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娥扶住韩林。
他的身体向下坠，重量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
无数道细密的裂痕布满他的皮肤，金红色的血液从裂口中渗出，将他的衣袍浸透。
她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生命力正在飞速流失，像一个被戳了无数孔洞的皮囊。
韩林看着她，嘴唇开合，发不出声音。
他的眼神却依旧明亮，带着一股疯狂的笑意。
刘月娥读懂了他的口型。
“烧了他。”
一股滚烫的洪流，顺着他们接触的手臂，猛地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那是不属于韩林的力量。
那是刚刚冲破天幕，还未完全消散的百万军士的气血洪流。
是韩林用自己九成九的本源神魂，为她撬开的一线生机。
“夫君！”
刘月娥发出了一声悲鸣。
她体内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她的神魂深处响起。
那道从出生起就束缚着她，让她卑微，让她怯懦的无形枷锁，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她仰起头，喉咙里冲出一声鸣叫。
“唳——！”
那声音不属于人类，高亢，嘹亮，带着无尽的威严与古老。
音波如同一圈实质的冲击，扩散开来。
天凤城墙上，所有刚刚恢复行动的修士，都被这声凤鸣震得气血翻涌，齐齐后退一步。
他们骇然抬头。
只见刘月娥的身体缓缓升空。
赤金色的火焰从她的背后喷薄而出，化作一对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翼。
更多的火焰从她体内涌出，向上升腾，在她的身后勾勒出一只百丈大小的火焰凤凰虚影。
神鸟仰头，振翅，栩栩如生。
刘月娥就悬浮在那颗巨大的凤凰头颅位置，与那虚影完美重合。
她的长发在火焰中飞舞，双眼已化作纯粹的、燃烧的金色。
天空之上，那道被韩林重创的皇族老祖虚影，正在快速变得稀薄。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规则被破，能量被侵蚀，他连维持形态都做不到。
他那双模糊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的火焰凤凰，带着一丝惊疑，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压力，完全消失了。
城外，幸存的联军士兵还没从刚才的威压中缓过神来。
“老祖……老祖的法相，碎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一只鸟？”
一名皇族的将领抬头，看到了天凤城上空那只巨大的火焰凤凰，还有凤凰中心那个渺小的女人身影。
他感觉到了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与压制。
“是……是古凤！”
“传说中的神兽！她觉醒了血脉！”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
“快！快结阵！蛟龙卫！升空！用屠龙弩！”
残存的数十艘蛟龙战船，慌乱地调整着方向，船头的巨型弩炮开始汇聚灵光。
地面上，流云宗的修士也反应过来，仓皇地御起飞剑，试图重组剑阵。
“杀了她！她刚觉醒，一定很虚弱！”
“杀了她，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数千柄飞剑在空中汇聚，化作一条银色的剑龙，朝着天空的凤凰呼啸而去。
刘月娥金色的瞳孔，漠然地看着下方那些混乱的蝼蚁。
她能感觉到，韩林渡给她的那股气血之力，正在她体内飞速消耗。
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这副身躯，正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负荷。
她没有时间了。
风，从破碎的天幕缺口处疯狂灌入。
吹动了她的长发，也吹旺了她身后的百丈凤影。
她俯瞰着下方那片挣扎的军阵，声音清冷，响彻整个战场。
“起风了。”
她抬起手，轻轻向下一压。
“那就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吧。”
双翼一振。
天空，下起了金色的雨。
那不是雨滴，而是一片片燃烧的凤凰羽毛，带着绚烂而致命的美感，覆盖了整个联军阵地。
“开盾！”
“防御！”
一名流云宗的金丹修士第一时间祭出了自己的护体灵盾。
一片金色的火羽，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灵力护盾上。
没有爆炸。
没有冲击。
那片火羽，像是滴入水中的墨，瞬间融入了他的护盾。
下一秒。
他那由精纯灵力构成的护盾，自己燃烧了起来。
火焰呈现出诡异的赤金色。
“啊！我的灵力！”
修士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他发现自己与护盾的灵力联系，非但没有被切断，反而成了火焰的通道。
赤金色的火焰顺着他输出的灵力，瞬间倒灌回他的经脉。
“不！”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整个人就从内部燃烧起来，眼耳口鼻中喷出了金色的火焰，转瞬间化作一具燃烧的人形火炬。
他不是第一个。
也不是最后一个。
同样的景象，在联军阵地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那些祭出法宝，撑开护盾的修士，死得最快。
古凤真炎，以灵力为燃料。
你的防御越强，你烧得越旺。
“啊啊啊！”
“救命！这火灭不掉！”
“我的手！我的法宝在烧我的手！”
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
天空中的银色剑龙，一头扎进了火雨之中。
组成剑龙的数千柄飞剑，在接触到火羽的瞬间，剑身上的灵光便被点燃。
飞剑一把接一把地失去控制，像下饺子一样从空中坠落。
它们在下坠的过程中，剑身迅速烧得通红，然后变软，化作一滴滴滚烫的铁水，砸在下方的人群中，又引起一片新的惨叫。
那数十艘蛟龙战船，下场更为凄惨。
战船的防护大阵，在火雨面前，如同一个巨大的柴堆。
赤金色的火焰沿着阵法的能量纹路蔓延，顷刻间就将整艘战船点燃。
巨大的船体像是被浸透了火油的木头，发出噼啪的爆响，拖着滚滚浓烟与无数燃烧的人影，一艘接一艘地坠向大地。
轰！
轰！轰！
每一艘战船的坠落，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火坑。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百万联军，此刻彻底化作了火海中的亡魂。
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他们赖以生存的法宝，在这一刻，都成了催命的符咒。
刘月娥悬浮在空中，金色的瞳孔倒映着下方那片火海。
一击之威，焚尽万军。
她的气息，也在这极致的绽放后，飞速衰落下去。
身后的凤凰虚影，开始变得暗淡，边缘的火焰出现了不稳定的波动。
她感觉身体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出现重影。
她强撑着，缓缓降落在城墙上，扶住了早已昏死过去的韩林。
火海的边缘地带。
云山真人披头散发，浑身焦黑，狼狈地从一堆烧焦的尸体下爬了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火海，看着那些在火焰中挣扎扭曲的身影。
他的宗门，他的弟子，他的一切，都没了。
“呵呵……呵呵呵呵……”
他发出了夜枭般的笑声，笑着笑着，眼泪和血水混在一起流了下来。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城墙上那道正在衰弱的身影。
“是你……都是你！”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疯狂。
他从储物戒的角落里，摸出了最后一张符箓。
那是一张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符纸，是流云宗压箱底的保命之物，化神之下不可见的【太虚隐身符】。
他感受着刘月娥那急剧衰落的气息，如同一个输光了的赌徒，看到了最后翻本的机会。
“你毁了我的一切……”
“你也必须死！”
他一把将符箓拍在自己身上。
他的身形，连同一身的气息，瞬间消失在混乱的空气里。
他化作一道无形的幽魂，悄无声息地，朝着城墙上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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