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西河村码头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战斗的痕迹尚未清理,但那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已被更强烈的复仇火焰取代。周文昌的丧心病狂,彻底点燃了西河村上下的怒火。
“肖先生,审出来了!”赵铁山带着一身血气,大步走进议事堂,将几份沾着污渍的口供拍在桌上,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凶光,“那帮杂碎,骨头没想象中硬!那个副巡检怕死,为了活命,把他知道的全吐了!”
肖扬接过口供,林清也凑过来看。越看,两人神色越是凝重,随即又转化为冰冷的杀意。
口供内容触目惊心。周文昌父子在清澜郡的罪恶,远超想象——私吞税银、强占民田、与匪类勾结垄断漕运矿税只是寻常,更骇人的是,他们竟然暗中与百蛮山深处一支名为‘鬼面’的凶悍生番部落有联系,用盐铁布帛,换取生番部落劫掠来的奴隶、珍贵药材,甚至……协助他们,在郡内掳掠人口,贩卖为奴!黑水镇的屠杀,除了灭口,竟也与一起涉及大额奴隶交易的“纠纷”有关!
“难怪他能驱使生番部落的人从后山偷袭!”林清倒吸一口凉气,“这老贼,简直丧尽天良!与生番勾结,贩卖同族,此乃十恶不赦之罪!若证据确凿,足以诛灭九族!”
“证据?”肖扬冷笑,扬了扬手中的口供,“这不就是证据?活着的郡兵军官,参与屠杀袭击的山匪头目,还有那些缴获的、明显属于郡兵和私兵的制式装备。加上方经历手里那点东西,足够钉死他了。”
“可是,”赵铁山皱眉,“方经历那老狐狸,靠得住吗?万一他收了周文昌的好处,或者怕事情闹大,把这些证据压下去……”
“他不会。”肖扬摇头,语气肯定,“之前他只是想抓周文昌把柄捞政绩。现在,周文昌动用郡兵伪装匪类袭击,事情性质已经变了。这不再是普通的贪腐或勾结匪类,而是武装叛乱,私通外族!方经历如果敢压,一旦事发,他就是同谋!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必要。扳倒周文昌,对他而言,已是泼天大功,足以让他连升三级!他现在,恐怕比我们还急着要周文昌的命!”
“那我们……”林清看向肖扬。
“我们?”肖扬眼中寒光一闪,“我们当然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方经历身上。周文昌必须死,而且,要死在我们手里!至少要让他,死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
“肖先生,您是说……我们要主动出击,进攻清澜郡城?!”赵铁山又惊又喜,浑身血液都仿佛要沸腾起来。
“进攻郡城?我们还没那个实力,也没那个必要。”肖扬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清澜郡城的位置,“周文昌是郡守,是官。我们强攻,就是反,正中他下怀。我们要让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死在‘自己人’手里!”
他顿了顿,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几条线:“方经历需要铁证,我们就给他铁证。把口供整理好,连同那几个关键俘虏,秘密送给方经历。同时,把周文昌勾结生番、贩卖人口的消息,用最快的速度,散播出去!不用我们指名道姓,只要把事实‘不经意’地透露给清澜郡里那些对周家不满的势力,那些家有失踪人口的苦主,那些被周家欺压过的乡绅商户……让他们自己去猜,去查,去闹!”
“另外,”肖扬目光投向百蛮山方向,“给白沙寨姜老的信,要加急。除了铜和硫磺,问问他,知不知道‘鬼面’部落的底细,有没有可能……接触,或者,利用?”
“利用生番部落?”林清和赵铁山都吃了一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哪怕只是暂时的。”肖扬眼神深邃,“周文昌能用利益驱使‘鬼面’部落为他卖命,我们为什么不能?我们手里有他们更急需的盐、铁、布匹,甚至……武器。如果能让‘鬼面’部落反水,或者至少保持中立,甚至……在关键时刻,给周文昌背后捅一刀,那效果,绝对比方经历查案来得更直接,更致命!”
釜底抽薪,借力打力,驱虎吞狼!肖扬的谋划,一步比一步狠辣,也一步比一步凶险。
“我明白了!”林清重重点头,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立刻去办!口供和俘虏,我会想办法安全送到方经历手里。散布消息的事情,交给‘夜不收’,他们最擅长这个。给姜老的信,我亲自来写。”
“赵铁山,”肖扬转向他,“抓紧审讯其他俘虏,榨干他们知道的每一分情报。同时,村子防御不能松,尤其是后山方向,周文昌很可能还有后手。老韩那边的‘***’试验,你亲自盯着,我要尽快看到成果,哪怕只能听个响,吓唬人!”
“是!”
