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此时,寻常百姓人家早已熄了灯火,早早歇息了,为明日的劳作养足精力。漫无目的的逛了大半日,小白迷路了――以往去哪里做什么都是有楚卓仁拿主意,可是现在楚卓仁已经不在,也没回来找他,面对这纷繁俗世,少年忽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幽深的巷道寂静无声,只有少年迷茫的脚步徘徊。小白游荡了大半日,也是有些累了,便靠在墙根下,略作歇息。
夜深静悄悄。
迷迷糊糊中,小白渐渐睡了过去。
这时,少年的身体慢慢生出了异变。
一道道妖异的血纹慢慢在他的肌肤上显现,由脊背逐渐蔓延而上,好像藤蔓一般不停地发芽生长,很快延伸到了脸上。一缕缕诡邪的黑气开始在他肌肤底下流动,仿佛一条条游动的小蛇,飞快向他眉心涌去。
梦境中。
海风飒飒,一只通体雪白背生银纹的巨大老虎,眯着眼睛静静卧在海边的断崖上,太阳暖暖地照在它身上,微微咸湿的海风吹进鼻孔,让它鼻孔里有些发痒,不时的颤颤虎须,打个鼻响,说不出的惬意舒坦。
如此慵懒,如此惬意!
“小白,过来……”
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老虎睁开眼一下跳起来,高兴地低吼两声,可是四处张望,却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正疑惑着,忽然,远处的天变黑了,浓浓的黑暗从天际蔓延过来,仿佛漆黑的墨汁慢慢吞噬天地的色彩。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张不断被污染的画面,浓重而粘稠的黑色从四面八方朝着中心污染、浸透、吞噬。
诡异的变化,令人心惊,老虎慌张的寻找出路,却发现四面八方,天上地下,都在慢慢被这股黑暗吞没,它已经无处可逃。
不断后退,能够闪躲的空间越来越小,终于,老虎脚下最后一块泥土也被蔓延过来的黑色吞没。
小白忽然就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那只老虎,陷在了一片黑色的泥沼里,慢慢被粘稠阴冷的黑暗吞没,少年拼命挣扎,张口欲呼,却终究什么都没能喊出来,瞪大着双眼,慢慢窒息,绝望,向着更深处的黑暗沉沦。
恍惚中,仿佛是从幽冥的深处,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哀嚎惨叫之声,由远而近,一道道恐怖的鬼影争先恐后的从黑暗的深渊中爬上来,一只只冰冷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慢慢攀上少年的肢体,欲要把他撕碎……
昏睡中,小白忽然抱住自己的脑袋,倒在地上,痛苦的低声呻吟着,一道道黑气窜向他的头部,在肌肤下变化出一张张扭曲的脸。
一股极度阴冷邪恶的力量涌向少年的识海,幻化成无数鬼影冲入紫府之中,只要泯灭掉这具身体的意识,便能彻底将其掌控!
