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残月如钩。
拉完了最后一趟车,天色擦黑,秦庚熟门熟路地来到南城那家卤煮摊,嗓门洪亮地喊了一声:“老板,老规矩!”
“得嘞!”
胖大汉老板乐呵呵地应着,手脚麻利地从滚沸的老汤里捞出肺头,肥肠……
不多时,一大碗堆得冒尖的卤煮,配上五个吸饱了汤汁的火烧,便端到了秦庚面前。
如今的他,一顿已经要吃足一斤半的肉食才能将将满足练功需求。
这让秦庚的心里,像是压上了一块磨盘,沉甸甸的。
是赚钱的焦虑。
短短一个月,他的饭量就从一斤涨到了一斤半。
这肚子,简直成了个无底洞。
“得多赚钱了。”
秦庚一边大口吞咽,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这一个月的进出账。
旁边桌上,朱信爷正和几个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唾沫横飞。
秦庚没凑过去,他的心思全在自己的账上。
“这一个月,托了新车的福,收成确实不错。”
“每天跑到腿肚子转筋,刨去给车行的六十文份子钱,净到手的,少说五十文,多的时候能有七十文。拉平了算,一天六十文稳稳当当。”
“一个月三十天,就是一千八百文,比上个月拉那辆破板车,进项翻了一倍不止。”
“这里头,有【神行】和【不息】的功劳。”
秦庚心里门儿清,若不是速度快、耐力好,这钱绝对赚不到。
旁人一天跑七八趟活儿就累趴了,他跑十五趟都面不改色。
现在的秦庚,在车夫堆里,绝对算得上是顶尖的“大拿”。
“不过嚼谷的花销,也跟着水涨船高。”
账禁不起细琢磨。
秦庚赚得多,漏的也快。
刚开始那会儿,一天一斤卤煮还能勉强顶得住。
可随着他在【百业书】里把【武师】这个职业肝到了三级,这身子骨就像是个开了闸的洪炉,不管往里填多少柴火,转眼就能给你烧个精光。
特别是前几天,武师等级一突破,那种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饥饿感,让他半夜都能饿醒。
现在的饭量,一顿没个一斤半卤煮打底,根本连站桩的力气都没有。
这一天光是吃进去的,就得奔着一百六七十文去了。
“赚六十,吃一百七。”
秦庚苦笑一声,把最后一口汤喝干。
这一个月下来,他不但那辛辛苦苦赚的一千八百文钱一个子儿没落下,还把之前存的老本儿给贴进去了不少。
原本怀里揣着的六块现大洋,这一个月“纯吃”,就吃进去了将近三块大洋。
再加上平日里修车补胎、买点闲书之类的零碎开销,又花出去了三百多文。
总账一合,这个月非但没攒下钱,反而把老本又啃进去一块多大洋。
陆掌柜给的五块,赖头身上摸来的一块,上个月攒了六百文,后来买表、买纸笔墨花了一些,最后总共手里五块大洋另加几百文钱。
现在只剩下四块大洋,外加一小袋叮当作响的铜板,四百来文。
“照这么个吃法,手里的钱,顶到这个月底就得见底。”
秦庚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还只是开始。
要是【武师】的等级再往上走一走,一天两顿怕是都打不住,非得加一顿不可。
甚至按照《形意龙虎》上说的,很快就得用上那“壮骨散”来养气血了。
那玩意儿,可不是用“文”来算的。
“要不去漕帮码头上扛活儿?”
一个念头从秦庚心底冒了出来。
“当脚夫,扛大包,按件计酬。”
“只要肯干,凭我现在这把子力气,一个人顶三个人用,工钱自然也高。”
“再说了,指不定这【脚夫】也能在百业书里算个新行当,万一再给两个天赋,那就赚大了。”
他心思活泛起来。
“不过,车夫这行当也不能撂下。”
“这是根本,职业天赋越好,我习武就越厉害。”
秦庚主意已定,得多找条来钱的路子了。
他沉下心神,唤出了脑海中的【百业书】。
光屏在意识里浮现,字迹清晰。
【系统名称:百业书】
【核心理念:人于世间,必有一业;业精于勤,可通鬼神】
【已激活职业1:车夫(十九级)】
【经验值:11/190】
【天赋:神行(二级)、不息(一级)】
【已激活职业2:武师(三级)】
【经验值:12/30】
【五级可选天赋:通背龙脊(一级)】
【搁置职业:乞丐(一级)】
看着面板,秦庚心里有了底。
【车夫】已经十九级了,眼瞅着就要到二十级。
到时候又能有一次提升天赋的机会。
这次,他打定主意要升【不息】。
耐力更强,意味着他站桩练功的时间就能更久,恢复得也更快。
至于【武师】,这一个月风雨无阻的苦练,也升到了三级。
现在每天晚上站桩,少则能涨两点经验,状态好的时候能涨三点。
照这个速度,离五级解锁【通背龙脊】的日子,不远了。
……
三两口将碗里最后一点汤汁喝干,秦庚抹了把嘴,将空碗还给摊主。
“小五哥儿,这是习武了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朱信爷,这时端着茶碗,笑呵呵地开了口。
周围几个信爷也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他们这帮“万事通”,成天就泡在这摊子上喝茶、下棋、聊天,是这市井间的地头蛇。
秦庚雷打不动地天天来这里造一顿卤煮,饭量还跟吹气儿似的往上涨,他们早就看在眼里了。
“瞒不过朱信爷的法眼。”
秦庚笑了笑,没有否认。
在这津门地界,藏着掖着有时候反而更惹人怀疑。
大方承认了,反倒显得磊落。
“好事,是天大的好事。”
朱信爷没追问他跟谁学的、学的什么,只是叹了口气,“最近这世道,是越来越乱咯……学点把式在身,紧要关头能保命,这是正理。”
“此言怎讲?”
