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夜,冲刷着码头上白日公审残留的痕迹,却冲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与躁动。
西河村赢了面子,但所有人都知道,与周文昌之间,已是你死我活。方经历的表态更像是一把双刃剑,既暂时震慑了周文昌,也让西河村彻底暴露在州府层面的目光之下,再无转圜余地。
“方经历不会真的为我们出头。”议事堂里,灯火通明,肖扬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今日之举,七分是为自己捞政绩,三分是被我们逼上梁山。一旦发现扳倒周文昌的代价太大,或者有更大的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地将我们卖掉,甚至……亲自将我们的人头,送给周文昌做投名状。”
众人心头一凛。林清点头:“不错。他带走人证物证,说是要彻查,实则也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两个俘虏,未必能活着到州府大牢。即便到了,说些什么,恐怕也由不得我们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就这么等着?”赵铁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周扒皮肯定恨我们入骨,说不定今晚就会派人来摸营!”
“他暂时不敢。”肖扬摇头,“方经历刚走,众目睽睽之下,他若立刻动手,就是不打自招。但……也不会等太久。他必有一击,而且会是雷霆万钧,力求将我们一举歼灭,让方经历和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会是强攻吗?”老韩担忧道,“郡兵虽然被方经历盯着,但他可以调集私兵,或者……勾结外部的匪类。”
“都有可能。而且,可能会同时从几个方向来。”肖扬走到地图前,手指点着几个位置,“水路,他们暂时不敢,有方经历的船队游弋。陆路,正面强攻码头,代价太大。最可能的,是偷袭,而且是从我们意想不到的、防御相对薄弱的地方。”
他的手指,缓缓移向了西河村背后的群山。
“后山?”林清一惊,“那里山高林密,悬崖峭壁,常人根本无法通行……”
“常人不能,但若有熟悉山林的猎户、山民,甚至……百蛮山的生番引导呢?”肖扬眼中寒光一闪,“周文昌在清澜郡经营多年,与百蛮山边缘的一些部落、山贼,未必没有勾结。重利之下,驱使几百亡命徒,翻山越岭偷袭我们背后,并非不可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被敌人摸到背后,与正面佯攻配合,西河村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赵铁山!”
“在!”
“立刻调整布防!码头正面防御不减,但抽调一半人手,由你亲自带领,带上最好的猎手和‘夜不收’,给我把后山所有能通行的小道、悬崖、甚至野兽走的路径,全部梳理一遍!设立暗哨,布设陷阱,尤其是几处可能被利用的险要地段,给我重点盯防!发现任何异常,格杀勿论!”
“是!”
“林清,你坐镇村中,协调调度,确保前方后方信息通畅。老韩,加快武器打造,尤其是弩箭和陷阱部件。吴先生,准备更多伤药。”
命令迅速下达。西河村如同绷紧的弓弦,进入最高戒备状态。雨夜中,赵铁山带着人悄然潜入后山,如同猎豹没入黑暗。
一连三天,风平浪静。方经历的船队在下游若隐若现,清澜郡方向也没有动静。但这种平静,反而让人更加不安。
第三天夜里,子时刚过。
“呜——呜呜——”
凄厉的、模仿夜枭的示警声,骤然从后山深处传来!是三短一长,代表发现大队敌人,已接敌!
“敌袭!后山!”瞭望塔上立刻用火把和铜锣传递信号。
几乎在同一时间,下游江面上,突然亮起了数十点火光!几艘没有悬挂任何旗帜、船体经过加固的平底快船,如同鬼魅般冲出黑暗,朝着西河村码头全速撞来!船头上站满了手持刀盾、弓弩的黑衣人, silent 杀意扑面而来!
水陆并进!果然是偷袭加佯攻!
“护卫队!迎敌!”码头正面,负责指挥的副队长嘶声大吼。留守的护卫队员和青壮村民立刻占据工事,弓弩上弦,滚木擂石准备。
后山的战斗显然更加激烈。示警声很快被兵刃交击声、怒吼声和惨叫声取代。敌人果然选择了最难走但也最出其不意的山路,而且人数不少,赵铁山带的人正在苦战。
“肖先生,后山吃紧!铁山队长派人求援!”有传令兵浑身是血地冲进议事堂。
肖扬站在堂前,望着漆黑的后山和江面上越来越近的敌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周文昌果然勾结了山匪,而且下了血本。
“告诉赵铁山,顶住!没有援兵!让他利用地形和陷阱,节节阻击,拖住敌人!天亮之前,不许放一个敌人下山!”
“是!”
“码头那边,按计划,放他们靠岸。”肖扬对林清道。
“放他们上岸?”林清一惊。
“岸边,才是他们的坟墓。”肖扬冷笑。
码头上,护卫队按照肖扬事先的吩咐,在敌船进入射程后,象征性地射了几轮稀疏的箭雨,便“惊慌失措”地向后撤退,让开了部分岸边阵地。
几艘敌船顺利靠岸,船上的黑衣人嚎叫着跳下船,挥舞着刀剑,朝着“溃退”的护卫队追杀过去。他们人数约有两百,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绝非普通山贼,更像是……私兵!
眼看这群凶徒就要冲过码头区,杀入村中——
“轰!轰!轰!”
