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建国(六十三)
那女工从未接触过天子,紧张的一头大汗,低头行万福,蹲在地上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你,过来。 ”周望一指那女官,“她们平日里就吃这个?”周望指着半块黑面窝头问道。
女官急忙看一眼,“陛下,饭菜是宫内统一做,女工们自己花钱购买,吃什么都是自己做主,这种黑面窝头,是女工为了节省饭钱,自己带的。 ”
周望是吃苦水长大的,最看不得穷人吃苦,就加重了语气问道:“为什么不管一日三餐?宫内出不起这点钱?”
“陛下,这是费中堂定的规矩。 ”女官也开始冒汗。
“那你给费中堂说一声,是我说的,从今日起,织造局的所有女工的所有饭菜,都由宫内包了。 我不能让她们辛苦了一天,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是,陛下。 ”女官见天子发怒,腿也软了,扶着工作台才支撑住身体。
周望对所有女工说道:“你们不用怕,还有谁拿这个当饭吃?”他说着高高举起那半块窝头,“都举起来让我看看!”
迟疑、犹豫后,一只又一只手举起了同样黝黑的窝头,占了总人数的一半以上。
“放下吧,”周望看一眼那女官,用又冷又沉的声音问道:“这位大人,您平日里吃什么?”
女官被这一声称呼吓的扑通跪在地上,“陛下……我……臣……”
“陛陛……下。 ”一个怯怯地声音低低的说道。
周望循声一看,是手里窝头的主人,半跪在地上想说又不敢说。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能轻易发火的,天子之怒,不是这些普通人能承受的起的。 他调节一下情绪,温言道,
“不要怕。 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尽管说。 ”
“陛下。 萧大人……萧大人平日里……平日里吃地不比我们好多少。 ”那女工低声说道。
周望看一眼那女官,“我们先不说萧大人,就说你自己。 不是一个月有四枚银币吗,你们为什么还要吃这个?”
“陛下,”女工渐渐语句变的流畅,“小地家里穷,四……枚银币不够用。 ”她说完把头垂的更低。
“家里几口人?”周望问。
“六口。 公婆,还有丈夫和三个孩子。 ”
“只有你一个人挣钱?”
“我丈夫种地,大儿子也能下地干活了,两个小儿子也算懂事,平日里也能帮一些活计。 ”女工说到儿子,语气中有了些骄傲。
这样说来,家里有三个劳力,女工每个月还有四枚银币的固定收入。 怎么还吃这黑窝头?周望看看手里的东西,摸上去粗糙不堪,也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总之不像人吃的东西。 他疑惑的看看那女工,不对,这里面有事!
周望自小生活地社会底层。 压榨、欺凌弱小的事情他见多了,黑窝头引起了他的怀疑。 但周望并不从这上面着手询问,而是对那女官说道,
“萧大人,先不说女工们吃什么,我只问你,为什么让她们在工作时,手边还放着吃的东西,你就不担心这些窝头被缝进衣服里去?”
女官哆嗦了一下,“臣管束无方。 请陛下治罪。 ”
“陛下。 ”那女工又说道,“现在活忙。 窝头不撑时候,累了就容易出虚汗,萧大人怕脏了衣物,才准许我们吃一点东西垫垫,不能怪萧大人。 ”
原来是这样,周望看着女官,突然说道:“萧大人,把手伸出来!”
女官又是一哆嗦,颤抖着伸出手。
周望一看,顿时心中一缩。 这哪是一双女人的手?上面老茧密布,纵横交错的全是丝线勒出的痕迹,却洗的干干净净片尘不染。 女官似乎羞与让天子看到她地手,飞快的缩回去藏在袖子里,还攥起拳头。
“你叫什么名字?”周望慢慢的问道。
“回陛下,臣萧桂兰。 ”
“萧桂兰,女工们挨饿赶工,你为何不向上禀报?谁是你的上司?”
“陛下,是丁大人。 ”
周望哪里知道丁大人是谁,看一眼健天。 健天也不知道啊,要是问四品以上的官员,健天说不定还知道,这些低级官吏要想都认过来,谁也没这本事,就算兼管着吏部的比干,也做不到。
但健天知道周望地性格,今天这事不查清楚周望不会善罢甘休,马上令人去把内务府总管刘婆子叫来,也把那位丁大人找来。
周望把萧桂兰搀起来坐到一张方凳上,“萧桂兰,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陛下,我……”
看着她为难的样子,周望知道自己问错了,这让她如何回答?就换了个问题,“平时,你管着发月钱?”
萧桂兰身子一震,急忙说道:“不是,陛下,不是!”
“那么就是丁大人了?”周望渐渐明白这里面的事了。
萧桂兰点点头。
“旁边那间大屋是做什么的?”周望又问。
“陛下,是绣工们的地方,她们负责衣物上的纹饰。 ”
周望点点头,“也归那位丁大人管?”
