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扬那一声“开工”落下,码头平台瞬间从屏息的静默,切换至高效的喧腾。
“滑轮组!上!”
随着一声号令,几个村民立刻将那奇形怪状的木架抬到船舷与平台之间。那是肖扬根据脑中零散蓝图和老木匠一起连夜赶制的“宝贝”——几个硬木制成的、带着凹槽的圆轮,配上新得的铁钉做轴,用粗麻绳穿绕。原理简单,但在此地,已是“神器”。
船上船工在李焕的示意下,将第一块用草绳捆扎的、桌面大小的“青纹岩”废矿石推到船舷边。石头沉重,哪怕失去灵气,也有两三百斤。
“挂绳!”
赵铁山亲自带着两个力气最大的后生,用结实的绳套兜住石块,挂在滑轮组垂下的钩子上。
“拉!”
平台这边,七八个汉子握住穿过滑轮的麻绳另一端,齐声喊号,一齐发力。
“嘿——哟!”
沉重的石块应声而起,脱离船舷,悬在半空,晃晃悠悠,却平稳地越过船舷与平台之间的空隙。
“慢放!走你!”
拉绳的汉子们控制着力道,缓缓松劲。石块随之稳稳下降,最终“咚”地一声,轻轻落在平台上事先铺好的、浸湿的厚实木排上,减震又防滑。
一块,又一块。
滑轮组吱呀作响,麻绳紧绷。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背流淌,在朝阳下闪闪发光。但没有一个人喊累,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那些不断从船上“飞”到平台上的石块,眼神炽热如火。
那不是石头。那是他们未来的屋基,是加固码头的水泥,是通向山外更坚实道路的基石!
李焕原本只是抱着审视和监督的态度看着,但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就变了。
快!太快了!而且……太稳了!
没有呼喝乱叫,没有手忙脚乱。每块石头起吊、移动、下放,都像演练过无数次。拉绳的人步伐一致,号子整齐。平台接应的人立刻用粗木杠插入石块下预留的绳套,四人一组,“嘿”地一声就将石头抬起,沿着规划好的路线,迈着统一的步子,快步走向岸边新平整出来的货场。
货场那边,老村长带着妇孺和老人们,早已用木桩和白灰划好了不同的堆放区域。大块的筑堤石、小块的铺路石、形状特殊的可能另有用处的石块,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
整个流程,从船到平台,从平台到货场,如同一条无声却高效的流水线。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都知道该干什么。甚至连擦汗喝水的间歇,都有人自动补位。
这不是一群乌合之众的村民。这简直像……像宗门里那些经过长期训练、负责大型工程的外门力士队伍!不,甚至更有条理,因为他们眼里有光,那是一种为自己家园拼搏的、近乎虔诚的专注。
“肖主事,”李焕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异,“你这些村民……操练过?”
肖扬正关注着整体进度,闻言转过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一丝疲惫(他确实一夜未眠):“让执事见笑了,哪有什么操练。不过是穷怕了,好不容易有条活路,都肯卖力气罢了。再说,这卸货的笨办法,也是被逼出来的——人手就这些,家伙就这些,若不把每个人的力气都使在刀刃上,怕耽误了贵宗的正事。”
他句句不提自己,只说是“被逼出来”、“怕耽误事”,但李焕岂是傻子?没有高明至极的调度和事先周密的安排,绝无可能如此行云流水。他看着肖扬年轻却沉稳的侧脸,心中那点因为此地贫瘠而起的轻视,已彻底烟消云散。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在这等边陲绝地,竟有如此人物?