突然间,他们脚下的地面,猛地塌陷了!不是自然塌陷,而是早就挖好、用木板和浮土伪装的陷坑!坑底插满了削尖的竹签木刺!
冲在前面的几十个黑衣人猝不及防,惨叫着掉入坑中,瞬间被刺穿!后续的人慌忙止步,阵型大乱。
“放箭!”
早已埋伏在两侧木栅、房屋后的弓箭手,在肖扬亲自指挥下,射出第一轮真正致命的齐射!距离极近,目标密集,箭矢如同泼水般倾泻而下!
“有埋伏!小心!”
黑衣人损失惨重,但他们毕竟是精锐,很快稳住阵脚,举起盾牌,怒吼着结成阵型,向弓箭手埋伏的方向强攻。
“砰!砰!砰!”
几个冲得最快的黑衣人,踩中了埋在浮土下的踏板机关,触发了几架隐藏在暗处的、用缴获弓弩改装的伏地弩!粗大的弩箭贴地射出,瞬间射穿了好几个人的小腿,惨叫声再次响起。
“用火油!烧了这些木栅!”
黑衣人小头目气急败坏,指挥手下朝两侧木栅投掷火把和装在小罐里的火油。火焰迅速燃起。
然而,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燃烧的木栅后方,突然喷出数道白色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水柱!水柱浇在火焰上,不仅瞬间将火扑灭,溅到黑衣人身上,竟然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白烟,灼烧得他们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是吴郎中带着后勤组,用石灰、硝石等物配制的简易“灭火兼腐蚀液”!虽然粗糙,但效果惊人。
接二连三的陷阱和意外打击,让这两百私兵寸步难行,伤亡直线上升。他们这才发现,这看似“空虚”的码头区,简直步步杀机!脚下的土地,旁边的木桩,甚至头顶,都可能随时冒出致命的玩意儿!
“撤!先撤回去!”小头目胆寒了,萌生退意。
“想走?晚了!”
一声厉喝,肖扬手持厚背砍山刀,带着一直埋伏在最后、养精蓄锐的三十名最精锐的护卫队员(包括部分“夜不收”),从侧后方猛然杀出,如同尖刀,直插敌阵腰部!
“杀!”肖扬一马当先,刀光如匹练,瞬间将两个黑衣人劈翻。他身后的护卫队员如同虎入羊群,三人一组,配合默契,专挑敌人混乱处猛攻。
肖扬更是将【城内无敌】的领域悄然展开到极致。在他的刻意引导和领域那不讲道理的“意外”加持下,黑衣人的反击总是莫名其妙地落空、打偏,或者被自己人误伤,而西河村民的攻击,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命中要害。
此消彼长之下,两百私兵竟然被区区三十人加遍地陷阱,杀得节节败退,死伤枕藉。
后山方向,喊杀声也渐渐稀疏。赵铁山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预设的陷阱,成功拖住了偷袭的山匪,并逐步将其引入更深的埋伏圈,正在围歼。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战斗基本结束。
码头边,横七竖八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俘虏了三十多个。后山,赵铁山也拖着疲惫但兴奋的身躯回来复命,歼敌百余,俘虏数十,己方伤亡不大。
“肖先生!抓到几个头目!您猜怎么着?”赵铁山将一个捆得像粽子、穿着明显好于普通山匪的汉子扔在地上,“这杂碎,是清澜郡巡检司的一个副巡检!他手下那些,有一半是穿了黑衣的郡兵!另一半,是周文昌不知道从哪里招揽的江湖亡命!”
“巡检司副巡检?郡兵?”林清又惊又怒,“周文昌疯了?!他敢动用郡兵伪装匪类袭击我们?就不怕方经历知道?”
“他当然怕。”肖扬冷冷地看着地上那个面如死灰的副巡检,“所以,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活着回去。死在这里,就是‘山匪’。可惜,他没想到,我们会赢,还抓了活的。”
他蹲下身,看着那副巡检:“周文昌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命和前程都不要了?”
副巡检眼神闪烁,闭口不言。
“不说?没关系。”肖扬站起身,“方经历正愁找不到周文昌的铁证。一个活着的、参与屠杀和袭击的郡兵军官,比什么物证都管用。林清,准备一下,我要再给方经历,送一份‘大礼’。”
“另外,”肖扬看向众人,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周文昌一而再,再而三,真当我西河村是泥捏的?”
“传令下去,所有俘虏,分开严加审问,我要知道周文昌在清澜郡的所有脏事、所有隐藏的力量、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
“赵铁山,带你的人,休整一天。然后,给我盯死清澜郡城!我要知道周文昌的一举一动!”
“老韩,加快进度,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能用的火药!哪怕只是最简陋的***!”
“林清,给白沙寨姜老去信,我们需要更多的铜和硫磺!用最好的铁器、盐、布匹换!告诉他,西河村,要干一票大的!”
一条条指令,杀气腾腾,充满了反击的决绝。
被动挨打,不是西河村的风格。
周文昌既然撕破了脸,动用了最后的底牌。
那西河村,就用更硬的拳头,更狠的手段,告诉他——
惹怒困兽的代价,是你承受不起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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