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叶尘望着从旁边树梢下缓缓飘荡的落叶，喃喃自语。
“闪电，我们又过了一天了！”
这般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竟又过了一天。
抚摸了一下闪电虽然黝黑却带着温度的皮毛，叶尘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比虚度时间更让人难受的事情了。
一个活着的人，总会找点事情做的，当不知道自己做什么的时候，他还活着么？
也许他已经死了，被平淡的生活渐渐地磨死了。
时间本就是一种奢侈品，你用一点，它便少一点，而且你也买不到，更偷不到。
偷得到，买得到的东西，无论多漂亮，它都不贵重。
“走吧……闪电，我发现今天的夕阳特别红，红得好像血，有没有感觉到熟悉，一种久违的熟悉？”
闪电依旧那般瘦弱，仿佛那嶙峋的肋骨之外仅仅包裹着一层皮，若是这层皮扯开的话，你也许会发现那仅仅是一副马形的骨架，骨架上却没有肉。
叶尘并不介意，事实上现在能让他介意的事情已越来越少了。
时间，便是这般匆匆度过，没有意义也没有任何趣味。
甚至渐渐地让他失去了活着意义。
这般下去，人活着便真和死了一样了。
一天和一个月相同么？
也许有些人说相同，都会度过，都只是一种概念而已。
但是对他来说却是不相同的。
因为他是凡人，凡人总会很珍惜时间。
就比如每每昂首望着天边的夕阳，叶尘总会感到无比惆怅。
又要走了么？
是的，又走了。
不知不觉地今天又要走了。
也许他不用难受，因为还有明天，今天过后还有明天。
那么明天过后呢？
还有后天么？
他的寿命毕竟不是无期限的，他总有一天会老去，然后回归尘土，便好似未出生的时候一样。
一荒凉的黑暗，没有风，没有草，没有空间，也自然没有时间。
叶尘坐上了马背，小心地把缰绳握在手中，缓缓地拍了拍马头。
“闪电，咱们快走吧，要不然天便要黑了……”
闪电竟似能听懂话一般，高声长嘶了一声。
然后抬起头仰望着苍穹，缓缓地踏步向前走着。
它走路的时候头都抬起来的，仿佛是一个高傲的帝王。
它走路永远都不看前面的，却仿佛前面生了眼睛，从来没摔倒过。
它很高傲，它有一种属于自己的高傲。
所以它的确是一只不错的马。
叶尘很喜欢闪电，很喜欢听话的，偶尔却会发下孩子气的闪电。
很多时候叶尘都会认为闪电的身体里装着一个人，一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子。
他有一种感觉，一种似乎与马融为一体的感觉。
那便是你也懂它，它自然也懂你。
闪电忽然停下了脚步，身体，它的身体莫名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低下头，不再看天边的苍穹。
它全身的动作都停住了。
它似乎不敢，不敢抬头。
它似乎害怕了。
它在害怕什么？
什么又能令它害怕的？
“闪电，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叶尘拉了下缰绳，然后疑惑地凝望着天边。
天边，黑压压的云层顺着不知名的微风沿着娥眉渐渐飘来，带着奇特的压力。
瞬间，那云层便已经遮住了半个夕阳。
于是那来自远处峡谷的风吹得不再是暖暖了。
空气渐渐地开始冷起来，叶尘能感觉一种寒意。一种发自内心，让人不自觉哆嗦的寒意袭之而来。
“乌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闪电！还能走么？”
叶尘又是摸了摸闪电黝黑的皮肤，然后俯下身子，拉了拉闪电的耳朵。
闪电依旧没有动，仿佛身体被某些奇怪的能量禁锢了一般，除了不时地打颤，其他根本动不了。
它的高傲呢？它的高傲去哪里了？
叶尘知道，很不寻常，应该说这些情况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是什么，是什么让闪电低下高傲的头颅呢？
叶尘再次望了望天空。
天空中乌云更黑了，黑到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是一个黑幕一般横挂于苍穹之中。
又像一只手。
遮天之手！
大地，已经黑暗起来。
没有阳光的大地怎会不黑暗？
要下雨了么？
寒意更甚了。
叶尘双眼凝视着满是黑色的天空，他看不清天空中的东西的，没有星星，更没有月亮。
他的嘴角都不自觉挂起一抹惊讶。
从来没看到天空竟变得如此之快，从方才到现在也才一瞬间，仅仅一瞬间而已。
云层上面是什么东西？
是仙人么？
叶尘握紧了木剑，身体仿佛痉挛了一下，痉挛地血液循环速度都忽然加快了。
一中久违的兴奋在胸膛中冲撞，那种冲撞甚至让他产生一种荒谬的感觉。
那更是一种冲动，一种本不该属于他的冲动。
自己站在这片大地上，苍穹下。
而仙人却站在苍穹之颠俯瞰着整个世界。
凭什么呢？