秦庚心中一动,想起了上回在车上听那两个漕帮汉子说的“水鬼尸变”之事,又联想到这一个月里,偶尔从客人的闲谈中听到的三两句闹鬼、闹妖的传闻,便顺势问道。
他从钱袋里摸出三十文钱,往桌子上一拍。
“掌柜的,给朱信爷这桌添一壶好酒!”
“得嘞!”
摊主响亮地应了一声。
朱信爷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赞许的笑意,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这一手,可是给足了面子。
“哈哈哈,你这小子,懂规矩,上道。”
酒很快烫好端了上来,朱信爷给自个儿满上一盅,慢悠悠地说道:“小子,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讲的么?咱这津门,那是天子门户,九河下梢,龙脉汇聚之地。自古以来,邪祟不侵,津门跟京城一样,是净土。什么妖魔鬼怪,到了这儿都得盘着。”
“小子记得。”
秦庚点点头,坐到了一旁的小凳上。
“这龙脉,不单单是镇邪祟那么简单。”
朱信爷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它还是国运的象征,是咱这大新朝的根。更是咱们这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能安稳立足的根基。龙脉旺,国运就昌盛,百业就兴旺。龙脉要是出了事……”
他没说下去,只是用筷子蘸了点酒,在桌上画了个叉。
“那帮西洋人鬼精。”
“他们知道,要想真正打进咱大新朝,光靠洋枪洋炮还不够,得先从根儿上动手,把咱这龙脉给断了,把国运给绝了……到时候,人心一乱,国将不国,他们再进来,那就如入无人之境了。”
“最近这城里城外,怪事越来越多,就是征兆。我估摸着,津江水底和津门七山里,已经出大事了……”
朱信爷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咱这一把老骨头了,黄土都埋到脖子梗了,倒是无所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以后的路,难走咯。”
“这话说的,瞧您这身子骨,硬朗着呢!”
秦庚恭维了一句。
“哈哈,少给我灌迷魂汤。”
朱信爷摆摆手,显然很是受用,“生死这点事儿,我要是还看不透,那这几十年津门就算白混了。”
秦庚沉吟片刻,问出了心里最关键的问题:“那朱信爷,这龙脉……要怎么个斩法?”
话一出口,桌上的气氛瞬间就是一凝。
朱信爷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他眯着眼睛打量了秦庚一眼,才重新笑道:“哈哈,小子,你这个问题,可是要掉脑袋的。这等事关社稷江山的大秘密,哪是我这种市井混子能知道的?”
秦庚一想也是。
这种事情,等同于谋逆。
若是人人都知道如何斩断龙脉、动摇国运,那这大新朝的天,恐怕早就翻了。
他不再多问,起身抱了抱拳。
“多谢朱信爷,小子就不耽误朱信爷您喝酒了,您慢用。”
“去吧。”
秦庚转身,汇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
回到徐金窝棚,跟相熟的叔伯们打了个招呼,秦庚便一头扎进了街巷深处,来到那片早已被他视作专属练功场的废弃打谷场。
夜深人静,只有草丛里的秋虫嘶鸣。
他脱去上衣,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摆开了“三体式”的桩架。
一个月下来,这个动作他早已烂熟于心,极其标准。
随着“六合呼吸法”的运转,白日里吃下去的那些血肉精华,迅速化为滚滚热流,在他的四肢百骸间流淌、冲刷,滋养着每一寸筋骨皮膜。
两个时辰的苦修,汗水早已湿透了裤脚,浑身的肌肉都在酸胀和颤抖的边缘。
【叮!】
【职业:武师(三级),经验值+2】
收功之后,秦庚只觉得通体舒泰,白天的那点焦虑似乎也随着汗水排了出去。
这一个月,过得波澜不惊。
林把头做主还给他洋车的事儿,似乎暂时没了后续动静。
义和窝棚的人用大石头堵路之后,就再也没有作妖找麻烦。
一切都显得过于安稳。
……
日子一晃,就到了十月初三。
天还未亮,卯时未到,整个平安县城还沉浸在深沉的睡梦里。
秦庚却已经拉着他的洋车,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城郊的钟山脚下,齐天门外。
这是他和陆掌柜约定的日子。
深秋的山林,比城里要冷得多。
一阵阵阴风从林子里刮出来,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只脚在黑暗中行走。
秦庚的心,比第一次来时还要紧张。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车把,手心里全是冷汗。
虽说他如今已是三级【武师】,可上次遇到的那种僵尸,蹦跳如飞,力大无穷,绝不是他这种连明劲都还没摸到门槛的武功能够对付的。
他打定了主意,只要一看到陆掌柜的身影,接上人立刻就转头跑,一刻也不多留。
周围的树影在风中摇曳,张牙舞爪。
风声呼啸,时而如泣,时而如诉,灌进耳朵里,让人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东边的林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草木晃动声。
一个微弱、熟悉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
“小五哥,拉我一把。”
是陆掌柜的声音!
