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公主府的喧嚣终于散去。那些前来道贺的宾客们,在八百黑龙营铁甲卫士那要吃人的目光注视下,连喜酒都没敢多喝,早早地就溜了。
此时,整个公主府红灯高挂,喜气洋洋。
但在那喜气之下,却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
【洞房 · 暖阁】
龙凤红烛高烧,将屋子里映照得一片暧昧的绯红。
长乐公主赵乐端坐在喜床上,头上盖着红盖头,双手紧紧绞着那条鸳鸯手帕,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听到了脚步声。
沉稳,有力,那是军人特有的步伐。
“吱呀——”
门开了,又关上。
李牧之走了进来。他并没有像普通新郎官那样急着去掀盖头,而是先站在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心情,又似乎在……感知着屋里的气息。
他在找杀气。
确认屋内无人埋伏后,他才走到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凉茶,一口饮尽。
“公主。”
李牧之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
“天色不早了。你是金枝玉叶,我是边关粗人。这桩婚事……”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这桩婚事是陛下硬塞给我们的。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放心,今晚我睡地上,不会碰你。”
红盖头下,传来了一声轻笑。
“将军是在嫌弃我?”
赵乐的声音很好听,软糯中带着一丝皇家特有的清冷,“还是在怕我?”
李牧之皱眉:“怕你?”
“怕我是皇兄派来的眼线,怕我这枕边人……半夜拿刀割了你的喉咙。”
李牧之沉默了。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将军,既然进了这道门,有些话,咱们还是敞开了说比较好。”
赵乐抬起手,自己掀开了红盖头。
凤冠霞帔下,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她没有那种盛气凌人的傲慢,反而透着一股子看透世事的通透和……疲惫。
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那壶早就备好的合卺酒。
“将军,请饮此杯。”
李牧之看着那杯酒,没有动。
他在北境十年,最忌讳的就是喝来历不明的酒。尤其是在这种随时可能要他命的地方。
“这酒里,有东西?”李牧之直截了当地问。
“有。”
赵乐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有‘醉仙散’。皇兄给我的。说是能让将军睡个好觉,一觉睡到……天牢里。”
李牧之的瞳孔猛地一缩,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进洞房不能带刀。
“那你还让我喝?”
“我只是想告诉将军,这酒里有什么。”
赵乐端起酒杯,手腕一翻。
哗啦。
酒水泼洒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轻响,显然药性不小。
“我是赵家的女儿,但我也是李家的媳妇。”
赵乐放下酒杯,直视着李牧之那双充满戒备的眼睛。
“皇兄卖了北境防卫图的事,我知道。他想用我来拴住你这头猛虎,我也知道。”
“但他忘了一件事。”
赵乐走到李牧之面前,伸手替他解开那件勒得有些紧的红袍领口。
“女人出嫁从夫。如果我的丈夫死了,我这个前朝罪妃生的女儿,在宫里只会死得更惨。”
“所以,李牧之。”
赵乐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你想造反也好,想割据也罢。只要你能活着,只要你能护住我……我就是你的人。”
“哪怕你要杀进皇宫,我也给你磨刀。”
李牧之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本以为娶回来的是个麻烦,是个眼线,却没想到……娶回来一个比他还恨那个朝廷的“盟友”。
“你……”李牧之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活。”
赵乐退后一步,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将军,外面的那些刀斧手,已经被你那个叫江鼎的参军给盯上了吧?”
“今晚,这公主府里怕是要见血。我不想看,也不敢看。”
“所以……”
赵乐吹灭了桌上的红烛,只留下一盏昏暗的油灯。
“咱们歇着吧。外面的事,交给外面的人去办。”
李牧之看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身影,良久,他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好。”
他走到地铺前躺下,背对着床榻。
“睡吧。今晚,没人能进这间屋子。”
……
与暖阁内的“温馨”不同,外面的后花园里,冷得像冰窖。
江鼎正蹲在高高的围墙上,手里拿着一只烧鸡,吃得满嘴流油。必勒格蹲在他旁边,手里端着一盘花生米。
墙下,是一片漆黑的花丛。
“参军,来了。”
瞎子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只见花丛中,影影绰绰出现了几百个黑影。他们手持利刃,脚步轻盈,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这就是传说中的“五百刀斧手”。
“真慢啊。”
江鼎把鸡骨头随手一扔,正好砸在一个黑影的头盔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下面的死士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墙头上那两个正在野餐的人。
“那是谁?!”领头的死士低喝道。
“我是你祖宗。”
江鼎擦了擦手,懒洋洋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大喜的日子,你们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听墙根?怎么,想学洞房啊?”