蓦地少年识海深处轰然一震,一股磅礴的威压排山倒海爆发开来,化作席卷整个识海的巨大风暴,众多阴魂躲闪不及,当场被这股风暴粉碎湮灭。风暴余势不息,卷向余下的阴魂。似乎察觉到这股风暴的巨大威力,这些阴魂当即惊慌尖叫,亡命冲出小白的识海。
一股股黑气疯狂从小白的头部涌向周身,如活物一般,四处游走,片刻之后,又开始向着眉心涌去。
无数阴魂徘徊在少年识海之外,似乎忌惮着什么,又不甘就此离去,始终不敢再贸然闯进去,渐渐变得狂躁起来。正当他们准备不顾一切再次进入少年的识海,一股无声的呼唤,忽然从这个身体的某个地方传来,那是与它们同源的气息,却有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威严。几经迟疑,这些阴魂终于调转方向,化成一股股黑气朝着呼唤传来的所在涌去。
一道道黑色气流不断涌向少年心口位置。跳动的心脏,此时散发出一股妖邪的气息,心房之中,一滴殷红的精血,漂浮在流动的血液中,一下一下轻轻搏动着,发出无声的召唤,众多阴魂化成的黑气不断的涌入这一滴血液中,随着众多阴魂邪力的涌入,变得越加的鲜艳妖异。当所有阴魂尽数融入其中,这滴精血所有的气机顿时一敛,融入了心房的血液中。
长夜漫漫,寂静无声,只有一个懵懂少年安然地昏睡着,此刻,那张纯真质朴的脸上露出一抹憨然的傻笑,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开心幸福的事情……
第二天,小白迷迷糊糊中感觉浑身火烧一样的滚烫,耳旁传来嘲杂的人声,慢慢的醒了。
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晃眼的阳光,原来已是临近午时的时候了。身边人来人往,而自己躺在墙根下整整睡了一夜和大半个上午,往来的人群对这一幕并未产生多大的好奇心和兴趣,在这繁华都城,每天都有不少人醉卧街头,毫不稀奇。
慢慢坐起,小白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坐在地上,好半天才想起楚卓仁已经离去,面对着纷扰尘世,陌生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不由有些无所是从起来。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环顾周遭的事物,肚子忽的咕咕叫起来。小白修为尚浅,自然还没有那等可以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举目四顾,就看见前头有好几间酒楼客栈,便径自朝着一家酒楼走去。
来到一家酒楼门前,店小二看到小白面目清秀,衣着光鲜,连忙热情的迎上去:“诶,这位公子爷,可是要来吃饭?里面请!里面请!”
小白点点头:“嗯,我肚子饿了。”
小白在店小二的带领下走上二楼,找了个僻静的的位子坐下来,回想以前吃的一些菜肴,小白点了几样,店伙计听着小白随口就说出一些价格不菲的招牌菜,更加肯定小白家底深厚,心中暗是得意,要是伺候好了这位爷,少不得会有一番打赏,顿时伺候的越加小心和周到,听小白报完了要上的菜,便将汗巾一甩,搭在肩上,冲底下喊道:“好嘞,二楼六号桌,清炖蟹粉狮子头,大醉虾仁……各来一样!”俯身恭敬的对小白说道,“这位公子请稍等,你的饭菜一会儿便上来,小的先忙去了。”躬身离去。
没过多久,小白的饭菜都上来了。将近一整天没吃东西,看到眼前的各色珍馐美食,顿时两眼放光,所有的不快一下烟消云散,放开胃口,虎咽狼吞,大快朵颐。
等到小白吃饱喝足,桌上的饭菜也一扫而光。满足的摸了摸肚子,小白一拍桌子喊道:“小二,结账!”
不一会儿那店小二上楼来,谄笑着跟小白说:“禀公子爷,一共是七两五十钱,只要收您七两银子就可以了,您吃好了欢迎下次再来!”
小白嗯一声,学着楚卓仁故作深沉的样子伸手往怀里找银子,却摸了个空,不由愣了一下,在身上其他地方找起来。本来楚卓仁是有给过他一些银两,让他看见什么中意的东西就自己买,可是昨夜他一直昏睡到将近午时,一早就有好些个乞丐混混之流将他身上摸了个干干净净,留给他一件长衫已经算是不错了,自然找不出什么银两来付账了。
“奇怪了,我记得明明还有银子的,哪儿去了?”小白满脸疑惑,在身上摸了个遍也没找出半个同伴出来。
那小二眼看小白的举动就猜出个大概,以为又是遇到一个吃白食的家伙,顿时脸色就难看了,刚想发难,就听见身后一个悠然淡雅的声音说道:“前面那位,可是小白师侄?”
