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兰州府,这里已接近边关,塞外的黄沙仿佛细到了空气中,眼虽不见,风吹在面上却细细的疼,秋末的阳光强烈照着,一条大河自西向东迤逦而来,河面上波光泠泠,从开阔处望去,只见南北群山连绵,至天尽头才携手,仿佛环抱着这一大片平原,这条大河从平原上倾泻而下,极目所至,不见尽头,仿佛河水得自天上。
“黄河之水天上来”,的确,这条大河便是黄河。黄河这一段才出兰州府,水流较平,只有小片的波纹,起起伏伏,不厌其倦、不舍昼夜的荡漾。入了夜,一抹上弦月挂在山角,照着那河水仍那般稳稳的荡漾,因为是极静的,所以只听见河水刷刷着冲击两岸的水声。这时江中一艘大船逆流而上,划开那稳稳的波纹,从那船上,一声粗豪嘹亮的嗓子忽然唱起了民歌:一溜溜山,两溜溜山,三溜溜山,脚户哥下了个四川,诶,脚户哥下了个四川。一朵朵云,两朵朵云,三朵朵云雨过天晴出了彩虹,雨过天晴出了彩虹。一阵阵风,两阵阵风,三阵阵风古道上传来了笑声,古道上传来了笑声。......船舱里也传来满堂的笑声,却是一众江湖豪客,船舱甚大,两排长桌子排过去,坐了有数十人,满桌菜肴酒碗,却是在宴饮。笑声甫歇,一个肥肥圆圆,直如一颗皮球般的人笑道:“大兄弟,你这歌唱错了,我们可不是下四川,我们是上黑木崖。”周围一片应和之声:“就是!”却又一人道:“行了,老头子,人家秦师傅唱的这么好,你听就行了,你管他上哪去,真是!”肥圆的人回道:“我可宁愿下四川去,虽然我这腿有寒疾,却怎么都好过上黑木崖。”跟他对话的那人道:“你看你,多扫兴,喝的好好的,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人白眼一翻,道:“我不说,就没事拉?你们以为就能这么上上黑木崖,再下下四川啊。”另一边一个白衣书生样的人,呼一声开了手中的扇子,道:“唉,这个令狐兄弟真不知怎么搞的,怎么和圣姑好好的,却偏偏忽然又和那个,那个人......”那个肥圆的人道:“就是,现在叫我们夹在中间,这可如何是好?”桌角里一人忽道:“你们说那个人到底是男是女?”此言一出,船舱里却忽的一片静默,过一时,一人迟疑道:“这个说法太多,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又沉默一时,先跟那肥圆之人说话的人道:“要是往好处想,这也不一定是坏事,既然令狐兄弟和那个人,这个,在一起,我们和令狐兄弟又有几分交情,这一年一次的解药想是不会缺的。”挥扇的人道:“那么圣姑呢?现在神教表面仍维持着和平,但任前教主重出江湖,圣姑肯定站在自己爹这边,这两下势必势不两立,圣姑这些年待我们不薄,若不帮她,岂不是忘恩负义?”先前那人道:“不错,翻来覆去,所虑者,便是此处。唉,无法可想啊!”一仰脖,将碗中酒喝尽。
这一群人却正是司马大、黄河老祖、计无施等人。肥圆的是老头子,和他对答的是祖千秋,白衣挥扇的是计无施。这时一个女子声音道:“这有什么为难,当然是帮圣姑了。”这个女子自是蓝凤凰了。计无施道:“帮圣姑?那就是对付你令狐大哥了?枉你叫了他那么多声大哥,全是嘴上叫叫的罢。”蓝凤凰一拍桌子,道:“喂,计无施,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啊,我自是从心底敬重令狐大哥。”计无施道:“那不就行了,那你怎么帮圣姑?”蓝凤凰瞪大眼睛,却噎住无法回答。身旁一人道:“要我说,当时就不应该趟这溏浑水。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弄个乱七八糟。”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无言,均自沉默。船舱里恢复了一时静默,忽然仓中内力稍好些的人,均听见岸上有兵刃交击之声,均想,深夜里是什么人交手?便都从仓中涌到甲板上,遥遥望见:岸边十余人追着三四人攻杀,不一时,三四人被杀得只剩一人。那人看见江中黄河老祖等人的船,一个鱼跃,跃入江中,便向船边游来。岸边的人不敢贸然下水去追,便站岸边拼命价的发暗器。水中的人忽然挣扎一下,似乎中了暗器,略缓一缓,仍向船边游来。
船上的人看着这经过情形,即有人道:“好英雄!”自是指水中那人中了暗器仍坚持游过来。又有人问道:“怎么办?救不救?”众人面面相觑。计无施折扇往船栏杆上一敲,道:“不管了,救上来看看是什么人也好。”祖千秋道:“老头子,你下去。”老头子点点头,衣服也不脱,即腾身跃入水中。那老头子、祖千秋并称黄河老祖,水性自然了得,只见老头子圆滚滚的身体在江中,便如一艘自动划桨的小艇一般,飞快的向那人驰去。待老头子将人救上甲板,众人望去,岸上的人已不见了踪影。那人口中不停的流出河水混着血水,已奄奄一息,勉声问道:“可是九江派的船?”司马大道:“正是。”那人断断续续道:“我是地堂陕甘分舵的弟子,我有一个绝密消息,要传出去,地坛...九路坛主,现在....活着的,都已反了。烦请至兰州城中告诉吴长老。”话音未落,便即气绝。
