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五点半,王朝阳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在李砚青的陪同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准时踏入了陈建设的家门。
一进门,厨房里就传来了一阵锅碗瓢盆的叮当作响声,浓郁的菜香扑鼻而来,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刘秀芬爽朗的笑声,以及二壮那略显笨拙的应和。
“哎哟,王导,您可来了,快里面坐!真是太麻烦您了,还带这么多东西!”
刘秀芬系着围裙,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见到王朝阳,立刻满面春风的热情招呼着。
二壮则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油焖笋,小心翼翼的从厨房里走出来。
热气氤氲,衬得他那张质朴的脸庞多了几分烟火气。
一见到王朝阳,二壮脸上很快便浮现出一丝腼腆的笑容,低声喊了句:“王叔!”
此时的陈建设正站在客厅角落里,被王朝阳身边的李砚青冰冷的眼眸扫视了一眼,连忙硬着头皮上前,装模做样的拉过二壮,将他推到王朝阳面前,装作出一脸慈爱的模样:
“二壮,快把菜放下,让王导看看你瘦了没。”
说着,陈建设赶忙转向王朝阳,脸上堆满羞愧与感激,演技十足的说道:
“先前要不是王导您帮忙,我还得继续将错就错下去,我真是糊涂啊!谢谢王导,真的谢谢您,让我们一家团聚。“
王朝阳看着眼前这幅“家庭美满”的温馨画面,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李砚青在火车上讲述的悲惨寻亲故事,再看二壮如今的“生活”,无疑是让王朝阳的心中感到了一丝欣慰。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能找到亲人就好,以后你们一家人就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饭菜很快摆满了一整张桌,红烧肉、油爆虾、腌笃鲜……都是地道的沪上家常菜,色香味俱全。
陈建设一家,加上李砚青和二壮,以及作为客人的王朝阳,围坐在方桌旁,此刻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新闻联播,主持人慷慨激昂的播报着第十一届亚运会即将开幕的消息。
当画面切换到亚运会宣传片,主题曲《亚洲雄风》那激昂的旋律响起时,饭桌上的气氛也随之变得热烈起来。
“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
陈建设被这股气氛感染,为了在王朝阳面前表现的积极向上,也为了讨好李砚青,陈建设连忙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跟着电视机里的歌声,五音不全的哼唱了起来。
歌声虽然有些跑调,但那份努力烘托气氛的劲头,却让餐桌显得格外热闹,刘秀芬和陈婷婷也跟着拍手,二壮则低头扒饭,偶尔抬头看一眼李砚青,眼中带着询问。
李砚青不动声色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随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稳稳的放到陈建设碗里,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伤感,幽幽说道:
“陈叔,您这歌唱的真好,有劲头。到时就算去了国外,想家的时候,您也能唱这首歌,来缓解思乡之情。”
此话一出,饭桌上瞬间死寂,王朝阳和刘秀芬都愣了一下,筷子停在半空,齐齐聚焦在陈建设身上。
陈建设的笑容当场僵在脸上,冷汗“噌”的就冒了出来,心中思索李砚青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国的事情?
难道说,李砚青这是在警告我?他知道我想跑路的事情了?
“出国?陈建设,你要出国?”
刘秀芬率先反应过来,眉毛倒竖,声音陡然拔高八度,“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刘秀芬自然是知道陈建设有出国的打算,但是之前她只以为是丈夫吹牛,毕竟出国哪有那么容易。
可今天听李砚青这笃定的口气,分明是陈建设早就做好了万全打算!
越想,刘秀芬越是怒火中烧,当即伸手扭住了陈建设的耳朵,怒声质问道:“陈建设,今天你必须给老娘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想背着我们娘三,自己一个人出国逍遥快活?”
“哎呦!哎呦!老婆你听我解释,疼疼疼……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们呢?”
陈建设捂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连声求饶,“我一直都在准备,到时咱们全家移民美利坚!老婆我说的都是真话,你要信我啊!”