“杀了他!”领头死士不再废话,一挥手,几百人就要往墙上冲。
“啧啧,脾气真暴躁。”
江鼎摇了摇头,打了个响指。
“动手。别弄出声,将军在里面办事呢,吓软了唯你们是问。”
崩!崩!崩!
墙头两侧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无数道寒光。
那是三百名早就埋伏好的黑龙营弩手。
他们手里拿着的,是装了消音棉的改良神臂弩。
距离太近了。
也就是十几步的距离。
这种距离下,强弩的穿透力是恐怖的。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密集得像是雨点打在烂泥上。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死士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被射成了刺猬。他们捂着喉咙,不甘地倒在花丛里,鲜血染红了那些名贵的牡丹花。
“有埋伏!撤!快撤!”
剩下的死士慌了。他们原本以为是来瓮中捉鳖的,没想到自己成了鳖。
“撤?往哪撤?”
江鼎从墙上跳下来,落地无声。
在他身后,哑巴提着那把早已饥渴难耐的陌刀,像一座大山一样堵住了后门。
“今晚这公主府,只进不出。”
江鼎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扔给旁边的必勒格。
“狼崽子,去,练练手。记住我教你的,别砍骨头,砍脖子,那儿软。”
必勒格接过刀,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他像只狸猫一样窜了出去,冲进了混乱的人群。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黑龙营的士兵们配合默契,三人一组,鸳鸯阵绞杀。而那些死士虽然单兵能力强,但在这种军阵面前,就像是碰到绞肉机的碎肉。
一刻钟后。
战斗结束。
后花园里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收拾干净。”
江鼎收起那把连血都没沾的刀,看了一眼那依然亮着灯的暖阁。
“把地洗了,把花补上。别让公主明天早上起来看见这些脏东西,坏了心情。”
“还有……”
江鼎走到一具尸体前——那是领头的死士。
他从尸体怀里搜出一块金牌。
【大内侍卫】。
“果然是皇帝的人。”
江鼎掂了掂那块金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瞎子,把这块牌子,还有这五百颗人头,装车。”
“装车?送哪去?”瞎子问。
“送皇宫。”
江鼎抬头看着皇宫的方向,眼神冰冷。
“明天一早,我要让它们出现在午门外。”
“我要告诉咱们那位皇帝陛下:这份回礼,我们北凉收下了。但下次再送,记得送点值钱的,这些烂肉……我们家的狗都不吃。”
……
次日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公主府时,后花园里已经恢复了宁静。
除了泥土有些湿润,花香有些浓郁,一切都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李牧之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站在院子里的江鼎。
江鼎正靠在树上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咧嘴一笑:
“早啊,将军。昨晚……睡得可好?”
李牧之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远处那辆已经装满“货物”并驶向皇宫的大车。
他走过去,用力拍了拍江鼎的肩膀。
“辛苦了。”
“不辛苦。”
江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就是有点饿。将军,能不能让公主府的厨子给我弄碗面?不要猪脚,要加蛋。”
就在这时,屋里的赵乐也走了出来。
她已经梳好了妇人髻,虽然眼圈有点黑,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她看了一眼江鼎,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江参军,早膳已经备好了。本宫……哦不,我亲自下厨做的。”
“多谢嫂子!”
江鼎这声“嫂子”叫得那叫一个顺口,直接把赵乐叫得脸一红,也把那层隔阂给叫没了。
李牧之看着这一幕,心中一定。
家安了,后路稳了。
“走吧。”
李牧之握住腰间的刀柄,目光投向北方。
“该回去了。宇文成都在等着我们,北凉的兄弟们也在等着我们。”
“这次回去,咱们就不只是守城了。”
“咱们要……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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