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冷，高山云飘。
娥眉金顶，淡淡的烟尘袅袅而升，围绕着天边的光柱仿佛仙境之桥一般，美妙得不可方物。
却似仙境，清幽而神秘。
在那遥远的东方群山环绕，便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每至黎明，天边总会出现一道璀璨却柔和的光柱在娥眉金顶上环绕。
传闻，娥眉金顶上曾出现过瑞兽凤凰，那光柱便是昔日凤凰留下的飞升之物。
飞升，那是何等地壮观？
万芒朝天，仙音缭绕，踏雾而上，淡漠苍穹，直至传说中的天界。
可惜，那终归是传闻而已，千万年来，无人有幸一见，是为憾事。
娥眉金顶，早已经花开遍地，香气诱人。
一眼望去，云雾缭绕直上苍穹，让人不自觉豪气大壮，不想归去那红尘漂泊。
自古而来徒步上娥眉求仙问道，寻觅长生的凡人也不在少数，但哪个能真正求得仙门，脱离凡尘呢？
长生自古更如镜中花，井中月一般神秘。
微微暖风吹拂，娥眉金顶繁华枯荣，却是一春。
而春也不停留，转眼便匆匆叶子落下，时至夏末。
此刻，正是夜晚。
两个淡淡模糊的影子便站在娥眉金顶之上，影子被月光拉得长长地。
其中一个，正是叶尘。
叶尘已经呆在娥眉山很长时间了，却夜听泉声，朝闻晨钟，仿佛木人一般活着。
叶尘没有笑过，自从上了这娥眉上便从未露过笑容。
他也没难受过，一个忘记一切的，灵魂残缺的人，哪里会难受？
他有时会想念，淡淡地想念。
红衣飘飘，欢声笑语仍回荡在耳边，
伊人可好？
苍穹之下，人怎么活着都如蝼蚁，而那些奋力地抗争与愤怒又显得那般无力。
有时候，叶尘甚至怀疑自己死了。
眼前的一切，仅仅是一种梦境，一种不现实的梦境。
每至月圆之夜，他总是负手而望天空，身形孤独微微惆怅。
这一转眼，便是夏天。
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春天，能站起来动的时候，自然也就是夏末了。
光阴为何这般匆匆？
他想下山，非常想。
可是，他却下不了山。
那个蓝衣仙子不会让他下山的。
他的身旁，总有个蓝衣仙子站着，默默地陪伴着他望月亮。
她很美，叶尘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比秦幽儿还要美上好几分。
她很冷，从不多说一句话，每次都用冰块一般地脸望着除叶尘以外的人。
她又很温柔，甚至温柔中带着多愁善感。
叶尘总能发现望着自己哭泣，当叶尘问她为何哭泣的时候，她却闭目不语。
每个人都有一段不愿回忆的过去，若是不想说，怎么问都是无用的。
“都是天涯人，何必相逢？既是困苦人，何必相恋？皆是相恋之人，为何离别？……”
她总是念叨着这些话，然后缓缓地躺在草地上抱着叶尘睡去。
有时候，她会害怕天上的星星，甚至怕到不敢看，那漫天繁星，璀璨夺目之下，竟藏着什么东西让她害怕？
她开始强迫叶尘背那些厚厚的典籍。
那是一种文字，一种与众不同的文字。
那是黑苗后裔必须要读，甚至要学习的诗歌。
她说，她是叶尘的妻子，属于已经婚配的那种。
她说，等了却一些事情后，他们便找个山头隐居起来，生几个孩子，然后快快乐乐地度过这辈子。
她说，他是她的，自然，也不能离开她……
叶尘缓缓地叹了口气，然后和她一起躺在金顶山上的草地上看月亮。
今夜，月色透明，仿如轻纱笼罩着大地，美丽无比。而草丛间，却有群虫鸣叫，蛙声连连。
这是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也是一个美丽得夜晚。
这般寂寥，这般皎洁。
“阿尘……你想起什么了么？”
蚩雪躺在叶尘旁边，洁白的小手握着叶尘宽大的手掌，然后在手掌中顺着指纹而循环直上，轻轻划过，仿佛一阵暖风一般。
她脸上竟带着依恋，仿佛一个孩子般望着叶尘。
“你说，人活着竟是为了什么？”
叶尘迷茫地望着这片皎洁的大地。
身处顶峰，却毫无自豪的感觉，相反，他感觉很迷茫。
他总是这般努力想寻找那道属于自己的光明，却常常失败于寻找之中，他徘徊着，奔跑着，往复循环，如一个圈又回到原点。
这个世界仿佛和自己越来越远了。
红尘之客却非红尘之人，可怜么？
他终归是一个凡人而已。
“活着便是活着，想那么多干什么？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次了！”
蚩雪摇了摇头，素手缓缓抬起，指着月亮，嘴角微微一笑。
她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在轮回峰上，叶尘便问过这个问题。
只是那时候问的对象不是自己，而是爷爷……
那时的自己却很不在意，经历了这么多打击，心境变了，自然也体会到无奈。
那是一个伤心的问题。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活着，也没有人知道下一刻自己会不会继续呼吸着新鲜空气。
天道无常，曾经一起欢笑的人，现在还余几个于世上呢？
她想起一些不快乐的事情，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苦涩，双手不自觉地抱住叶尘。
这个世界，她只有他了。
她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很安宁，很幸福……
若是可以的话，她宁愿着这辈子都这般安静地过着。
“是么？我忘了……”
叶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然后叶尘小心地看了一眼蚩雪，低下头。
