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华如练。
林府后院的演武场上,一道窈窕身影在月光下翻飞起舞。剑光如雪,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归元境中期修士应有的凌厉与精准,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急于求成的焦躁。
林清瑶手中的秋水长剑划过夜空,带起尖锐的破风声。她额前已渗出细密汗珠,呼吸却依旧刻意保持着平稳——这是她自幼养成的习惯,哪怕再累,在外人面前也要维持林家大小姐的体面。
只是此刻夜深人静,她本以为不会有人看见。
“清瑶在练剑?”
平静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林清瑶剑势一顿,回身望去。月光下,萧宁一袭青衫站在那里,赤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脸上带着她记忆中熟悉的淡然笑容。只是不知为何,数年不见,这笑容里似乎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深沉。
“怎么?甜丹师想学剑之一道?”林清瑶收起长剑,语气里带着惯有的骄傲,但比之数年前少了几分刻薄,多了几分熟稔后的调侃。
她记得很清楚,当年这个少年刚来林家时,连最基本的淬体境都未踏入,在修炼一途上可谓毫无天赋。倒是那一手古怪的“甜丹”炼制,让她印象深刻。
司尘故意露出苦涩表情,摇头道:“不了,我没有修炼天赋,练练丹药还尚可。”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数年前在天云城时,他确实是个修炼废材;假的部分是,如今的他早已站在了这座大陆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林清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走到场边的石凳旁坐下,取出丝帕擦拭额头细汗,语气难得柔和了些:“说到炼丹,我听说当今法则大陆出了一个绝顶天才,与我们年纪相仿,却已是通天境大能,身居丹塔副塔主之位,是仅次于大陆唯二两位八品炼药师的最强七品巅峰炼药师。”
她说着,眼中竟流露出几分向往:“真不知那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据说他曾在灵虚境时便逆伐通天,引发丹云天象,被丹塔破格提拔。这等事迹,简直如同传说。”
司尘站在月光下,神色微微动容。
他倒是没想到,林清瑶这么骄傲的人,竟会如此夸赞一个人——而且还是他自己。想到当年初入林家时,这丫头可是没少给他脸色看,一口一个“废材”、“甜丹师”的叫。
世事变迁,当真奇妙。
“那位确实厉害。”司尘顺着她的话道,语气平静,“不过我也曾得一位很厉害的剑修前辈指导过,虽然自己没天赋练不成,但他传授的一些剑道理念,或许对你有用。”
林清瑶挑眉:“哦?说来听听。”
司尘走到演武场中央,并未取剑,只是并指如剑,缓缓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
这一划看似平平无奇,但林清瑶的瞳孔却骤然收缩。
她分明看到,萧宁指尖所过之处,月光竟微微扭曲,空气中留下一道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痕迹,那痕迹中仿佛蕴含着某种让她心悸的韵律。
“剑之一道,首重心意。”司尘的声音在夜色中缓缓响起,“你方才练剑,招式精准,灵力运转也无错漏,但心不静。”
林清瑶一怔,下意识反驳:“我……”
“你的剑意里,有焦躁,有不甘,有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司尘打断她,转身看向她,“是因为林家如今的困境?还是因为……圣丹阁那位少阁主白宇?”
林清瑶咬住嘴唇,没有回答。
司尘也不追问,继续道:“那位剑修前辈曾说,剑分三重境界。第一重,手中有剑,心中无剑,此为技;第二重,手中有剑,心中有剑,此为术;第三重……”
他顿了顿,指尖再次划动。
这一次,动作极慢,慢到林清瑶能看清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但就在这极慢的动作中,她竟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势”在凝聚——那不是灵力,不是剑招,而是一种更玄妙的东西。
“第三重,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司尘轻声道,“此为……道。”
话音落下,他并指朝三丈外的一株老树虚虚一点。
没有剑气,没有灵力波动。
但林清瑶却清晰地看见,那株老树最顶端的一片枯叶,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断口整齐如刀削。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震惊:“这……这是剑意?!”