难道凭他们手中的挥舞的无穷法力，无尽的寿命么？
怎能服气？
又怎能不生气？
他并不高贵，没有富贵荣华的父母。
相反，他甚至连自己是何出身都不知道。
一个不知道出身的人，孤独么？
她说他是来自苗疆，以前是，现在依然是。
朱砂唇，蓝衣飘，倩影舞，容颜魅。
汹涌的血液跟随着不住颤抖的心脏渐渐澎湃，然后澎湃到闭上了眼睛。
毕竟天已经黑了。
他终归只是凡人而已？
叶尘叹了口气，然后拉了下马缰。
屈服么？
低下头，然后承认自己的无用？
天上的真是仙人么？还是比仙人更伟大的，更伟大的天？
“我们现在是天地间不被重视的蝼蚁，但，谁也不能让我们低下头颅，任何人，即使是整个苍穹都不能！”
叶划着木剑，缓缓地点上了远处的长空。
他有种自信，只要手中还握着这把木剑他浑身就会散发出令人澎湃的自信。
他知道，闪电能听懂他的话的，正因为听懂了他的话，闪电这才缓缓，似乎有些艰难地抬起了头。
它的血液，也开始了莫名得沸腾。
忽然，闪电长嘶一声，豪迈发泄的声音直冲九宵，然后在这娥眉山上回荡着。
它刚出生便被人用鞭子抽打，从未吃过一顿饱饭，而且时常受那些所谓的强壮同类的欺负。
在不知不觉中，它也渐渐地灰心了起来，感觉自己的一切都不如别的马。
当遥遥用期盼目光望着一个个行人，然后又是疑惑地看着他们对自己摇头。
它起初并不知道这摇头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匹我见过的最差的马了！”
除了那些不屑看它的人，其他的人都会说这一句。
久而久之它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这句话就是鞭子，抽在它身上，让它伤痕累累的鞭子。
同时也抽进了它的心里，让它的心也伤痕累累。
于是它屈服了，一个马的屈服又有什么了不起？
它本以为这辈子便生活在悲惨的世界中，然后渐渐死去，或者是被世界所遗弃，在不知名的山谷中慢慢地舔着伤痕而死亡。
它只有死亡一条路的。
可是，它却遇到了他，那个眼睛迷茫，却同样穿着黑衣服的人。
于是它改变了。
它发誓它比世间任何马都要高贵！
不要疑惑人才会这般想，马同样也会这样。
因为马和人一样，也是生灵，也有灵性。
闪电眼眶中渐渐红了起来，拼命地抬起了头颅。
再也不低头了，没有什么能让它低头的！
这一刻，它竟直视着苍穹，心中燃烧起奇怪的火焰，目光中却满是坚定，即使天上真有万般恐怖千万折磨，它也不会怕。
地震了。
叶尘忽然感觉大地忽然颤抖起来，岩石瞬间崩裂，远处苍穹中竟出现了一道白光。
空气更寒了，仿佛能刺进骨头，而那种让人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仿佛有一双眼睛，一双不知名的眼睛正在朝这边看着。
叶尘拉着马缰退后了一步，刚好躲开了从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
怎么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
纵然叶尘再镇静也会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再坚定也会感觉有丝毫不适应。
云层更厚了，厚得仿佛从天边压下来一般。
天塌了么？
天怎么会塌？
似乎在梦中，只有噩梦才有这般的天象！
他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可惜，这不是，噩梦不会这般逼真的。
“轰隆！”
天地间传来一道巨大的轰隆声，远处天边，一道恐怖的闪电之霹而下，射起万般光芒……
白光更耀眼了，耀眼到叶尘根本睁不开眼睛，即使睁开也流出了刺激的泪。
“蒋……！”
闪电忽然嘴中发起了怪叫，身体奋力一跃，竟已跃起二丈。
“轰隆！”
空中，叶尘又听到这般轰隆的声音，这次却不是在远处，而是在近处，至少擦着衣角的那般近。
他回过头，只见方才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正冒着烟。
他不禁脸色变了变。
闪电！闪电之下的大坑。
那是天空中直霹而下的闪电，若非方才马及时退走的话，这闪电要是霹到人身上，人恐怕便要成焦碳了。
“邪魔出世了……这雷罚怕也震不了天边的邪魔啊，难道这便是人间浩劫么？”
叶尘的身边传来一阵叹息声。
叶尘转过头去，只见是灵妙仙子，她的背后，正躲着满是焦急，便要扑上来的蚩雪。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蚩雪却没扑上来。
她的脸，苍白得可怕，眼神中带着莫名恐惧。
怎么了？
叶尘转过头……
那竟是血一般的红色，血红的大地！
那是雨，血红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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