“婶子,陈叔说的都是真的。”
李砚青立刻恰到好处的出声为陈建设“解围”:
“这两天陈叔其实是带着我跟二壮一起去挣钱的,目的就是为了你们出国做准备,陈叔说,家里多了一口人,就要多准备一份钱,不能委屈了孩子。”
陈建设虽然不知道李砚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此刻他不敢有丝毫忤逆,只能顺着话头,急声说道:
“啊对对对,老婆,我真的是想带全家人一起出国的。”
“真的?”
刘秀芬将信将疑的盯着陈建设,她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这个不着调的丈夫居然真的会闷声不响的办这种大事。
她虽然觉得陈建设没这个本事,但李砚青这个孩子看着老实,应该不会骗人,再加上出国诱惑太大,她选择了相信。
“真的,真的,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啊。”陈建设连连点头。
“婶子,陈叔真的没骗你,陈叔都安排好了,等做完这次的代加工活,就有足够的钱带你们出国了。”
说到这里,李砚青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一转头,急切的看向陈建设,“对了陈叔,这代加工制衣的事情你跟婶子说了么?这可是赚钱的大事,关乎全家前程,千万不能马虎。”
陈建设多精明一个人,听完这番话,陈建设心里瞬间一颤,立马就理解了李砚青的用意,他这是要当着王朝阳的面,把自家婆娘也绑上战车啊!
但眼下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演下去了,陈建设当即一拍脑门,满脸懊恼,演技浮夸的说道:“你看我这脑子,光顾着高兴,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老婆,我这次接的代加工活工期比较急,数量也大,思来想去,整个沪上,这个活也就你们服装二厂能接!这次我可是把全部家底都压上去了,老婆你可一定要帮我搞定你们厂领导啊!”
“陈建设!你胆子也太大了,你把家底都压上去,万一陪了,咱们家喝西北风么?你真是气死我了。”
听到陈建设居然把全部身家都压了上去,刘秀芬差点没被气死,可想到事已至此,也只能帮着自家老公善后收尾了。
她没好气的甩开陈建设的手:“我明天就去找我二舅,他是厂里管生产的,让他尽快给我们安排生产线来给你代加工。得亏这段时间厂里活少,工人都清闲,不然我就是求我二舅也没用!”
“那可太好了,婶子,等完成订单,赚到钱,你们一家就可以出国了。”
说着,李砚青的脸色逐渐的暗淡下来,用一种满是羡慕和不舍的眼神看向二壮:
“二壮,你出国之后,一定要听陈叔跟婶子的话,国外不比国内,在外面你那火爆脾气要收一收,不要给陈叔跟婶子惹麻烦。”
二壮虽然不知道李砚青具体要做什么,但多年的默契让他无条件相信李砚青,当即便温顺的点点头,眼中也流露出一丝“不舍”:
“砚青哥,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听爸爸妈妈话,不给他们惹麻烦。”
一直在旁默默吃饭的王朝阳自然看到了李砚青眼中的失落与不舍,心中对这个坚强的少年愈发同情起来。
是啊,李砚青与二壮胜似亲兄弟,如今二壮不但找到亲生父亲,还要举家出国,前程一片光明。
可李砚青呢?他依然孤身一人,寻亲之路渺茫。
一旦二壮走了,这诺大的沪上,他就真的举目无亲,恐怕连养活自己都难。
想到这里,王朝阳拍了拍李砚青的肩膀,满是怜惜的出声安慰:“砚青,你不必难过,二壮这不是还没走么,趁着有时间,你们两兄弟多出去逛逛,这也算是留下一些美好回忆。
等二壮他们出了国,你就搬到叔家里去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直到找到你亲生父母为止!”
“谢谢王叔,去您家里住就不必了,我已经给您添了太多麻烦了。”
李砚青再次露出一副怕给人添麻烦的样子,果断拒绝了王朝阳的提议。
“你这孩子,就是太倔,太懂事了。”
王朝阳叹了口气,也知道现在多说无益,还是等陈建设一家出国之后,自己再来接他吧。
“对了,王叔,我能……再麻烦你一件事情吗?”
李砚青搓了搓手,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想找您借一下摄像机,趁着二壮还没出国,我想拍点沪上的美景,这样等他出国了,想家的时候,还能通过录像带来看看家乡的美景。”
李砚青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今晚招待王朝阳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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