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走狗”。
天地本来一体，并无上下之分，yīn阳之别。然而自从盘古开天辟地以后，宇宙间的万物霎时被唤醒，各类畜牲、妖怪、神仙乃至人旋即着眼于寻求自己在天地中的地位，换句话说就是“怎样为天地做一条好狗”。
做狗也是有级别的，最低贱的是流浪狗，有生活保障的是看门狗，生活最安逸的是宠物狗。做人、做妖、做仙也是这样。且不说天界诸神，仅是地上芸芸众生，就想靠各种手段做得一条好狗。“做狗”的说法难免不雅，我们暂且把这件事叫做“上位”。
上位之路有三条，一是诵读儒教经典，以位极人臣为至高荣耀；二是修炼道派仙术，以获得仙彔为目的；三是传经念佛，以修成佛身为至善。
上位不仅能获得各种利益、名誉，对于释道两家来说，还意味着拥有了长生的资格。尤其对于南宋这样的乱世，作为一个非妖非仙的寻常人类，以上位明哲保身显得尤为重要。
当时在名列四大书院之一的岳麓书院中，就有这样一个为着做好狗（书面语：上位）而奋发攻读的儒生。此人姓张，在书院中排名二百七十六，然而祖上有着一位极为显赫的人物——北宋第一大儒张载。
张载传有“四为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因此在张家衰败之际，这名年轻儒生的父亲仍然给他起了“张立心”这个名字，不惜以仅剩的一点家产送他去岳麓书院学习。目的就是希望张立心能在儒家上位，重振家族荣光。
上位在儒家的行话里被称为“入世”，其目标就是位极人臣，为天子牧养天下百姓。张立心年纪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对父亲的寄望时常牢记在心，整rì里攻读诗书，雄心勃勃，期盼有朝一rì掌控天下。
这天清晨，张立心正在自己堆满书籍的小屋里诵读《尚书》，门外一阵喧嚣。一阵粗猛的嗓音伴随着铜锣，吼道：“老师急召大家去讲堂集合，有要事宣布。”
另一个尖嗓子问道：“大师兄，是赶考的事情吗？那我不去了，我没学问，反正也中不了。”
大师兄一听：“考不中再回来，反正不用你掏钱，是咱儒派中枢拨的款。别啰嗦了，赶快给我去就是了。”说完，又接着咚咚的敲起铜锣。
张立心听是考试的事，搁下手中的书，略整衣衫，扑开房门，匆匆向讲堂走去。不料一开房门，撞上了尖嗓子。尖嗓子大骂：“你找太阳呢？急慌慌的撞我干嘛？”
张立心见是三师兄苏惠林，眉头一皱，说：“师兄见谅，我是怕去迟了被师父责备，还请你借个道。”
“哼，我从不给蠢材让路”，苏惠林索xìng架起手来，yīn阳怪气的说。
张立心一向自视甚高，明知被人骂做蠢材却也不恼怒，说道：“原来如此！小弟我恰恰相反！”说完扬长而去，留下木愣愣的苏惠林。
讲堂早已聚拢了大批儒生，围成数圈坐在山长欧阳守道身旁。张立心来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不多时，讲坛已聚齐三百学子。
山长欧阳守道见人已到齐，清了清嗓子，对众儒生道：“诸位可知，我岳麓书院本是僧道场所？后来儒者之道在此兴盛，方才一举盖过佛道二家，建了儒家第一书院。而今国政衰败，内忧外患连绵，眼看佛道有重掌国政之势，书院及儒道的未来着实让我忧心忡忡。”
此一番话让儒生们莫名其妙：北方金国国运越来越衰败，南宋随时有翻身的可能，不足为患；西北方西夏历经动荡，亦难以形成重大威胁......外患当不足为惧。而如今山长提到的佛道二家，儒生们却不大了解：这两派人物活动神秘，尤其两派都有儒家比不上的仙术，对儒家地位确实有很大威胁。大家竟然忘了有山长在此，三三两两的讨论起来。
欧阳守道见学生们疑惑，接着说：“大家也不必紧张，为外侮强敌，内抑制佛道的崛起，此次科考本书院只推选最强的儒生赴考。他将作为未来儒派在朝中的代表，与诸位一同发扬儒学，为君排忧。”
这下，大家不再谈论什么排佛非老了，转而议论起此次书院对科举的安排。
苏惠林听山长这么一说，当即站起身来，说：“既然山长说了我们要选最强的人去，当然就是大师兄了。我们大家还是回去继续攻读，为儒学的未来刻苦吧。”说完，转身就想要走。
张立心不满意了，起身驳斥道：“三师兄此言差矣，谁去谁不去当由山长一人定夺，岂容他人说三道四。”
张立心此话一出，众儒生甚是吃惊，苏惠林亦觉脸上无光：
他在这种场合竟然公然顶撞自己，这个三师兄当得也太没有权威了。然而因为山长在此，且其言辞据理，也只好隐忍作罢。
大师兄则是厌恶，但对他的挑战也毫不在意。
而山长欧阳守道很是满意，他忖度：这小子如此懂礼节，确有担当重任之相。于是对儒生们说：“谁去谁不去是需要对实力进行考核的，不能仅仅由资历决定。”
“请问山长，那究竟怎么考核呢？”张立心对这一方案显然很满意。
欧阳守道听张立心这么一说，更觉得他有些道道，于是呵呵笑着说：“你这小子很有实力吗？对你们的考核为期三天，每天早上出一道题目，午夜之前能答上来而且令本山长信服者即进入下一步考核，否则淘汰。”