“只是一丝皮毛。”司尘收回手指,淡然道,“那位前辈说,真正的剑道,不在于招式有多华丽,灵力有多雄厚,而在于你是否真正理解你手中的剑,是否真正明白你为何而挥剑。”
他看向林清瑶:“你的秋水剑是玄阶中品灵器,材质上佳,但你可曾真正感受过它的‘呼吸’?可曾在夜深人静时,聆听过剑身内蕴含的韵律?”
林清瑶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这些。从小到大,父亲教导她剑法,师傅传授她功法,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如何更快、更狠、更准地击败对手。却从未有人告诉她,要去“感受”手中的剑。
“试着放空心神。”司尘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闭上眼睛,不去想招式,不去想敌人,只是单纯地感受你与剑之间的联系。”
林清瑶犹豫片刻,还是照做了。
她闭上眼,双手握住秋水长剑。起初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冰凉的剑柄触感。但随着呼吸渐渐平稳,随着她按照司尘所说,真正去“感受”时——
嗡!
剑身竟微微震颤起来。
那震颤极其微弱,微弱到若非她全神贯注,根本察觉不到。但就是这一丝震颤,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她仿佛“看”到了剑身内流淌的灵力脉络,感受到了剑柄上每一道细微纹路中蕴含的岁月气息,甚至隐约捕捉到了一丝……剑的“情绪”?
那是渴望被真正使用的期待,是被尘封在剑鞘中的寂寞,是对主人的依赖与信任。
一滴泪水,毫无征兆地从林清瑶眼角滑落。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手中的秋水长剑,眼神彻底变了。
“我……我感受到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它……它有灵性。”
司尘微微一笑:“万物有灵,剑亦如此。那位前辈说,当你真正与剑心意相通时,哪怕是最普通的铁剑,在你手中也能发挥出灵器的威力。”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关于剑招——你方才练习的‘流云十三式’,第三式与第七式的衔接处,灵力运转可以更圆融一些。第七式‘云卷云舒’收招时,手腕不必刻意下压三寸,自然回撤反而能更快衔接下一式‘长虹贯日’。”
林清瑶再次震惊。
她练习的确实是林家祖传的《流云剑诀》,其中“流云十三式”更是核心杀招。萧宁说的那两处问题,正是她最近练习时感觉最别扭的地方,连父亲林震天都未能一眼看出!
“你……你怎么知道?”她忍不住问。
司尘笑了笑:“那位剑修前辈眼力过人,曾指点过我一些观剑之法。我虽然练不成,但看还是能看出些门道的。”
这当然是鬼话。
以他如今的剑道造诣——《玄天剑诀》修炼至“归墟”之境,剑意早已化为能影响一方天地的“无上剑势”——看林清瑶这种级别的剑法,简直如同大学教授看小学生做算术题,一眼便能看穿所有关窍。
但他不能明说。
林清瑶深深看了司尘一眼,忽然郑重地抱拳行礼:“多谢指点。”
这一礼,真心实意。
她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少年。数年前,她只当他是个有点炼丹天赋的废材;数年后重逢,她依旧先入为主地认为他还是那个需要林家庇护的萧宁。
可今夜这番话,这番指点……
“对了,”林清瑶忽然想起什么,“丹塔的那个赵无极执事,后来没有为难你吧?”
司尘闻言,面具下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赵无极?
那个在他晋升副塔主后,想尽办法攀关系、送礼物,甚至托了好几层关系想请他吃饭赔罪的家伙?
他还记得上次在丹塔总部,赵无极抱着一大堆“心意”等在他殿外,那谄媚的笑容简直能挤出蜜来。什么“当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司塔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后愿为塔主鞍前马后”……
真是官高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他现在比赵无极高的不是一级,而是隔着灵虚、通天两重大境界,以及丹塔执事与副塔主之间的天堑。
“可能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吧,”司尘最终选择继续装傻,“还不值得赵执事为此劳神。”
林清瑶点点头,但眼中仍有担忧:“那就好。不过你还是谨慎些,赵无极那人……心眼小。”
“好的,我会注意。”司尘转移话题,“对了,李家那边情况如何?”