秦庚精神一振,循声望去。
东边的林子深处,天色太黑,看不太真切,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形轮廓。
秦庚刚想拉车过去接应,异变陡生!
西边,完全相反的方向,也传来了一阵草木摇曳之声。
紧接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五哥,拉我一把。”
秦庚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转头望向西边,那里,同样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动作和东边的那个几乎完全一致。
两个声音,无论是音调、声线,都和陆掌柜本人分毫不差,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操!”
秦庚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头皮都要炸开了,后背的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单衣。
这是什么鬼名堂?
他攥紧了拳头,脑子里一片混乱,第一个念头就是掉头就跑。
这五块大洋,他不要了!
命比钱金贵!
可就在他刚要转动车把的刹那,一个更近、更真实的声音在他正前方的脚下响起。
那人浑身是土,一条腿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露出一张沾满血污的脸。
正是陆兴民!
“小五哥……拉我一把。”
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风声掩盖。
若不是离得近,秦庚根本听不见。
“我是陆兴民。”
陆掌柜话音刚落,东西两边的林子里,那两个诡异的声音竟是同时再次响起,学着他的腔调,一字不差地重复道:
“我是陆兴民……”
这一次,秦庚看得清楚了些。
那两个人影在一蹦一跳地往前挪!
虽然看不清面目,但那标志性的动作,毫无疑问是僵尸!
僵尸……
竟然会学人说话了?!
秦庚亡魂大冒。
“带我去城里……百草堂……”
陆掌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了指城里的方向。
“……”
秦庚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但下一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拽住陆掌柜的胳膊,将他甩麻袋一样扔进了洋车后面的座位上。
“坐稳了!”
他爆喝一声,双手握住车把,腰背猛地发力。
嗖!
洋车如同离弦之箭,瞬间窜了出去。
秦庚爆发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两条腿抡得像风火轮,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他不敢回头,不敢停歇,甚至不敢大口喘气,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一小片路面,疯狂地奔跑。
风声在耳边呼啸,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
从齐天门到能望见平安县城的轮廓,平日里至少要走一个时辰的路。
这一次,他只用了短短三刻钟。
进了城,他依旧没放慢脚步,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横冲直撞,一路朝着津门城里最大的药铺——百草堂狂奔而去。
直到那块写着“百草堂”三个烫金大字的牌匾出现在眼前,秦庚才稳稳地停了下来。
此时,天色依旧是蒙蒙亮,街上没有一个行人,百草堂的大门也还紧闭着,门板上连个缝都没有。
“呼……呼……”
秦庚扶着车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火辣辣地疼。
“不会死了吧。”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车上还拉着个人,慢慢地转过身,朝车座里看去。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秦庚的魂儿差点当场吓飞了。
只见那车座上,根本没有什么陆掌柜!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纸人!
一个扎得惟妙惟肖,穿着寿衣的纸人!
那纸人面色惨白如纸,双颊上却用朱砂点着两坨极不协调的胭脂,嘴角咧着,勾起一个诡异到极点的笑容,正睁着一双用墨点出来的、毫无生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妖艳,而又阴森。
秦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刚刚在山脚下说话的,有三个声音。
一个近在咫尺,两个远在林中。
他从一开始,就拉着这鬼东西跑了一路?
秦庚只觉后背凉气直冒,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和恶寒猛地翻涌上来。
“啊——!”
极度的恐惧在这一瞬间转化为了极致的暴力。
经过一月习武,秦庚不再是那个遇事只会躲避的车夫。
而是日夜苦练、生吞血食的武师!
体内的气血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三体式桩功宛若本能,大腿一跨,腰马合一,脊背大龙一抖,所有的力量汇聚在右拳之上。
“入你娘的!”
轰!
秦庚挥拳,狠狠砸向诡异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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