大师兄听了，说到：“山长所言极是，我邓光荐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愿意和各位师兄弟切磋切磋。”
张立心也不示弱，说：“师弟们也愿同大师兄切磋切磋。”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公布第一题：“《论语》为何说‘割不正不食’？”欧阳守道立刻公布了第一道题目，又说：“题目答好后交到我这里来，明天早上就在此地公布结果”。
待山长离去，大家也纷纷赶回居室，冥思苦想可令山长为之耳目一新的解答。
张立心听到这个题目，不禁莞尔一笑，心想：“今天这题不过是淘汰苏惠林那样的蠢材罢了，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回到居室，在白纸上写了“割且正，礼也”五个字，密封好就来到大师兄邓光荐处交卷，不想他似乎还在思索中。
邓光荐见他这么快就答好了，有些震撼，没想到这么一个排名靠后的师弟今天能有这样的表现，说：“你倒有些能耐，不辱我儒家气概”。
“多谢！”张立心不想搭理他，客套一句，即刻回屋休息去了。
这天，就有一半多的儒生交了答卷，剩下的一半自知不大可能拿下这个名额，索xìng退出了考试。
可苏惠林是交了答案的，他一向对吃甚有研究，在答卷上如此写到：
圣人爱吃五花肉，
肥瘦相当一寸厚。
肉割不正不入口，
何况炖煮欠火候。
写了嫌不过瘾，又写了一首：
天地不仁，把万物当作走狗；
爹妈没钱，送我到岳麓为奴；
圣人不吃，岂不是糟蹋粮食；
上位啃骨，只是给我又添堵。
邓光荐和张立心真乃英雄所见，也只写了一句话：“渴不饮盗泉水，割不正不食，君子之守也。”
第二天清晨，众人聚集到讲堂，欧阳守道公布了通过的六十人名单，里面不仅有邓光荐和张立心，苏惠林也通过了，弄得张立心有点不满。除了名单之外，还有第二天的题目。
这次的题目不再是文试，而是六艺中的“shè”、“御”，也就是比试骑马shè箭。欧阳守道规定：“凡是在天黑之前能骑马到岳阳洞庭湖畔取大雁羽毛回来的，可进入下一轮考核。注意，只能取毛，不能夺命。”
通过的六十名学生中有三分之一马术不jīng，又有三分之一箭术不行，当下弃权。
邓光荐和张立心的实力当然不用质疑，那苏惠林也是个喜好游玩的人，和这剩下的十多个儒生牵了良马，提着大弓，朝岳阳城奔去。
邓光荐骑的是一匹白蹄黑身的马，将其他人远远的甩在后面。他仅半天工夫就完成了任务，回到书院。
苏惠林紧随其后，第二个回到书院，回来途中还花了些时间做了一个陷马坑，实力可见一斑。
张立心毕竟年轻稚嫩，在shè御上比不过师兄，途中还险些中了苏惠林设的陷阱。但他第三个回到书院，也颇有能耐。
至于其他人，就没那么走运了，统统陷在了苏惠林的陷阱中，三天后才走了回来。回来时一个个叫苦不迭，声称等苏惠林那小子回来后一定要痛殴他一顿。
第二天的比赛就这样结束。第三天，欧阳守道把三人叫到白泉轩。白泉轩始建于北宋之初，地处岳麓山清风峡谷口，溪泉荟萃，乃岳麓书院风景绝佳之地。决赛选在这样一个地方足以显出欧阳守道的重视。
欧阳守道对三人说：“你们三人能通过前面两道考试，必然都是佼佼者。今天的决赛很简单，你们自己选择。”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山长在卖什么关子，于是问：“山长，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守道接着说：“我们书院是儒家第一书院，除了要派出学子赴考，当然需要一个继承人接替我做下一任的山长。你们三人有一人将赴考，有一人去曲阜任职，剩下一人留下来跟着我继续学习，以接替山长之职。”
“这……”，三人震惊。
苏惠林首先说：“真要这样，我去曲阜吧。平rì里我学习不jīng，赴考恐怕辱没了门风，我在师弟们眼中又没有威望，所以只适合去曲阜咯。”
邓光荐接着说：“我愿意留下来和师父学习，张立心师弟年纪轻轻就能与我和惠林匹敌，未来作为朝中大儒，肯定能将我儒家发扬光大，抵御外道。”
毕竟是同门师兄弟，苏惠林竟说到：“立心这小子虽然有点狂妄，但是和我们比起来还是更有前途的，山长派他去赴考肯定没错。”
张立心见大师兄和三师兄都这样说，也不推辞，感激说：“两位师兄，我今天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岳麓书院能成天下第一书院了。对于赴考，在所不辞！”
欧阳守道见三人这样默契，不禁连说：“好！好！好！你们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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