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在无尽的黑暗潮汐中沉浮,时而触及现实的碎片——颠簸的抬架、林木掠过的阴影、低沉的人语,时而又被剧痛与疲惫拖回深渊。林墨感觉自己像是一株被连根拔起的残苇,在命运的激流中身不由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将他从混沌中缓缓托起。他闻到了干燥草木燃烧的特殊香气,听到了远处隐约的、富有节奏的敲击声,以及孩童清脆却克制的嬉笑。身下是柔软干燥的兽皮,盖在身上的织物带着阳光和草药的味道。
他艰难地睁开眼,适应着从木窗棂透进来的、被分割成细碎光斑的阳光。他躺在一间宽敞的木屋里,屋梁高悬,由粗大的原木搭建而成,陈设简单却结实,墙上挂着弓箭、兽皮和一些他不认识的、带有奇特符号的木凋。
这里不是王家村,也不是任何一个他熟悉的地方。
他尝试动了一下,周身依旧传来无处不在的酸痛,尤其是内腑,如同被掏空后又勉强填入了灼热的沙砾。但比起之前油尽灯枯的状态,已然好了太多。显然,他得到了有效的救治和一段不短的休养。
“你醒了。”一个平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墨转头,看到那位守山人的首领,也就是两次出手相助的精悍中年汉子,正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木碗,碗里冒着热气。“感觉如何?”
“多谢……相救。”林墨声音依旧沙哑,但已能连贯说话,“这里是……”
“山隐村。”中年汉子走进来,将木碗递给林墨,“我们守山人世代居住的地方。先把药喝了。”
林墨接过碗,里面是墨绿色的粘稠药汁,气味辛辣刺鼻,他毫不犹豫地仰头饮尽。药汁入腹,化作一股霸道的热流,冲刷着四肢百骸,带来一种酸麻胀痛的感觉,但确实让他感觉气力恢复了一丝。
“王老叔……和左慈先生……”林墨放下碗,急切地问道。
“那位老丈在隔壁休息,无碍。至于那位道长……”中年汉子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敬意,“我们按他的意愿,将他安葬在了后山一处清净的向阳坡上,面向洛水。他是个真正的修行者。”
林墨闻言,心中一痛,沉默了片刻。左慈先生最终还是去了,为了给他们争取生机,燃尽了自己。这份恩情,沉重如山。
“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林墨收敛悲意,郑重问道。
“山野之人,不拘名姓。村里人都叫我‘岩鹰’。”中年汉子——岩鹰澹澹道,“你也可以这么叫。”
“岩鹰首领。”林墨从善如流,“大恩不言谢。只是不知……贵部为何屡次出手相助?又为何带我们来此?”
岩鹰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错落有致的木屋和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缓缓道:“守山人,守的不仅是这片山林,更是祖辈流传的使命。我们世代居住于此,监视着崤山深处的动静,尤其是……与‘那个存在’相关的一切。”
“那个存在?”林墨心中一动,“是指……崤山深处的邪祟?还是……‘星骸’?”
当“星骸”二字出口时,岩鹰勐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紧紧盯着林墨,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整个木屋:“你果然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与那‘星骸’是敌是友?”
感受到岩鹰身上骤然升腾的、如同磐石般厚重又带着锐利的气息,林墨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候了。对方显然对“星骸”极为敏感且敌视,隐瞒身份只会招致怀疑,甚至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岩鹰审视的目光,坦然道:“在下林墨,曾受命于曹司空,探查各地异象。崤山之行,正是为追查‘星骸’信徒及其阴谋而来,与他们……是死敌!”他略去了自身密钥等核心秘密,但表明了立场。
“曹司空的人?”岩鹰眉头微蹙,显然对官方势力抱有戒心,但林墨话语中的“死敌”二字,以及他之前拼死对抗郡兵和那邪异结界的行为,让岩鹰的敌意稍稍缓解。“你如何证明?”
林墨想了想,取出那枚已经失去光泽、但材质特殊的观潮阁客卿玉符(虽已失效,但作为信物尚可):“此乃江东观潮阁信物。我等在崤山中,曾与观潮阁玄明道长并肩作战,摧毁一处邪祀,并与那掌控‘深渊之瞳’的黑袍人交手,险些丧命。这些经历,王老叔可以作证。”
岩鹰接过玉符,仔细看了看,又听到“观潮阁”、“玄明”、“黑袍人”、“深渊之瞳”等关键词,眼神变幻不定。他沉默了片刻,将玉符递回,身上的压力渐渐收敛。
“观潮阁……玄明道长……看来你所言非虚。”岩鹰的语气缓和下来,“那黑袍人……你也见到了?还交过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是。”林墨点头,回忆起那恐怖的压迫感,心有余悸,“他力量极其强大,远超寻常信徒,似乎……也是一枚‘钥匙’的持有者,但已被彻底污染堕落。”
“堕落之钥……”岩鹰喃喃自语,脸色凝重,“传说竟是真的……‘星骸’不仅侵蚀生灵,更能扭曲同源之力……”他看向林墨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复杂,“你能从他手下逃生,还能引动地灵支撑结界,看来……你亦非寻常之人。”
林墨没有否认,也没有深入解释,转而问道:“岩鹰首领,听你方才所言,守山人世代监视‘星骸’,难道……这崤山与‘星骸’的渊源,由来已久?”
