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道比蚩雪想象地要稍微长些。
朦胧飘荡的白色轻纱后面，竟是一条长道，而道路的尽头，却是一片墙壁。
墙壁上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燃着正发光的烛火。
但很阴暗，阴暗并不是黑暗，阴暗的环境也往往比黑暗的环境让人感到害怕。
这是一片灰尘气息并不是很厚重，但充满着诡异气氛的房间。
很压抑，虽然蚩雪并不知道那压抑来自何处。
她把目光望向墙壁。
墙壁上仅仅雕刻着一个徐徐如生的女子而已。
那女子昂首仰望，而她的头顶，正是无边的苍穹。
难道这就是带给自己压抑的地方？
蚩雪微微摇了摇头，不大相信，但仍认真地欣赏了起来。
女子手中握着剑，一把看起来很寻常的剑。
她身体四周却有很多不知名的叶子，似在缓缓而落。
还有尸体，躺着不动的尸体，以及有跪在尸体旁边正诚心叩首的好像百姓一般的人物。
这壁画似是年代已是很久远，久远岁月的冲刷下，女子的表情已经看得不甚清楚了，蚩雪只感觉那场景很壮观。
那是一种怎样的壮观？
令人澎湃，令人热血沸腾么？
那种壮观并非是海洋波浪，也并非是狂风暴雨，所以既不会澎湃，也不会热血沸腾。
那是壮观仅仅来自叶子，那缓缓飘落的叶子而已。
蚩雪其实并不十分相信叶子能伤人的。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幅画面里的叶子，却是绝世凶器。只因为那女子脚下躺着的那群尸体中咽喉里都插着一片片叶子。
蚩雪不自觉地把自己的目光转向旁边。
旁边便是那个带自己进来的师傅，灵妙仙子。
“她便是娥眉派的开派祖师，红叶仙子！”
灵妙仙子面色很庄重，语气也很轻，轻地仿佛怕吵到别人一般，同时她缓缓地向前行走。
前方便是一个蒲团，一个凹陷下去的蒲团，显然她叩拜的次数并不少。
“恩……”
蚩雪点了点头，面色也渐渐庄重了起来。
她知道，灵妙仙子把她带到这里来，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自己的，否则她也不会这般庄重了。
“你也叩拜下吧，这祖师壁画却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参拜的……”
她眼睛一直盯着画象上的女子，脸色异常平静，淡淡地对着蚩雪吩咐道。
三拜九叩完后灵妙仙子起身站在一旁。
蚩雪并没有多说什么，即使虽然满腹疑问也没有问出。
她知道，若是灵妙仙子并不愿说，自己问也是白问。
有时候，问不如不问。
于是她点了点头，整理了下身上略微皱折的衣衫，缓缓地拜了下去。
“你可知今天为何把你带到这来？”
望见蚩雪叩拜的身影，灵妙仙子嘴角微微动了动。
蚩雪又是摇了摇头，叩首完毕后也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
她自然不明白，她入门时日尚浅，娥眉派的一些规矩并不是她都明白的。
“你当然不会明白，便像当初你师公带我到这里的时候，当初我也是不明白！”
灵妙仙子似在回忆，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现在并不是回忆的时候，因为那那种发自心底不安的感觉愈发愈强烈了。
她知道，那场灾难，可能马上便要到来了。
她不得不先做好准备。
“师傅？”
蚩雪望着面上带着伤感的灵妙仙子，疑惑地唤道。
她也开始有些感觉有些不对了。
难道……！
她忽地握紧了手中的剑鞘。
冰冷的剑鞘之中便是剑，神兵墨月……
她松了口气，好似只要这把剑在身上，一切东西都并不可怕。
这是她的习惯，几个月养成的习惯。
“我当时也像你这般迷茫，迷茫中带着担忧，可是，有些事情迷茫有什么用？”
是啊，迷茫有什么用呢？
有时候迷茫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灵妙仙子闭上了眼睛，抚摩着墙壁上被岁月侵蚀的痕迹，缓缓地说道“千年前红叶祖师创建了娥眉派，便立下了一个规矩，娥眉派收女不时男，传女不传男，而千年后的娥眉派却也渐渐地收起了男弟子，虽然并非入室，但也坏了规矩，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灵妙仙子有些伤感，叹了口气，语气也不像方才拿般淡淡的。
坏了规矩，这毕竟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不堪回首的往事，能是什么好事情？
“弟子不知……”
蚩雪感到这地方比方才更加压抑了。
仿佛有一种奇怪的声音敲着她的耳膜，然后从耳朵里直传心脏，让她呼吸都困难。
若非这里是通风的，她几乎都认为这地方已经没有空气了。
