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风卷着暮春的残红,掠过兵部尚书府朱红的院墙。
白日里满院姹紫嫣红、蝶舞蜂喧的盛景,此刻竟被浸得冷寂如坟茔。
廊下挂着的灯笼蒙了层薄尘,昏黄的光摇摇欲坠,将树影投在青砖地上,扭曲飘动的影子似活过来般。
宿鸢攥着吉祥的手腕,两人猫着腰贴在假山后。
石上爬满的青苔湿滑腻冷,潮气顺着衣摆钻进骨缝,激得人打了个寒噤。
周遭静得骇人,唯有墙角的夜合花被风拂过,簌簌落下细碎的花瓣。
吉祥不由缩了缩脖子,往宿鸢手边凑了凑。
“小姐,我觉得这声响有点瘆得慌,你看看是不是有东西来了。”
宿鸢没出声,目光死死地盯着院子。
她能清晰嗅到空气里弥漫的、属于阴魂的腐朽霉味。
那气息浓得化不开,一缕缕缠上她的发梢,甚至能感觉到有冰凉的指尖擦过她的后颈。
可抬眼望去,空荡荡的庭院里连半道影子都没有。
更诡异的是,她藏在袖中的阳花竟死寂沉沉。
这是能辨百鬼、触阴即卷的灵物,往日里哪怕沾到一丝阴气都会有反应。
此刻却绽然放之,花瓣伸展完好,连半点卷边都没有。
“咚”的一声闷响划破寂静,连宿鸢都被吓了一跳。
陪葬玉器落地。
“小姐,来了……”
吉祥紧紧揪着她衣角,说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宿鸢猛地抬头,只见庭院中央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尊缠枝莲纹玉璧。
玉璧上凝着的湿冷水汽顺着纹路滚落,在落满残花的地面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咚咚咚……
更多的东西接二连三地凭空出现。
鎏金的铜鼎、刻着篆文的骨簪、缀着珍珠的凤冠……
一件件皇陵陪葬品从天而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那抛落之物的源头,却空空如也。
阴气翻涌得更烈了,无数冰冷的气息在她周身穿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幽幽地盯着她。
可阳花依旧死寂,眼前依旧空无一物。
吉祥的牙齿开始打颤,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唯有簌簌发抖的肩膀,再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
风更急了,卷起地上的残红与落英,打在脸上竟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
宿鸢盯着那堆越积越高的陪葬品,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些鬼,不仅能避人耳目,竟还能瞒过阳花的探查,它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风卷着残花刚落,一道淬着冰碴儿的女声便刺破了庭院的死寂:“三更半夜,躲在这犄角旮旯里,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宿鸢心头一凛,猛地回头。
沈清词一身月白蹙金绣裙立在垂花门边,鬓边赤金步摇流光溢彩,衬得她一张脸明艳逼人,眼底却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白日里对她对这个“妹妹”尚且维持着几分体面。
此刻夜色遮了旁人耳目,那点伪装便撕得干干净净。
她缓步走近,裙摆碾过青石板上的残红落英,目光先是扫过瑟瑟发抖的吉祥,像打量什么脏污东西,随即又落在宿鸢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当是谁,原来是妹妹。怎么,在乡下荒草堆里呆惯了,放着引玉阁住不惯,深更半夜非要跑到这荒院来?”
吉祥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连大气都不敢喘。
宿鸢被吉祥的反应惊了一下,很快稳住心神,还未等她开口。
沈清词却已瞥见了地上那堆陪葬品,眉峰骤然一挑,语气更添了几分刻薄。
“哟,这又是些什么破烂玩意儿?妹妹莫不是把乡下那些臭毛病带来了,这里是兵部尚书府,不是穷乡僻壤,还不缺这些破烂换的几个钱。”
她说话间,脚尖毫不留情地踢在那尊缠枝莲纹玉璧上,玉璧撞在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周遭翻涌的阴气猛地一滞。
沈清词却恍若未觉,只斜睨着宿鸢,眼底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父亲还总说要好好照拂你,我看你这模样,怕不是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拎不清,半夜不睡觉四处乱窜,真要是冲撞了什么,丢的可是我们尚书府的脸面!”
宿鸢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指尖掐进掌心。
她分明看见,沈清词的裙摆扫过玉璧的瞬间,一缕极淡的黑气从她的鞋底逸出,与周遭阴魂的气息如出一辙。
沈清词的眼底,竟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得意。
宿鸢非但没慌,反而缓缓松开攥紧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弧。
她没去看地上的陪葬品,反倒抬眼看向沈清词那身月白绣裙,声音清冽,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闻声赶来的老婆子听得一清二楚。
“长姐这话就怪了。”
她伸手指了指沈绾玥裙摆上沾着的泥渍,那泥色暗沉,混着些许细碎的朱砂颗粒。
“这荒院久无人至,地砖缝里的泥都板结了,偏生沾在了长姐的裙摆上。倒是我,一直站在假山旁,鞋面上干干净净呢。”
宿鸢边说右边捻着那些朱砂,不动声色地快速掐算。
沈清词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想藏住裙摆。
宿鸢却没给她机会,又上前一步,目光落在她鬓边那支赤金步摇上,语气陡然加重:“何况,这些‘破烂玩意儿’,长姐怕不是比我更熟?”
此话一出,周围老婆子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沈清词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猛地褪成惨白,她厉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听不懂!”
“是吗?”
宿鸢截断她的话,袖中指尖悄然捻动,引动了一丝被阳花压制住的阴气。
那阴气缠上沈清词的脚踝,她顿时一个踉跄,脚边的鎏金铜鼎被撞得滚了半圈,露出底下刻着的一行小字。
——辛丑日兵部、工部修
这正是兵部和工部奉命修缮皇陵时留下的标记。
沈清词看着那行字,瞳孔骤缩,浑身都发起抖来。
宿鸢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底满是嘲讽。
“长姐口口声声说我心存鬼胎,可如今看来,这府里藏着的鬼,怕是在长姐房中吧。”
吉祥前面听得云里雾里的,这最后一句听完,蹭的一下跑到宿鸢身边。
“长姐,更深露重,仔细着凉,请回吧!”
宿鸢微微颔首,乖巧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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