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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御史的宴席

    中秋的月,圆得近乎刻意。

    柳承业的府邸坐落在城东最清静处,朱门高墙内却是另一番天地。宴席设在临水的敞轩,檐下悬着十二盏琉璃宫灯,将一池残荷照得通明。水面倒映着灯火与月轮,碎金般漾开,又被秋风吹皱。

    沈砚踏入轩内时,丝竹声正奏到《霓裳》的慢板。席间已坐了七八人,皆是朝中有头脸的官员,见了他,目光里都带着三分审视、七分疏离。

    “沈推官来了。”柳承业从主位起身,一袭深紫常服衬得他面容温润,眼角细纹里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今日不谈公务,只赏月、品蟹、论诗——沈推官不会嫌老夫附庸风雅吧?”

    “御史大人言重了。”沈砚拱手行礼,在末席坐下。

    蟹是阳澄湖的,酒是三十年陈的梨花白。众人举杯祝月,说些应景的吉祥话。柳承业特意向沈砚敬了一杯:“骨楼旧案尘封多年,沈推官竟能寻到新线索,后生可畏啊。”

    这话说得轻巧,沈砚却觉背脊微凉。他放下酒杯:“不过是些残破旧物,尚难拼出全貌。”

    “哦?”柳承业夹起一筷蟹膏,动作优雅,“听说找到了半本账册?老夫当年也曾协理此案,倒想听听细节。”

    轩内忽然静了静。乐师换了《秋鸿》的曲子,琴弦拨动间带着肃杀之气。

    沈砚垂眼斟酒,余光扫过席间众人。左侧那位兵部侍郎正专注地剔着蟹腿,右侧的翰林学士仰头望月,仿佛沉醉于月色。可他们的耳朵,分明都朝着这个方向。

    “账册烧得只剩几页,”沈砚缓缓道,“只能看出几个模糊的人名,还有几笔军饷数目。”

    “人名可还认得?”柳承业问得随意,指尖却在杯沿轻轻摩挲。

    “墨迹晕开了。”沈砚抬起眼,直视对方,“倒是有一处奇怪——其中一页边缘,沾着些暗红色,不像墨,倒像……”

    “像什么?”

    “像血迹。”沈砚顿了顿,“而且,是较新的血迹。”

    柳承业笑了,笑声混在琴音里,竟有几分和谐:“荒楼里有些虫鼠血迹,也是常事。”他举杯邀众人共饮,话题便转到今年的桂花开得晚上。

    可沈砚没有漏看——方才那一瞬,柳承业左手无名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那是人在紧张时,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小动作。

    宴至中旬,管家捧来一匣新蒸的菊花糕。柳承业亲自为众人分食,走到沈砚身边时,忽然压低声音:“其实那账册,老夫当年也见过残片。”

    沈砚心头一震。

    “是在另一处地方见的。”柳承业将糕点放在他面前,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三年前,城南茶商李慕白的书房暗格里——李慕白,正是骨楼案中,第三个死者的名字。”

    蟹壳在瓷盘里发出轻微的碎裂声。沈砚抬眼,看见柳承业眼中映着晃动的烛火,那火光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静静燃烧。

    “大人为何现在才说?”

    “因为当时李慕白之死,被定为劫财害命。”柳承业退回主位,声音恢复如常,“况且,那残片上的人名,与沈推官找到的,恐怕不是同一批。”

    丝竹声忽然转急,奏起《十面埋伏》的片段。满座皆惊,乐师慌忙停下告罪。柳承业摆摆手:“此曲应景,接着奏吧。”

    应什么景?沈砚握紧酒杯。他看着柳承业谈笑风生地与人论诗,忽然想起苏凝霜昨夜在骨楼暗格前说的话:“这账册烧得蹊跷——像是有人特意留下这半本,等着谁来发现。”

    月光穿过轩窗,在青石地上投下窗棂的格子影。沈砚忽然觉得,这宴席也是一张巨大的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而执棋之人……

    管家又上前添酒,袖口拂过桌沿时,一枚玉佩从怀中滑出半截。沈砚瞳孔骤缩——那玉佩的纹样,他在骨楼暗格的灰尘印记里见过。当时还以为是什么信物压痕,此刻才看清:那是一朵镂空的并蒂莲,莲心嵌着罕见的血玉。

    而佩戴此玉的管家,正俯身为柳承业斟酒。主仆二人目光短暂交汇,管家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沈推官似乎走神了。”柳承业的声音传来。

    沈砚收回视线,举杯:“想起些旧事——听说李慕白生前好茶,曾在城西雅集上以千金购得一块古茶饼。”

    “确有此事。”柳承业颔首,“那日雅集,老夫也在场。”他顿了顿,补了一句,“李慕白还说起,要将那茶饼赠予知音人。”

    “他赠了吗?”

    柳承业笑了,笑意未达眼底:“那就要问收到茶饼的人了。”

    宴席在子时前散了。沈砚走出府门时,秋露已重。他回头望了一眼,敞轩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最高处那扇窗还亮着,窗后隐约立着个人影。

    马车驶过长街,碾过满地月华。沈砚闭目回想今夜每一个细节:柳承业对账册血迹的过度解释、提起李慕白时那种熟稔的语气、管家袖中的玉佩……

    还有最致命的一点——柳承业从未问过,他们是在骨楼何处找到账册的。

    可他描述暗格位置时,柳承业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知道那里该有个暗格。

    马车忽然颠簸了一下。沈砚睁开眼,看见窗外飘过几盏河灯,顺水流向远方。中秋夜放灯祭魂,是京中旧俗。那些微弱的光点在黑暗的水面上明明灭灭,像极了真相在重重迷雾中偶尔闪现的微光。

    他想起离席时,柳承业最后那句话:“沈推官,有些案子之所以成为悬案,不是因为找不到线索,而是因为找到的线索太多、太杂,反而让人看不清真相的本相。”

    这话是提醒,还是警告?

    沈砚掀开车帘,让夜风吹进来。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声,三更了。他摸了摸袖中——宴席间趁人不备,他从自己席位的坐垫下,摸到了一小片夹在缝中的茶叶。

    不是寻常的龙井碧螺春,而是陈年普洱,带着独特的樟香。

    李慕白千金购得的那块古茶饼,正是前朝宫廷流出的樟香普洱。

    月光下,沈砚将茶叶凑到鼻尖。那香气幽深如古井,仿佛还带着三年前某个夜晚的余温——那个夜晚,李慕白或许正是用这茶,招待了某位贵客。

    而那位贵客离开时,在坐垫下,留下了这片不起眼的证据。

    马车在推官府门前停下。沈砚下车时,看见门廊下立着个熟悉的身影。苏凝霜披着月白色的斗篷,手中提着一盏素纱灯。

    “宴无好宴?”她问。

    “宴是好宴,”沈砚踏上石阶,“只是赴宴的人,各怀心事。”

    他将那片茶叶放在她掌心。苏凝霜就着灯光细看,忽然抬头:“这是御赐的贡茶,当年只赏了三位朝臣。”

    “其中一位是?”

    “御史大夫,柳承业。”

    二人对视,沉默在秋夜里蔓延。远处不知谁家还在宴饮,隐约传来《水调歌头》的唱词:“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沈砚望向中天那轮明月。它依旧圆满无缺,清辉洒遍人间,照见朱门盛宴,也照见荒楼血痕。

    而真相,或许就像这月光——你以为抓住了,摊开手,掌中只有一片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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