西河村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与之前的防御不同,这一次,充满了进攻的锐气。
接下来的几天,清澜郡的局势,以惊人的速度恶化、沸腾。
先是关于周文昌勾结生番、贩卖人口的“流言”,如同野火般在郡城及周边蔓延。起初无人敢信,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细节”被“无意”中透露出来——比如某次剿匪缴获的、带有生番风格的战利品去向不明;比如郡守府后门深夜进出的、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比如几家与周家有生意往来的商户,其失踪的伙计或亲属最后出现的地点,都隐约指向百蛮山方向……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在恐惧和愤怒的浇灌下疯狂生长。
紧接着,几家颇有势力的乡绅,联名向暂驻码头附近的巡检司船队递交“陈情”,恳请方大人彻查郡内频发的失踪案,言辞激烈,暗指官府有人与匪类勾结。
然后,几个“恰好”从西河村“逃”出来的、被俘的“山匪”(实则是赵铁山故意放走的、无关紧要的小喽啰),在酒馆里“喝多了”,大骂周文昌不守信用,说好了劫掠西河村所得平分,结果事后翻脸不认人,还想杀他们灭口……说得有鼻子有眼。
一桩桩,一件件,真真假假,虚实结合,如同无数条毒蛇,缠绕上周文昌和他身边每一个人的心头。
郡守府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周文昌脸色铁青,眼中布满血丝,砸碎了书房里能砸的一切。
“查!给本官查!是谁在散布谣言!是谁在勾结西河村那些泥腿子!查出来,灭他满门!”他嘶声咆哮,如同困兽。
但查?怎么查?流言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人心浮动,往日里对他毕恭毕敬的下属、乡绅,看他的眼神都开始变得躲闪、疏离。更让他恐惧的是,方经历的船队,不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开始频繁地拦截、盘查与郡守府往来密切的船只,甚至几次派人“请”郡衙的官吏“问话”。
他知道,方经历已经动手了。而且,是铁了心要拿他开刀。
“不能再等了!”周文昌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绝望,“方老狗和西河村那些泥腿子,都想我死!那就看看,谁先死!”
他召来最后的心腹,那个脸上有刀疤、曾替他去联系“鬼面”部落的武者:“去,告诉‘鬼面’部落的大头人,之前承诺的盐铁布匹,再加三成!不,加五成!让他们再派三百……不,五百勇士过来!不要偷袭,直接强攻西河村!我要看到西河村,鸡犬不留!事成之后,之前答应给他们的‘货’(指掳掠的人口),再加一百个!”
他已经顾不得掩饰,也顾不得后果了。只想用最野蛮、最血腥的方式,将西河村和所有敢于反抗他的人,彻底碾碎!只要西河村一灭,死无对证,流言自然平息,方经历也失去了继续查下去的理由和抓手。
“另外,”周文昌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冷光,“让城里的‘暗桩’动起来。方老狗不是喜欢查吗?那就让他查!去‘请’几位平时最爱嚼舌根的乡绅‘喝茶’,去‘拜访’一下那几个联名上书的人家……做得‘干净’点,看起来像是仇杀,或者……西河村的报复。”
他要将水彻底搅浑,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西河村匪性难改、疯狂报复”上来,为自己争取时间,也为“鬼面”部落的强攻,制造混乱和借口。
然而,周文昌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切安排,都在肖扬的预料和监控之中。
“夜不收”如同无形的眼睛和耳朵,早已渗透到清澜郡城的各个角落。周文昌派出的信使刚刚出城,消息就已经被截获,用信鸽以最快的速度传回了西河村。
“五百生番?强攻?”议事堂里,气氛凝重。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这个数字,还是让人心头一沉。五百悍不畏死、熟悉山林、甚至可能有特殊手段的生番战士,正面强攻,对西河村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方经历那边呢?周文昌要对他下手了。”林清担忧道。
“方经历不是傻子,他身边有亲兵护卫,周文昌动不了他。那些乡绅,只是警告,周文昌还不敢在城内大规模杀人,否则就是真的反了。”肖扬分析道,“他的目标,还是我们。只要灭了我们,一切问题都能暂时掩盖。”
“那怎么办?五百生番,加上周文昌可能派出的私兵配合,我们守得住吗?”赵铁山虽然悍勇,但也知道实力悬殊。
“守?为什么要守?”肖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被动挨打,从来不是我的风格。他周文昌想毕其功于一役,那我们……就将计就计,给他来个中心开花!”
“中心开花?”众人不解。
“他不是要强攻西河村吗?那就让他来。”肖扬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西河村的位置,然后划出一条线,指向清澜郡城,“但来的,不会是五百生番,至少,不会同时来。”
“林清,给白沙寨姜老的信,有回音了吗?”
“有!姜老回信了!”林清连忙道,“他说知道‘鬼面’部落,是百蛮山深处一支凶悍但贪婪的部落,与周文昌确有勾结。他愿意尝试接触,但不敢保证成功。另外,他提到,最近‘鬼面’部落似乎内部有些不稳,几个小头目对大头人独吞与周文昌交易的好处不满。”
“内部不稳?好!”肖扬眼中精光一闪,“告诉姜老,不必保证成功,只需将我们愿意用双倍于周文昌的价格,购买‘鬼面’部落保持中立,甚至……提供周文昌与‘鬼面’部落具体交易地点、时间、路线的消息。如果‘鬼面’部落愿意,我们可以先付一部分‘订金’——盐、铁、布匹,甚至……武器图纸。”
“武器图纸?”林清一惊。
“对,最简陋的、但威力远超他们骨矛石斧的投矛器和简易盾牌的制作图纸。”肖扬道,“对于还处于石器时代的生番部落来说,这是无法拒绝的诱惑。记住,只给图纸,不给他们成品。而且要让他们知道,跟我们合作,是细水长流;跟周文昌,是杀鸡取卵,还可能被灭口。”
“我明白了!这就去回信!”
