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的日子简单无聊,林璇“伤势”恢复得很快。
第三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她没闲着,主动找事做。
窗户有条缝漏风,以前被赵云用破布塞着,避风效果并不好。
林璇看了,说:“赵君,有旧衣物吗?”
赵云给她一件破旧外袍。
林璇把袍子拆了,取出里面还算完好的棉絮。
她又去外面捡了些干苔藓,混着棉絮,用布包成小团。
然后她让赵云帮忙,把草庐里那点少得可怜的面粉调成浆糊。
很稀,勉强能黏住东西。
林璇用木片把浆糊涂在窗框缝隙,再把棉苔团塞进去,压紧。
“这样应该能挡风。”林璇说。
赵云试了试,确实不漏风了。他有些意外:“林姑娘懂这些?”
林璇低头:“家里以前穷,窗户漏风,母亲就这样补。”
她声音低下去,“母亲手巧……”
赵云没再问。
午饭是粗粮饼和野菜汤。
赵云做的,味道很淡。
林璇吃着,说:“赵君,明日我做吧?我……会调些味。”
赵云看她:“但姑娘重伤刚愈,现在劳作,恐怕不妥。”
“不碍事的。”林璇笑笑,“动动手,反而好得快。”
第二天,林璇做了饭。
还是粗粮饼和野菜汤,但她不知从哪儿找了几颗野蒜,切碎了撒进去。
汤里还加了点干野菇。
味道确实好了不少。
赵云吃的时候,多看了林璇一眼。
家里有个女人,貌似日子都有滋有味起来。
又过两日,林璇“整理”草庐。
赵云的书简和枪谱笔记堆在桌上,有些乱。
她没碰枪谱内容,只是把竹简按大小排好,笔记按日期理齐。
“这样赵君找起来方便。”她说。
赵云看着整齐的桌面,沉默片刻,说:“有劳。”
这天午后,林璇去屋后拾柴。
雪停了,但地上积雪很厚,她抱着柴火往回走时,踩到一片滑冰,踉跄了一下,柴火散落。
她蹲下身捡柴,眼睛扫过地面。
雪地上有脚印。
不是赵云的,也不是野兽的。
人的脚印,还有车辙印,很新,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
林璇眯起眼。
她抱起柴火,快步回草庐。
“赵君。”她进门就说,“我在屋后看到些痕迹。”
赵云正在擦枪,抬头:“痕迹?”
“人的脚印,还有车辙。”林璇说,“往山下那边去了。”
赵云放下枪,起身:“带我去看。”
两人来到屋后。
林璇指着那片脚印和车辙。
赵云蹲下细看,眉头皱起。
“这方向……”他站起来,看向山下,“是去王家庄的祖产山地。”
“王家庄?”
“山下村子。”赵云说,“那片山地是王家庄祖产,但听说最近有外人想强买。”
林璇“哦”了一声:“强买?”
“城里张氏。”赵云语气平淡,但林璇听出一丝冷意。
“张横,恶霸头目,与郡丞有亲,他想买那片山地,但王家庄不卖。”
两人对视一眼。
都没再深究,但这事记下了。
夜晚,油灯昏暗。
赵云坐在桌边,擦拭长枪。
枪杆被他擦得发亮,枪尖寒光闪闪。
他擦得很专注,眼神盯着枪尖,像在思考什么。
林璇坐在床边缝补衣服。
她缝了几针,抬头看向赵云。
少年侧脸在灯下显得柔和,但眉头微锁。
擦枪的动作很熟练,却透着一股……孤独。
林璇停下针线。
“赵君。”她轻声开口。
赵云转头。
“你练枪的时候,”林璇说,“很像我在并州见过的鹰。”
赵云一愣。
“鹰?”他重复。
“嗯。”林璇点头,“翱翔在天上,一心只想飞得更高,更远。别的什么都不管。”
林璇说完,继续低头缝衣服。
赵云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他转回头,看着手里的枪。
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很淡,很快消失。
“林姑娘过誉了。”他说。
声音里有一丝不好意思。
林璇没抬头,但手指顿了顿。
命中!
又过了几日,存粮见底。
赵云清点米缸,还剩最后一点粗粮,野菜也快吃完了。
“得下山一趟。”他说,“去真定城买粮,顺便……”
他顿了顿,“打听兄长消息。”
林璇正在补另一件衣服,抬头:“赵君要下山?”
“嗯。”赵云看向她,“你……”
他犹豫。
留她一个人在山上?
狼群最近活动频繁,昨夜还有狼嚎。
但是带她下山?以什么身份?
别人会不会说闲话?