小白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秀雅端庄、气质出尘的美丽女子缓步走上楼来,身后跟着一名清秀可人、约摸十四五岁的蓝衣少女,径直朝自己这边走来。
不知为何,小白见着那蓝衣少女,心底莫名涌出一股说不出亲切感,好似他们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相识了似的。
这二人上来,顿时所有人只觉眼前一亮,馨香浮动,满室生辉,不由得一阵心逸神驰。款步上楼,那蓝衣少女俏生生的望着小白,见小白也在看着自己,脸上刷的升起一抹微霞,拉着那女子的衣袖,躲在她身后,低头不敢看他,颇为怕生的样子。
上得楼来,那女子来到小白面前,温和笑道:“是小白师侄么?”
“我是小白,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白好奇看着那女子,奇怪道。女子微笑道:“可是找到你了,我是神舞宗的花盈月,你可以叫我花师叔,这位是你师妹辰璎。前些天我接到你师父的传书,说是有个弟子在这里游历,便是你吧?”
小白“嗯”一声,目光再次花盈月身后的少女。但见这蓝衣少女玲珑娇小,温婉文静,见之可亲,见小白目光直直看着自己,小脸微红,怯生生的低下头,又躲到花盈月身后。
那店小二一听两人对话,以为是碰到了江湖中人,不由悄悄退了几步,没敢马上问帐,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这些江湖中人不快,小命不保。做了那么久的店伙计,这种事他也见得多了,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因此分外小心。
花盈月看那小二一眼,随手丢过去一锭银子,说道:“这锭银子足够付这桌饭钱了,不用找了。”
店小二接过那锭银子,入手沉甸甸,一看竟有十两之多,顿时眉开眼笑,千恩万谢的下去了。
小白见辰璎躲在花盈月身后,头压得更低,不由歪着脑袋打量着她,忽然上前拉住她一只小手,问道:“你是谁?我明明不记得见过你,为什么却觉得自己好像以前就认识你?”
被小白忽然拉住小手,少女一怔,脸刷的就通红通红的,好像一个熟透的大苹果,可爱之极,诱人之极。见小白目光好奇的看着自己,少女又自低下头,含羞带怯的模样,更见惹人怜爱,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好一会儿才听她小声说道:“我…我叫辰璎……”
见小白忽然当着自己的面轻薄起自己的弟子,花盈月登时变了脸色,刚想出手替梦无尘教训一下这后辈,忽然看到小白虽然拉着辰璎的手,却是眸光清澈,没有半分邪念,便是一怔。神舞宗功法注重修心,于人心意念有着极为敏锐的洞察力,花盈月发觉小白对辰璎并无邪念,稍稍提起的手又缓缓放下,一团在指尖颤动的透明涟漪顷刻散了去。
辰璎通红着脸小声说:“我…好像也在很久以前就见过小白师兄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也不知道么?”小白有点失望的看一眼辰璎,松开了手,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少年忽然笑起来,质朴无邪,眼神清亮,说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我喜欢你,我们做朋友吧!”
淳朴的少年,只是单纯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却不知“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会在少女心中掀起何等的波澜。
辰璎怔怔看着小白,眼神闪动,眼前那憨然诚朴的笑脸,明明未曾见过,却似曾相识,如在梦中。少女心儿乱跳,鼻子里轻轻“嗯”一声,点了点头,便又躲到花盈月身后,羞怯万分的样子。
花盈月脸上掠过一丝惊异,辰璎是自己前几日才收的徒弟,资质极好,十分适合修炼神舞宗的功法,只是这个徒弟极为怕生,不擅与人交际,就算与自己这个师父都鲜少主动搭话,此刻见她与小白似乎挺投缘,若有所思。
“小白,你师父不是说你是和一个蜀山弟子出来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见小白只身一人,落到吃白食的地步,花盈月不禁问道。
“卓仁走了,昨天走的。”一说起这事,小白就忍不住抱怨道,“他说话不算数!下山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他会带我回去的,可是他忽然就走了,找不到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刚才饿了就来吃饭,可是银子不知怎么的找不到了。”
听小白如此淳朴憨实的话语,蓝衣少女不由扑哧轻笑一声,见小白又看她,又埋头不敢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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