提到正事,林清瑶神色凝重起来:“情况比林家稍好一些,但也被圣丹阁打压得厉害。李伯父前几日还来找父亲商议,过段时日我们两家还要加紧商量对策。”
司尘心中了然。
又聊了几句,林清瑶重新拿起剑,准备按照司尘的指点再练一番。司尘见状,便告辞离开。
走出演武场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下,林清瑶闭目持剑而立,呼吸悠长,整个人仿佛与手中的秋水剑融为一体。片刻后,她开始舞剑,招式还是那些招式,但气势已截然不同——少了急躁,多了沉稳;少了刻意,多了自然。
“倒是块练剑的料子。”司尘暗自点头,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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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暂住的小院,司尘刚在榻上盘膝坐定,准备运转《无上法则诀》修炼,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便响了起来。
“萧宁,睡了吗?”是周大师的声音。
司尘起身开门。
门外,周大师一身素白长袍,虽已至中年,但常年炼丹养出的气质让他看起来依旧儒雅。只是此刻,这位四品炼药师脸上写满了急切与好奇。
“周大师,请进。”司尘侧身让开。
周大师进屋后,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萧宁,你白天给林家主的丹药,到底是怎么来的?那炼制手法……老夫从未见过!”
他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丹药入体即化,药力精纯到不可思议,更难得的是与林家主体内毒素的契合度简直完美!这绝非寻常炼丹师能炼制出来的!”
司尘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从容道:“那丹药是我在一处秘境中所得。秘境主人留有玉简,详细记载了此丹的药效,正好与林叔的症状一致,我便斗胆一试。”
“秘境所得……”周大师眼中闪过失望,但随即又追问,“那玉简中可还有别的丹方?或者……炼制心得?”
司尘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心中轻叹。
周大师的天赋,他早就看出来了——四品已是极限,若无天大机缘,此生难入五品。这不是不够努力,而是先天所限,如同容器大小早已注定,再如何填充也有尽头。
但司尘尊敬他。
不仅因为他是自己炼丹的启蒙之人,更因为这位大师对丹道的纯粹热爱。哪怕明知前路已断,依旧孜孜不倦地钻研,这份心性,远比许多天赋更高却心浮气躁的炼丹师更值得敬佩。
“丹方倒是没有,”司尘斟酌着用词,“不过玉简末尾,那位前辈留了一段关于‘火候掌控与药性共鸣’的心得。只是语句玄奥,我看不太懂,一直想找人请教。”
说着,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空白玉简,贴在额头片刻,将一段经过删减、改头换面,但核心精义依旧保留的炼丹心得烙印其中。
这心得源于《万象真解》中关于药性平衡与火焰微操的篇章,被他简化到了四品炼药师能理解、却又足够深奥的程度。
“周大师您看看。”司尘将玉简递过去。
周大师接过玉简,神识沉入其中。
仅仅三息之后,他的身体便猛地一震,眼睛瞪得滚圆,呼吸都急促起来:“这……这是……”
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着玉简中的内容,时而皱眉苦思,时而恍然大悟,时而拍腿叫绝。整个人完全沉浸了进去,连司尘还站在旁边都忘了。
足足一炷香时间,周大师才猛地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妙!太妙了!”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火候并非越稳越好,而是要与药性的‘呼吸’共鸣!药性融合不是粗暴的挤压,而是引导它们自然‘拥抱’!这……这简直是颠覆性的理念!”
他紧紧攥着玉简,看向司尘:“萧宁,这份心得……你真的愿意让我参悟?”
司尘微笑点头:“我留着也无用,不如赠予真正懂它的人。”
“好!好!”周大师连说两个好字,郑重地将玉简收起,“这份恩情,老夫记下了!等我参透其中奥妙,定会详细讲给你听!”
他顿了顿,又苦笑道:“不过以我的悟性,怕是得研究很久,甚至……一辈子。”
司尘心中了然。
这份心得,若周大师真能完全参透,足以让他打破桎梏,晋升五品。但这个过程,短则十年,长则……也许真是一生。
“前辈慢慢研究便是,不急。”司尘道。
周大师又激动地说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仿佛年轻了十岁。
送走周大师,司尘关上门,眼神微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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