岩鹰走回桌边坐下,示意林墨也坐。他沉吟良久,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缓缓开口:
“此事说来话长。根据族中古老记载,上古之时,天外有残骸坠落,其力污秽,能扭曲万物,便是那‘星骸’之源。彼时有大能者,借天地之力,将其主体封镇于极西昆仑墟之下。然其碎片散落四方,蕴含其意志,不断寻找机会复苏,侵蚀此界。”
林墨心中剧震!这与吉平骨片和塔灵残念传递的信息相互印证!星骸主体被镇压在昆仑墟!
岩鹰继续道:“而我崤山洛水之源,据传乃是上古一位守护‘密钥’的大能陨落之地。那位大能陨落后,其守护的‘密钥’核心虽被带走,但其部分力量与意志散入地脉,与洛水相融,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净化屏障,同时也……吸引着‘星骸’碎片的窥伺。”
“守山人的祖先,便是那位大能麾下的部分追随者后裔。我们奉命世代居于此地,一是守护洛水源头,维持那道净化屏障,监视可能出现的‘星骸’污染;二是……等待真正的‘密钥’继承者出现,助其汇聚碎片,彻底解决祸患。”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墨:“你身负异力,能感应、甚至引动地脉灵韵,又与那‘星骸’及其信徒为敌……林墨,你或许……就是我们先祖等待的那个人。”
林墨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有些发懵。守山人、上古大能、密钥继承者、净化屏障……这些线索将崤山、洛水、星骸、密钥全都串联了起来!难怪吉平的遗物会指向洛水之源,难怪那黑袍人会对密钥碎片如此执着!
“所以……山中那些邪徒设立祭坛,进行血祭,目的是为了污染洛水源头的净化屏障,削弱其对‘星骸’力量的压制?甚至……想找到并夺取那位上古大能遗留的力量或密钥碎片?”林墨迅速理清了思路。
“不错。”岩鹰点头,脸色阴沉,“近年来,他们的活动越发猖獗。那‘深渊之瞳’,便是他们试图打通连接某处‘星骸’碎片封印之地的通道!前些时日的地动,恐怕就是他们仪式所致!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林墨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他不仅是为了自己和同伴的仇恨,为了王家村那些无辜的百姓,如今更背负上了守山人世代传承的使命,以及对抗“星骸”、守护此方天地的责任。
“我明白了。”林墨目光坚定起来,“于公于私,我都必须阻止他们。只是……我如今伤势未愈,力量未复,而敌人势大……”
“养伤之事,你无需担心。”岩鹰道,“村中有祖传的草药和调理之法,可助你尽快恢复。至于力量……”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墨,“你既与密钥有缘,或可尝试感应、沟通这山隐村所在的灵脉节点。此地乃先祖所选,灵韵汇聚,或许对你有所裨益。”
正说话间,王老叔端着一些食物走了进来,看到林墨苏醒,欣喜不已。一番交谈后,王老叔也知晓了守山人的来历和使命,感慨万千,更加坚定了留下帮助的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林墨便在守山人的村落中安心养伤。岩鹰提供了村中最好的草药,并允许他在村中灵气最充裕的几处地方静坐调息。
林墨尝试着按照岩鹰的提示,以及自身对新密钥碎片的理解,去感应这山隐村的灵脉。他发现,这村落果然建在一处极其精妙的地脉节点之上,整个村落的结构似乎都暗合某种阵法,能够汇聚、纯化周围的天地灵气。
在这里,他体内那偏向感知与自然的密钥碎片异常活跃,与周围环境的共鸣也越发清晰。他不再强行去“驱使”力量,而是学着去“倾听”、去“融入”。他感受到草木的呼吸,岩石的沉淀,水汽的流转……这些自然韵律,如同一首无声的宏大乐章,而他的密钥,便是与之和谐的乐器。
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下,他的伤势恢复速度远超预期,枯竭的经脉被精纯的灵气温养着,缓慢却坚定地重塑、拓宽。心神上的创伤,也在这种与自然融合的宁静中,逐渐被抚平。
期间,他也与岩鹰和村里的几位长者深入交流,了解更多关于“星骸”、上古之战以及守山人传承的只言片语。虽然很多细节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但拼凑起来的信息,已然为他勾勒出了一副更加宏大的、关乎世界存亡的图景。
这一日,林墨感觉伤势已好了七成,体内力量虽然远未恢复到巅峰,但密钥碎片与自然的共鸣却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极远处,那崤山深处传来的、令人不安的能量躁动。
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找到岩鹰,表明了自己准备再次进入崤山,破坏邪徒仪式,阻止“深渊之瞳”完全开启的意图。
岩鹰看着林墨眼中重新燃起的锐利与决然,没有劝阻,只是沉声道:“你既已决定,我等自当相助。村中可战之士,随你调遣。不过,此番行动,需从长计议,那黑袍人……非同小可。”
就在两人商议具体行动计划时,一名负责在外围警戒的守山人匆匆来报:
“首领!林先生!村外东侧山谷,发现大队人马踪迹!看旗号……是西凉兵!数量不下三百骑!正朝着……朝着崤山深处方向而去!”
西凉兵!三百骑!再入崤山!
林墨与岩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那些邪徒的最终仪式,即将开始了。而西凉势力的介入,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危急。
没有时间再细细筹划了。
“召集人手,准备出发!”岩鹰果断下令,目光锐利如鹰,“这一次,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林墨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力量与密钥碎片传来的、对崤山深处那污秽源头的强烈排斥。
最终的决战,似乎已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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