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觉悟
据说引川和仄木是被五行海边缘的打渔人捞上来的，还有一只小猫。昏睡了三天三夜，海水干透留下一层盐碱。打渔人不敢动他们，就放在草屋后面的干草堆里，直到第四天的黄昏，引川睁开眼睛，呛出一口盐来，抓着仄木的手已经僵硬。
还好，都在。
过了两个时辰，仄木也醒了，引川守在她身边，拳头抵在她的胸口。
“咳……”
引川掸了掸她头发上的盐霜，有气无力地笑道：“白发苍苍，像老奶奶。”
“那你就是老头子。”
引川把她抱起来，让她在自己怀里偷懒，跟那时候一样。
“我们去哪？”
“月见城。”
找了一家综合的客栈，洗去身上的污物，在冷清的酒楼找了最边缘的位置。陆续走进来一些江湖人士，情绪都不高，围在几张桌子上闷声享用晚餐。
这里的饭菜一般，不过店小二很热情，时不时问你有没有别的需求，无论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做。这样讨喜的态度为客栈赢得很多额外的收入，光是引川要了七道菜，把鸡鸭鱼肉都点了个遍，说是要为仄木补身子。
菜上到第五盘，客栈里进来一个帮派，有十七人，为首的掌门非常低落，后面的弟子也都垂头丧气的。坐下后，没点几个菜，倒是要了三坛酒。
掌门斟了满满一碗，举起来，泪光闪烁，对着窗外的青空说道：“第一碗，祭锦儿！”三桌的人同时举碗，一饮而尽，苦涩难言。
“吴掌门！”
客栈的掌柜认出了这位客人，赶忙过来敬酒。吴掌门拦住他：“今天就不必了。”
“吴掌门是有什么心事？”
一名弟子红着眼睛说：“锦哥哥没了！”掌柜惊讶道：“令郎才十七岁，怎么会……”
“我们应虚纵派之邀去古道山参加擂台赛，开始只是说比武，第一轮对着少林寺，虽败犹荣。可是第二轮——他们虚纵是不让人活啊！摆出什么晨光森林，过不了就没有继续参赛的资格了，草！锦哥哥就进去了，再没有出来！”弟子扬起脖子又喝了一杯，想摔酒碗，最好还是忍住了冲动，摸一把脸。
一名胖子叹了口气，说道：“提这个干什么，又把师娘弄哭了……”
吴掌门身边的妇人，已经泣不成声。
“后来怎么样了呢？”掌柜关切地问，“这是条人命啊，虚纵派怎么交代的？”
“交代个屁！”红眼弟子一口淬在地上，愤怒道，“要上擂台就得签生死契约，这是什么霸王规定！现在连尸体都拿不回来了！”吴掌门颤抖地说道：“别说了！”
“然后就可以回来了吗？”
吴掌门安慰着哭泣的夫人，心痛不已，表面上却很淡然。胖子替吴掌门回答道：“在第二轮结束之后，晨光森林突然发狂，竞技场全部被毁，虚纵的凤火师傅说如果有想回去的，就可以先行离开。”
掌柜的惊异道：“晨光森林？是不是五行海岸的那个森林？”“是。”“它会发狂？”
“对呀，它发狂起来，太可怕了，如果不是古道山的人和虚纵弟子顶着，估计我们这会都成地下的冤魂了。”胖子后怕道，“以后再也不敢去那里玩了。”
掌柜举起酒杯，瞬间喝空，说道：“这是我敬吴公子的，请吴掌门不要拒绝。”吴掌门注视着他，微微点头。
埋头吃饭的引川和仄木停下了筷子，心里都不是滋味。
好好的去参加擂台赛，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痛哭的母亲，隐忍的父亲，和这么多伤心的同门伙伴……
之前的所有的观战，都没有这一场听到的对话来得猛烈，把心纠得这般痛楚。
引川破天荒要了一壶酒，独自喝着，仄木知道他的心情，也不拦他，吞咽着酸涩的饭菜，两人都没有说话。
店小二给他们端来最后一盘菜，刚一出来，吴夫人无助的眼神就黏在上面：“这是锦儿最喜欢吃的……”
普通的青菜香菇。
红眼弟子第一个认出引川，拍桌而起，大步流星走到他的面前，拽起他的衣领给了他一拳。这一拳下手很重，打在人体最脆弱的下颚上，引川没有动作，直接挨了这一下，跌在另一张桌子上。
店小二忙跑过来：“客官，不要……”
弟子再一次抓住引川的衣服，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怒道：“你是虚纵派的引川！”引川的嘴角渗出一条血丝，拦住身边的仄木，苦笑道：“我是。”弟子出拳欲打，被吴掌门拉住。
“掌门……”
“回去！”
严厉的语气，把弟子震住，松开了手，低着头踩着不甘心的步伐走到后面。
吴掌门扶起引川：“引公子，得罪了。”
“不，这是虚纵的错。”
吴掌门和众弟子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虚纵派大弟子，居然会给一个无名小派道歉。
仄木明白了引川的意思，只是看他无辜被打，很冤不说，心疼得不得了。想问他有没有事，却被他的眼神怔住。
那是黑夜里发亮的星星。
“令郎的死，我很抱歉。”
吴掌门哽咽道：“这是命啊。”吴夫人重复道：“这是命啊。”
“这不是命，”引川一字一句敲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人的生死，是由自己做主。这样的悲剧，不能——也不会再发生了，我以我的人格起誓。”
“你的人格？值什么？”红眼弟子讽刺道。
“黄于！”吴掌门大喝一声，弟子害怕得往后一退。
引川的眼神中迸发出苍狼一般的寒光，从手掌里拔出没有剑鞘的无名剑，割裂了左手手背的皮肤，鲜血汩汩流出：“我引川说到做到！”
在剑刃划破动脉的一刹那，突然从无名剑中飞出一个人，蓬头垢面，放浪不羁，穿着古代八仙中李铁拐一样的破衣。他把手在引川的手背一扫，血液就止住了，伤口愈合，没有留下疤痕。
“你是谁？”
老汉笑道：“我是你的剑魂哩。”
引川立即弯腰拜过：“引川见过前辈！”
老汉将他扶起，说道：“你能正视自己的不足，转化成济世救人的决心，实在难得！这样的觉悟令人感动，我秦香子果真没有看错人！”
“引川什么也没做，不值得前辈这样赞扬。”
秦香子捋须道：“越尊贵的人往往越谦逊，越厉害的人往往越孤独。引川，你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诺言，做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引川记住了。”
剑魂满意地回到无名剑，再飞回引川的左手中。引川顿时感觉到全身充满了力量，仿佛可以摘星揽月，镊风除云。
无名剑真正的觉醒，增加了引川的信心，他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回到古道山，让这一次的擂台赛不再有惨案发生。
与吴掌门告别后，引川和仄木走出客栈。归心体内虹剑的红橙剑魂还在，于是张开翅膀，将他们送腾入天空，火速赶往古道山。
“少年出英豪……”吴掌门望着天空中傲然挺立的身姿，情不自禁地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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