司马大、计无施等人俱面面相觑,老头子瞪着眼睛,道:“反了?这意思是?”看着其他人眼中也满是疑惑。蓝凤凰道:“哎呀,反了,意思就是造反了,你不明白吗?”老头子道:“这我怎么不知道?问题是......”祖千秋道:“问题是反到哪一边去了,是反向任教主,还是反向五岳派了?”计无施沉声道:“多半是任教主。”祖千秋道:“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任教主终于动手重夺教主之位了?”各人均互看看,心里都是一般不好的预感。司马大道:“那么这次圣姑召我们上黑木崖,便是要我们一起对付...对付东方教主?”他们本料想圣姑、任我行与东方不败必有一战,却想不到,这一战即在眼前。但东方不败威慑日月神教上下,日出东方,唯我不败,是以在他们心底始终对东方十分畏惧。任我行虽然也厉害,但东方的武功在教内已是一个神一般的人物,任我行再厉害,大家也只当他是个绝顶高手而已。众人仍将那名地坛弟子扔入了黄河中,这些人于死人、尸首之类,早司空见惯,死者为大什么的,也不在乎。复又回船舱中,却再无兴致喝酒取乐。相对坐了一会,枯坐无事,又酒困体乏,渐渐都到下层舱中去睡觉了。刚躺下睡过一时,祖千秋听见隔板上有人探出头来,却是老头子。老头子低声问:“睡了没?想找你商量点事情。”祖千秋问:“什么事?”老头子说:“你起来,我们到外面去说。”祖千秋依言起来。两人开了舱门,便轻手轻脚到船尾去。走到甲板上,迎面却看见计无施在船最尾端处,扶栏站着。老头子道:“喂,计无施,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这发什么呆,你还真是夜猫子啊。”计无施闻言回身,看见是他二人,折扇一开,道:“不错,我夜猫子就是越晚越有精神,你们怎么不睡觉,跑这里来了?”老头子想一想,道:“唉,反正我们这一路人中就属我们几个最好,跟你说了也无妨,正好一起参详参详。”计无施正欲答话,船舱里司马大探出头来,道:“喂,你们三个,怎么在这?”老头子道:“算了,你也来。”便向他一招手。司马大一边走过来一边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老头子待众人站定,便道:“我下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睡不着,也许是酒喝多了,总是胡思乱想。我这人脑子笨,想事情不灵光,现在便跟你们合计合计。”余人俱点头,道:“恩,你说。”老头子道:“刚才陕甘分舵的人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他是要我们传个消息,对吧?”司马大道:“是啊,这个我们都知道,你别这么啰嗦,什么意思,赶紧说。”老头子道:“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个消息我们传是不传?”这话问罢,却问得几个人都不做声。老头子只得看看你,又看看他。隔一会,计无施道:“我睡不着,在这里吹风,便也是为这个。”老头子一鼓掌,道:“照啊,你们想,若我们传这个消息,便等于背叛圣姑。若我们不传,却似不大对得起令狐兄弟。你们也就罢了,令狐兄弟当日为了老不死,不惜自残,我老头子欠着他一份情。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祖千秋沉吟道:“任前教主在神教中根基甚广,东方教主虽说武功厉害,但两下对敌,胜负恐怕都在五五之数。若任前教主攻得不备,赢面便要大些了。”司马大道:“且我们不知令狐兄弟现在何处。听说他前些日子在嵩山身受重伤,若此刻在黑木崖上,他于东方教主不仅没有助益,反是累赘。”计无施道:“若任我行再猝然发难,只怕,只怕凶多吉少。”老头子道:“是啊,我想的便是这个。若真是如此,我们早得消息,却冷眼旁观,日后想起来,反正我老头子的良心是过不去。”祖千秋道:“可若是我们传了消息,岂不等于坏了圣姑的事?我们岂不是也对不住圣姑?”几人又即无言,均觉此事十分难以决断。良久,祖千秋道:“算了,我们待明日到了兰州城,看那里的情况再说。”其他人一时也无办法,便道:“好吧,只能先这样。”
四人都感颓然,也不下去睡了,索性司马大又拿了些酒,便坐在船尾喝。心下都隐隐觉得似有什么祸事要发生一般,均知此次黑木崖之行前途未卜,放在平时,便欲逃之夭夭了。但这些人在黑木崖多年统御下,知道违抗命令,便会遭致极其严重的处罚,此刻即使知道此次上崖凶险万分,也惟有硬着头皮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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