“赵铁山,”肖扬看向他,“你带‘夜不收’精锐,立刻出发,潜入清澜郡城通往百蛮山的必经之路。不用拦截信使,放他过去。但你们要跟着他,找到‘鬼面’部落与周文昌约定的集结地点和大概时间。然后,在附近潜伏下来,等姜老那边有消息,或者……等生番部落出动。”
“是!”
“老韩,你的‘***’,有多少把握了?”
“肖先生!”老韩激动地捧出一个黑乎乎、拳头大小、用厚油纸和麻绳紧紧捆扎的圆球,“成了!虽然威力还不算大,只能炸开三步内的木板,声音倒是挺响,跟打雷似的!里面掺了碎铁片,炸开能伤人!就是不太稳定,用力摔或者见明火都可能炸,得小心用。”
“足够了!”肖扬接过那粗糙的“***”,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里面隐约的硫磺气味,眼中寒光闪烁,“立刻赶制,能做多少做多少!不需要威力多大,只要响,要能冒烟喷火,要看起来吓人!”
“是!”
一条条指令,环环相扣,充满了冒险与赌博,却也蕴含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三天后。
“鬼面”部落的信使,带着周文昌加价五成的承诺和具体的进攻路线、时间(定于五日后,分两批,一批三百人从后山老路偷袭牵制,另一批两百人从侧面一条更险峻但更近的悬崖小路强攻),返回了百蛮山深处。
同一天,白沙寨姜老派出的、与“鬼面”部落某个小头目有远亲关系的信使,也带着西河村“双倍价格加武器图纸”的诱惑,以及关于周文昌可能“事后灭口”的“提醒”,悄然进入了“鬼面”部落的营地。
又过了一天,赵铁山传回消息,已确认“鬼面”部落的集结地点,就在百蛮山边缘一处隐蔽的山谷,距西河村约两日路程。山谷中已聚集了约四百生番战士,吵吵嚷嚷,似乎对分配和进攻路线有所争议。
第四天夜里,白沙寨姜老的紧急密信送到:“鬼面部落内讧!主张接受我们条件、保持中立或索要更高报酬的小头目,与坚持执行周文昌命令的大头人发生冲突,大头人受伤,部落分裂!约有一百五十人,愿意接受我们的条件,但要求先见到部分‘订金’,并确保事后安全。其余人,仍听从受伤大头人命令,准备按原计划进攻,但时间可能推迟一到两天,且人心不稳。”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告诉姜老,答应他们!‘订金’立刻从秘密通道送过去!武器图纸也给!让他们在生番部落主力出发后,在其后方制造混乱,袭击辎重,散布大头人已死、周文昌背信弃义的消息!事成之后,盐铁布匹,十倍酬谢!”
“赵铁山,你带人,在生番部落主力必经之路上,预设埋伏,不用硬拼,只需用‘***’、弓箭、陷阱,不断骚扰,拖延他们的速度,制造恐慌,把他们……引向清澜郡城方向!”
“林清,立刻以‘西河村’和‘部分被周文昌迫害的乡绅’名义,草拟最后一份‘告急文书’和‘血泪控诉’,派人用最显眼的方式,射入方经历的官船,并在清澜郡城内广为散发!内容就是:周文昌狗急跳墙,勾结生番部落‘鬼面’,欲血洗西河村,并嫁祸巡检司,其罪滔天,人神共愤,请求方大人及郡内忠义之士,速发兵救援,共诛国贼!”
“另外,通知全村,老弱妇孺,即刻由吴郎中带领,携带重要物资,通过落星滩通道,暂避白沙寨!所有青壮,带上武器干粮,按预定方案,进入后山预设阵地和村内各处隐蔽工事!我们不在码头硬守,我们要在山里,在村里,每一个角落,和这群杂碎,打一场地狱之战**!”
“最后,”肖扬环视众人,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与敌偕亡的惨烈,“告诉每一个人,这一战,不是为了守住西河村。”
“是为了杀出一条血路!是为了用周文昌和这群生番杂碎的血,告诉这清澜郡,告诉所有人——”
“西河村,不可侮!”
“犯我者——”
“必诛!”
怒吼声,在议事堂,在西河村的每一个角落,轰然炸响,直冲云霄。
烽烟,起于清澜。
而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也将彻底改变这片土地格局的惨烈血战,即将在这怒江之畔,在这边陲小村,以最残酷、最疯狂的方式,拉开序幕。
肖扬握紧了腰间冰冷的刀柄,望向南方那阴云密布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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