“是的,陛下。 丁大人是内务府织造司司监,统管织造局和绣坊。 ”
“好,我去绣工那边转转,你们继续吧,唔……萧桂兰,以后胆子不要这么小,你虽是小小的八品官,可也是我的近臣。 没人敢随意欺负你,只要你占了理,我就给你撑腰,找不到我,可以找刘婆婆,可以找灵妃,她们都会帮你。 ”
萧桂兰热泪盈眶。 哽咽着说;“陛下,臣记住了。 ”
周望转身要走。 停住又反身把那黑窝头拿在手里,这才带领侍卫离开。
天子前脚一走,女工们顿时围住了萧桂兰,七嘴八舌地问道,
“萧大人,陛下怎么不给我们做主?”
“陛下没看出这里面地事情?”
“他不像个昏君啊,怎么什么都不管就走了?”
“萧大人。 你怎么不把实情说出来?”
萧桂兰双眼闪着光芒,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是明君、圣君!他都知道了,姐妹们,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
周望没有听到织造局里地欢呼声,他在绣坊中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里又多了一块黑面馒头。 这时,刘婆子匆匆赶到了。
“陛下,您怎么来这里了?”刘婆子施礼问道。
“婆婆。 你经常来这里?”
刘婆子久经世故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天子出现在这里地意图,忙说道:“陛下,前后的事情太多,这里又有丁大人管着,老婆子很少过来。 ”
“丁大人是怎么当上这官地?”
“回陛下。 是费中堂任命的。 ”
费仲?周望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说他也搀与此事了?如果他陷到这事情里,就棘手了。 周望来回踱着步子,走了几步有了主意。
一个六旬出头的精瘦老头,穿着从七品的文官服,一溜烟一样的跑过来,几步抢到周望近前,连连大揖到脚,“陛下,臣不知陛下来视察。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恕罪恕罪!”
“你就是丁大人吧?”周望背着手,一手握着一块黑糊糊的面疙瘩。 平静的说道。
“不敢,卑职就是。 ”
“那我来问你,你治下地纺织局和绣坊,可有不安心任事之人?”
“不能够吧,陛下,”丁大人转着眼睛说道,“她们都尽心尽责,从没有出过差错。 ”
“她们没有因为过错,被扣发月钱的人?”
丁大人一愣,额头冒出了汗珠,硬撑着说道:“陛下,没有。 ”
“那就好,可为什么她们要那这些当饭吃?”周望把捏成一团的黑疙瘩仍给丁大人。
丁大人满头大汗,接住看了看,媚笑着说道:“陛下,都是些穷人,过苦日子习惯了,不舍的吃点好东西。 回头我就说她们,要舍得吃白面馒头,吃的饱才有力气为陛下效劳。 ”
周望点点头,“说的好,丁大人,只有吃的饱才有力气干活。 她们一个月有四枚银币,丁大人,你说能买多少馒头?”
丁大人脸上的汗水小河一样往下淌,支吾着说道:“大概……大概……能买几十个吧?”
“混帐!”周望大怒,“四枚银币买几十个馒头?嗯!谁家地馒头卖这么贵?你丁大人告诉我,我去尝尝!”
丁大人擦一把汗,干笑着道:“费中堂他说过……”
“闭嘴,别拿费仲说事,我在问你,懂吗,我问的是你!”周望厉声说道。
丁大人愣了愣,还是强撑着辩解:“陛下,我的下属多是乡下女人,没见过世面,被做买卖的骗了钱财也是有的,四枚银币在她们手里花不出个好来。 ”
周望忽然后退了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倒是个铁嘴钢牙,丁大人,我给你个机会,侵吞了多少女工地血汗钱,你给我吐出来,还有条活路,否则,哼!”
“陛下,”丁大人咬着牙硬决定抗到底,“费中堂他老人家……”
“动雷!”周望不容他说下去。
“陛下。 ”
“把这块窝头喂给丁大人尝尝!”
“是,陛下!”
动雷接过那黑黝黝、早被周望捏成坚硬一团的面疙瘩,上前一步捏住丁大人的嘴,单掌一送一推。 面疙瘩顿时进了他嘴里。 丁大人嘴里呜呜地叫着,双手乱舞,想把喉咙里的东西掏出来。 动雷哪让他称心,在咽喉处一捏,丁大人咯的一声怪叫,脸胀的通红,眼珠子往外凸。 一口气吸不进去,身子急的乱扭。
动雷看一眼周望。 周望微微摇头。 动雷知道陛下不想就杀了此人,一掌拍在后背,丁大人口一张把面团吐了出来,踉跄着趴在地上猛烈的咳嗽。
“押到刑部,审问清楚量刑定罪!”