“肖主事过谦了。”李焕语气郑重了几分,“单凭这调度之能,便非常人。你这码头,还有这卸货的法子,虽用料简陋,但构思巧妙,实效非凡。假以时日,若能有充足资材,此地未必不能成一方水陆小埠。”
这话,已是极高的评价,甚至带上一丝期许。
“承执事吉言。”肖扬拱手,目光扫过货场上越堆越高的石块,心中计算着进度,话锋却悄然一转,“不过,想成小埠,谈何容易。就如这批青纹岩,确是筑港良材,可惜我村铁器匮乏,否则以其混合黏土夯实,筑起的堤岸,怕是寻常武者都难轻易损毁。听闻贵宗以炼器闻名,库中此类‘练手’或‘废弃’的边角料,想必不少。日后若有机会,还望执事能代为留意,价格好商量。”
他看似随意提起,却点出了两个关键:一,西河村有明确的发展需求(筑港)和对口材料(青纹岩等“废料”);二,他了解紫霄宗的“生产流程”和可能存在的“冗余物资”。这是一种含蓄的、建立长期供销关系的试探。
李焕心中一动。处理宗门炼器产生的各类边角料、废渣,一直是件麻烦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偶尔处理一批也是零敲碎打。如果能有这么一个稳定的、识货的、且有潜力(看这架势)的下家……
但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是捋了捋短须:“肖主事倒是消息灵通。此事……容后再议。先顾眼前吧。”
这就是有余地了。肖扬心领神会,不再多言,继续关注卸货。
日头渐渐升高,货船上的石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岸边的货场,则堆起了一座小山。阳光照在青灰色的岩石上,反射着粗糙而坚实的光泽,映在每一个西河村民的眼中,那是比金子更让人踏实的光芒。
终于,当最后一块石头被稳稳放在货场指定位置时,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完了!搬完了!”
整个码头和货场瞬间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完了!真的完了!”
“我们的!都是我们的石头!”
人们扔下手中的工具,相互拥抱,捶打着彼此的胸膛,又哭又笑。赵铁山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水和不知何时流出的泪水,朝着江水怒吼,仿佛要将这些年受的穷、挨的欺、憋的气,全都吼出去。
老村长颤抖着手,抚摸着近前一块冰凉的石块,老泪纵横。
李焕看着眼前这群欣喜若狂、质朴无比的村民,心中也颇有触动。他走南闯北,见过太多苦难,但如此纯粹、因最基本的“获得”而爆发出的巨大喜悦,依然震撼人心。他看向肖扬,发现这个年轻人虽然也面带微笑,但眼神依旧清明,甚至在默默清点着货堆,心中不由又暗赞一声:沉得住气,是成事的人。
“肖主事,”李焕主动开口,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和缓,“货已卸毕,清点无误。你我,也该结算了。”
肖扬收敛心神,转身郑重一礼:“全凭执事吩咐。”
两人走到一旁稍作清静。李焕拿出货单,按照事先约定的、低于市价三成的“废料处理价”计算。总价不高,但对于西河村来说,已是一笔巨款。
“按此价,共计银钱……”李焕报了个数。
肖扬却摇了摇头:“李执事,我村初创,现银短缺。可否以货易货?”
“哦?你们有何物可易?”李焕挑眉。
“第一,以此批青纹岩中的三成,抵扣部分货款。”肖扬早有腹案,“第二,我村别无长物,唯有后山有些老木,木质坚硬,或可作柴薪、或可作普通木器材料。若执事不弃,可按极低价折抵。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清晰:“我愿以一条消息,抵扣剩余款项,并再换贵宗一个承诺。”
“消息?承诺?”李焕眼神一凝。
“消息是:贵宗此次清理库房,除了为冰焰矿砂腾地,是否也因为……库管徐长老,即将轮值期满,担心账目不清,提前处置些陈年旧物?”
李焕瞳孔骤然收缩!库管长老轮值、提前处置旧物……这是宗门内极为琐碎的人事和事务,这肖扬如何得知?!难道他在宗内有人?不可能!若有这等关系,何必窝在这穷村子?
肖扬不等他追问,继续道,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至于承诺,很简单。日后贵宗若有类似青纹岩,或其他的、不太紧要却占地方的‘冗余物资’,在同等条件下,请优先考虑售予我西河村。价格,必定让执事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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