“这是最后的机会,你把这东西掺进去,一次见效。”
珊瑚盯着那个纸包,手抖得更厉害了。
“怎么?不敢?”周瑞家的眯起眼,“别忘了,你母亲和弟弟还在我们手里。金陵城外王家村,你知道那地方吧?”
珊瑚浑身一颤。
那是她老家附近的一个小村落,她幼时常去。母亲和弟弟若真被关在那里……
“奴婢……明白了。”她咬着牙,将纸包收进袖中。
周瑞家的这才又露出笑模样:“这就对了。姑娘放心,事成之后,二太太答应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她拍了拍珊瑚的手,提起包袱:“老奴还得去给姑奶奶请安,就不多留了。”
珊瑚送她出门,看着她往正院方向去了,才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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