小姑娘家家的,应该对这些最在乎。
林璇看出他的犹豫,小声说:“赵君,我……我能一起去吗?我一个人在山上,怕……”
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赵云想了想。
“好。”他说,“但对外,你是我远房表亲,前来投靠暂住。”
林璇点头:“明白。”
真定城比山上热闹多了。
街道不算宽,两边是店铺和摊贩。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混在一起。
空气里有炊饼的香味,也有牲口那有些恶臭的气味。
赵云走在前面,林璇跟在他身后半步。
她穿着赵云找来的旧男装,稍微改过,合身些。
头发束起,脸上抹了点锅灰,显得朴素。
但眼睛太亮,藏不住。
赵云先去了粮铺。
他跟掌柜很熟,问了价格,买了够吃半个月的粗粮和一些盐。
付钱时,他看到旁边有个老乞丐缩在墙角,哆哆嗦嗦。
赵云多掏了几文钱,递给掌柜:“给老人家两个饼。”
掌柜笑了:“子龙还是这么心善。”
他包了两个饼,递给老乞丐。
老乞丐连连道谢。
赵云点头,没说什么恶,只是拎起粮袋,继续走。
林璇默默看着。
接下来是铁匠铺,赵云要买枪头保养的油膏。
铁匠是个壮汉,光着膀子,满身是汗。
“子龙来了!”铁匠嗓门大,“油膏有!新到的,比上次的好!”
赵云拿起一罐,打开闻了闻,又用手指蘸了点,搓了搓。
“成色不错。”他说。
“那当然!”铁匠得意,“这可是从邺城弄来的好货!”
“对了,子龙,你上次问的那种钢材,我托人打听了,幽州那边有,但价格……”
两人聊了一会儿钢材、锻造。
林璇在旁边听着,有点无聊。
买完油膏,赵云站在铺子门口,望向街对面一家布庄。
布庄门口客流还行,伙计在招呼客人。
赵云看了好一会儿,没过去。
“赵君不过去?”林璇轻声问。
赵云摇头:“兄长生意忙,不去打扰了。”
他顿了顿,“他若知道我下山,定要留我吃饭,耽误他做事。”
“我在这里看看,他无事便好。”
说完,赵云转身:“去茶摊歇歇脚,然后回山。”
茶摊很简陋,几张破桌子,几条长凳。
赵云和林璇坐下,要了两碗粗茶。
茶是温的,味道涩。
邻桌坐着几个庄户打扮的汉子,愁眉苦脸。
“……张横那厮,简直欺人太甚!”一个汉子压低声音说。
“小声点!”另一人警惕地看看四周,“让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汉子声音更低了,但怒气没减。
“那片山地是咱们祖产,他说买就买?价钱压得那么低,跟抢有什么区别!”
“王老四他们前天去理论,被打伤了!”
“张横说了,三天之内不交地契,就要带人强拆房子!”
几个汉子唉声叹气。
赵云握着茶碗的手指收紧,横行乡里这种事情让他有点不悦。
林璇看到了,她没说话,低头喝茶。
就在这时,街那边传来喧哗声。
几个泼皮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
男子约莫二十出头,脸色虚白,眼睛细长,看人时总斜着眼,一副轻浮相。
是张横。
他本来要走过去,目光扫过茶摊,突然停住。
眼睛盯在林璇脸上。
尽管林璇做了伪装,但五官轮廓藏不住。
尤其是那双眼睛,太亮太有神。
张横嘴角一咧,笑了。
他转身,朝茶摊走来,泼皮们跟在他身后。
赵云无奈放下茶碗,站起身,侧身挡在林璇前面。
张横走到茶摊前,上下打量赵云。
“哟。”他嗤笑一声,“哪来的山野村夫,带着个俏娘子。”
他目光越过赵云,又看向林璇,眼神赤裸裸的。
“这真定城,”张横慢悠悠地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待安稳的。”
他身后的泼皮们哄笑。
赵云脸色沉下去,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张横,眼神很冷。
张横对上他的目光,心里莫名一怵。
但他很快压下那点不安,区区一个村夫而已,自己人这么多,怕什么?
“怎么?”张横挑眉,“不服气?”
赵云还是没说话,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林璇突然伸手,轻轻拉住赵云的衣袖。
“赵君。”她声音很小,带着“害怕”,“茶凉了,我们……我们赶紧回去吧。”
赵云低头看她,林璇低着头,手指捏着他袖口,轻轻发抖。
他再抬头看张横,眼神更冷了。
这几天的相处,他或许没在意,但是林璇确实已经被他定义成了自己人。
张横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正巧有跟班在他耳边说道。
“老大,那伙人已经等着了,今天必定要将地搞到手。”
张恒正好怂了,但面子挂不住,哼了一声:“哼,老子还有事,小娘子,之后再来寻你。”
说完,他带着泼皮们扬长而去。
赵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拳头握紧,又慢慢松开。
“赵君。”林璇松开他衣袖,“不必为那种人生气。”
赵云没接话。
他转身,对茶摊老板付了茶钱,拎起粮袋:“走。”
快出城时,一个认识赵云的老农叫住他:“子龙!等等!”
赵云停下。
老农跑过来,喘着气:“刚才碰到你兄长铺子里的伙计,说赵风掌柜托我给你带个话:他一切安好,让你安心学艺。”
老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还有这个,你兄长捎给你的。”
赵云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小串铜钱,还有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就四个字:保重身体。
赵云看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
他小心折好纸条,收进怀里,又把铜钱包好。
“多谢老伯。”他对老农说。
老农摆摆手,走了。
林璇看着赵云,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很复杂。
有慰藉,也有别的什么。
“赵君和令兄感情很好。”她轻声说。
赵云“嗯”了一声。
他没多说,但林璇能感觉到,少年心里重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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