那是仙子，一个九天仙子。
不敢多看，他怕一多看，就会亵渎她。
他竟又想起秦幽儿，美丽快乐的秦幽儿，虽然和她接触时间不多，却好似认识很长时间一般熟悉。
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他也没有成修道成仙的想法的。
他只想好好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些日子里，苦了你了，你看，你都瘦了，连笑容都一抽一抽的，很是勉强，你若心中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便说出来，说出来会好点……”
蚩雪那双洁白如玉的手缓缓摸向叶尘那坚毅的脸，心里却疼得要命。
若是当初没有准备修道该多好？
他是一个孤独的人，他总会把忧伤深深地藏在心里，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我并不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笑不出来而已，我其实心理是很高兴的！”叶尘摇了摇头。
有不开心的事么？怎么自己不知道？
“你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蚩雪盯着叶尘，美目直视。
她眼睛里似乎有种类光芒，让人撒谎不了的光芒。
于是刚刚抬起头的叶尘又把头低了下去。
“恩……”叶尘点了点头。
“忘了便忘了，有些事情，忘记了倒比记得好，若是忘了至少还能开开心心地活着，但若是想忘都忘不了，便会活得很累，就和你当初一样！”蚩雪叹了口气，然后眼睛望向叶尘手里一直握着那把剑，那把即使躺在床上都握得紧紧得，仿佛宝贝一样的木剑。
他终归还是带着那把木剑，终归还是那样坚强。
他依然没变。
“我想知道一些真话，幽儿说她是我的未婚妻，而你说你说我的妻子，我没失去记忆之前到底是怎样的人？”
叶尘直直望着蚩雪，脸上全是疑惑。
“那个贱人？哼哼……”蚩雪很是不屑，不屑中却带着少许的嫉妒。
她修道时间不长，自然无法摆脱尘世的种种，更无法像仙人一般无悲无喜，淡然一切。
“她不是贱人，至少，她对我很好！”
叶尘终归没忍得住说了出来，他还记得那天夜晚她端来的菜篮子。
她说她怕自己肚子。
她本可以驾着白马在大草原上飞奔而去，却陪着自己与闪电缓缓走了半个月。
一切都是为了他，就如去湘西，也是为了他，为了他的头痛……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头痛过。
周围的气氛忽然有些冷了起来。
蚩雪身体莫名一颤，然后放开叶尘的手。
“你维护那贱人，何必对这般对我说？我知道我什么地方都没她好，我没她会骗你，也没她会哄你开心……哼哼！早知道我便亲手杀了她！省得她把你的魂都勾走了！”蚩雪站起来背对着叶尘，语气却渐渐冷漠起来。
她居然带着杀气！
叶尘闭上了眼睛，一瞬间胸口闷得很。
想大口喘息，却发现咽喉出被什么东西塞住一般，怎么喘都喘不出来。
他很难受，那是一种被误解的难受。
他忽然想下山，真的很想。
他是凡人不是仙人，这般清幽的地方哪是他这个凡人可以呆的？
杀？杀？杀？
杀一个在她的口中竟如杀蝼蚁一般？
这不是他的世界，也不是他想要的世界。
“你……你怎么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见叶尘毫无反应，蚩雪便转过头来望着叶尘。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叶尘终归是缓缓睁开眼睛。
他依然躺着，躺着看着站起来的蚩雪。
蚩雪竟呆楞当场，一时间没有回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一切。
那淡淡的语气，那冷然的声音会从叶尘嘴中说出来？
他何时这般对待过自己？
是那所谓的贱人，贱人么？
她握紧了腰间的剑！
“我想下山……若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即使上刀山我也不会眨下眼睛！”
叶尘缓缓地站起来，淡淡地看着蚩雪，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你下不了山，而且，我也不会让你下山的！”蚩雪冷冷地望着叶尘。
她那眼神似乎要把叶尘整个都包裹进眼里，永远都不消失。
她曾经发过誓，再次相遇便是永不分离的日子的。
她怎会放他走？
“我要下山！这地方我呆得不习惯！”
叶尘抱着木剑抬起头来。
“这娥眉重峦叠嶂，怪石嶙峋，不能御剑，你怎下得了山？哼哼！而且，你身上的伤却没好，离不开我蛊虫治疗，只要我一个意愿，你身体便动弹不得！”
她渐渐地露出会心的笑容。
她的笑容很邪恶，很可怕。
甚至如一个魔鬼一般，伸着双手握住叶尘。
此刻的她，不是仙子，而是魔女，魔教的魔女！
“你想怎么样？”叶尘退后了一步握紧了木剑。
“我不想怎么样，我不会害你的，而且，我会对你很好！”
她摇了摇头，转过身子望着月亮。
她怎会害他？
她只是害怕，害怕失去他，若是他离开她，她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只有他和她了……
愿他能明白……
月光明媚，却带淡淡叹息，缓缓钻入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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