“是,陛下!”一名三等侍卫拎起丁大人去了。
“婆婆,”周望冷冷的说道。
刘婆子后背全是冷汗。 忙过来请罪。
“我也不怪你,偌大地皇宫,上下两千多人,多少事要你操心拿主意,有地方顾不过来不算你地错。 ”周望说道,“但是,婆婆,纵有一千、一万个理由。 也不能让女工们受累又挨饿!你把这件事处理好后,清查宫里大小官吏,合格地留下来,不合格地撵出去,别管谁推荐、谁任命的,任你处置!”
“是。 陛下。 ”刘婆子慨声应道,一些类似丁大人的官吏,她早就看得不顺眼了,碍着某些人的脸面,一直忍耐着,现在天子发话她就没有顾虑了。
“婆婆,不要顾虑什么,你是我的大管家,也是正三品的大员,我还要喊你一声婆婆。 天下谁又敢轻慢你?莫要多想。 放手整治。 要是连皇宫都不干净,我如何治理这国家?”
刘婆子激动地连连点头。 “陛下,您就放心吧,婆子一定替陛下管好这个家!”
周望又道:“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在宫里转转,我就不信,我的宫内还有第二个丁大人!”
费仲很快就知道丁大人被陛下亲自惩治的事,他又惊又怒,这个姓丁的匹夫!费仲恼怒的想到,给你谋个肥差,你就不懂的细水长流?非要上来就下黑手?这幸亏是让天子遇到了,还顾及我的面子,要是让杨灵碰到此事,当时就要乱棍打死!事情闹的越大,我费仲就越难收场!
费仲真把那丁大人恨地吱吱的,忙找了个心腹侍卫去打听此事的详细经过,弄清楚以后他放心了,陛下处理的果断干净,并没有要牵连他的意思。 不过此事一闹,他费仲在天子心中的形象可就打折扣了。 费仲懊悔不已,怎么就改不了老毛病,有人给送点东西就开了后门。 陛下虽然年轻,却天分极高,已经是一个合格地圣明君主,想骗他,难了。
费仲并不想就此事找周望认错、请罪,一个是有些放不下面子,再者也显得莽撞了,陛下明显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但费仲也很清楚,此事一发生,再加上他三千年以前的恶名,必会在天子心中打个结,这对臣子来说是最可怕的事情,必须要化解。
于是费仲去找比干,比干也听说了此事,自然知道他的来意。
“你啊,”比干摇摇头说道,“多少年了,这老毛病还是改不了。 ”
费仲老脸一红,“大人,我是不是要上个奏章……”
“行啦,别跟我这里试探了,”比干笑着说,“你什么也不用做,天子是个有心胸的人,不会为这点小事就计较,放心好了。 改天有机会,我会把你的愧疚之意向陛下表达清楚,费中堂,放心了吧?”
费仲知道比干的精明,这点心眼瞒不过他,就直说道:“大人,唉,实在惭愧,那姓丁的不过送了我一百金币,我就……惭愧,实在惭愧!”
比干吃惊道:“才一百金币?呵呵,我看啊,你压根就不是看重多少金币,就是喜欢这感觉,对不对?”
费仲想了想,还真是这样,他就喜欢看那些人对自己奴颜婢膝的样子,还有送礼行贿时战战兢兢、又期望又惧怕地神情,这让他有操纵他人命运、大权在握地成就感。
“唉,大人这话是说到我骨子里去了,”费仲摇摇头叹息说,“这是我的痼疾,一时半刻还真难改掉。 不瞒大人说,此次来见你,我带了这个来。 ”
他说着,取出一件精美又名贵地镶金玉如意。
比干一愣,继而失笑,“你要贿赂我?”
“习惯性思维,”费仲也笑着说。
比干一把把玉如意拿在了手里,“既然送,我就要了。 ”
“哎,别,大人,这是陛下给我的,再说我也没说送你,对不对?”
“我给你要的,行不行?我说费中堂啊,咱们这陛下可是天分极高的人,”比干不再开玩笑,“一次他曾给我说过,现代民主社会里,法制健全,各种媒体监督,依然还有那么多贪官污吏,在咱们的皇朝他也没想自上到下都清廉如水,只要不是太过火,陛下说他也不想管太多。 ”
费仲没想到,周望治理天下没多久,便能悟到这个道理。
比干又说道:“可陛下又说了,如果让都察院的御史们发现了,他就要发现一个办一个,绝不姑息。 这方面的事情不多说了,你比我更是行家,商量点别的事情。 明菲尔帝国的密探,稽查寺找到几个?”
“一个也没有。 ”费仲摇头道,“时间太短,还查不出多少东西。 我已经着手清查宫内的人,先把陛下身边清理干净再说。 ”
“马上要登基大典了,可别到时候出什么乱子。 我说费中堂啊,这事你抓抓紧,人手不够,我从御前侍卫和御林军里给你抽调,总要保证大典顺利进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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