“因为没落，一场灾难的首发地点是哪里，哪里便会没落，没落到人丁单薄，几年都无甚好苗圃的地步……”
灵妙仙子声音更加低沉了。
她嘴唇很干涩，干涩到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吐的地步。
一个门派的没落，一场灾难的发生，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是会苦涩的。
蚩雪已经体会到了这种苦涩。
一种莫名的重担渐渐地压在了她的身上，压得她喘息更加困难了。
她牙齿已经咬在了一起，几乎能看到一丝血液。
她自从入这娥眉以后，她便感觉一切都脱离自己掌控了。
她身不由己。
但是她必须听下去，只因为她也是娥眉派的一个成员。
“想必你也猜出那个首先地点的门派了吧？便是这里，在这个娥眉山上，当初尸横遍地，满目创痍，若非有墨月神兵在手，整个娥眉派只怕，只怕都会成往事……”
灵妙仙子说得声音渐渐大了起来，甚至声音中带着高亢，仿佛是亲身经历一般……
蚩雪能明白这种高亢，更能明白她现在的心情。
家破人亡便是这般情景吧？
蚩雪紧紧地盯着眼前浮动的烛火，眼神却渐渐地带着仇恨！
她毕竟也经历过家破人亡……
她忽然感觉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
“你想象不了鬼族的可怕，我也想象不了，只因我当初并没经历过，但是你师公却很清楚，至少你身上的这把墨月，被她用来斩杀了好许鬼族！”
叹息了一声，灵妙仙子凝视着蚩雪手上的剑，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人死了，终会化鬼，千万年来的鬼少么？
不少，很多。
那么鬼族自然恐怖无比！
蚩雪依旧一动不动，仿佛是一个雕塑一般。
她在听她说下去。
她听一个故事的时候是从来不会动的。
因为她是一个懂礼貌的人，一个在别人讲话时候乱动却是不礼貌的。
“那场战斗很惨烈，娥眉门徒能站着的，却是没有几个，就连你师公受伤甚重，战斗虽然胜了，但是娥眉却一蹶不振……于是我出现了，她在弥留之际把我叫到这来，把整个娥眉都交给了我，当时我才十岁！”
灵妙仙子闭上的眼缝里，已经有少许泪水夺之而出。
这些东西，寻常人怎能体会？
她终归是默默地扛起了整个娥眉……
“师傅……难道师公，师公活了……！”
蚩雪身莫名一震。
她忽然内心深处升起缓缓地升起一种骇然，同时感觉很荒唐。
五百年前，五百年后……
人的一生有多长？
百年而已。
这的确有些骇人，若是活得超过了百岁，那人还能称为人么？
她似乎忘了，这里的人，并不是凡人，而是仙人。
仙人活得自然比凡人要长。
“你不必惊讶，这世间令你惊讶的还很多，神州浩土毕竟很广阔，况且我等都是修道仙人，寿命自然长一点！”
对蚩雪的骇然，灵妙仙子并不感觉奇怪。
以前有很多人也会露出这般表情的，只是经历的奇怪事情多了，他们早已形成一种波澜不惊的表情了。
“可是……”
她竟重重地吸进一口气，这个地方更令人压抑了。
她终于还是停止了发问。
她甚至有些感到自己很愚蠢，愚蠢到大惊小怪的地步。
她已不只一次地告诉自己，他们是仙人，修道仙人……
仙人自然和凡人不同！
“经历的事情多了，你就会明白的，我少时曾听过会化成人形的狐狸，每每月圆，总会掏取男子的心肝而食之……”
灵妙仙子睁开了眼睛。
她背负双手，遥遥地望着远处白纱飘荡的地方，人仿佛陷入回忆之中。
谁不曾年轻过？
“是，弟子明白了！”
蚩雪低头缓缓说道。
“恩……明白便好，你现在可知我叫你来此地有何事了？”灵妙仙子望着蚩雪。
“弟子知道了！”
蚩雪双手握紧了拳头。
她并非笨人，灵妙仙子把她叫到此处说了这么多话，从字语行间里她隐约能猜出今天的目的。
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内心却迷茫得要命。
她想起了叶尘，那个距她并不甚远的人。
如果他在这里的话，肯定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
那是一种依赖，一种可以托付终生的依赖。
可惜，他终归是没在这里。
正因为如此，她才迷茫。
她抬头盯着桌子，桌子上正在晃动的火焰。
“恩……那么……什么！”
灵妙仙子正待说下去，却忽然感觉有一丝不对，整个地面忽然震动起来。
剧烈地震动，桌上的蜡烛，地上的影子都在颤抖……
“地震了？”
蚩雪面色微变，然后望着灵妙仙子。
此刻，灵妙仙子正呆呆地望着慢慢碎裂的墙壁，以及墙壁上的石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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