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虹园路上,煤气路灯在夜风中投下昏黄而不安的光晕。
那辆用帆布盖着的卡车如幽灵般驶来,在新潮石像店门口戛然停住。
车未停稳,五六条黑影已迅捷地从车厢跃下,手中铁棍、斧头闪着寒光。
曲别离最后一个下车,黑色的风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站在路灯照射不到的阴影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他指间明灭,冷静地注视着前方。
“动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目标是店门口那扇上锁的木质门板。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厚重的铁斧已经劈开了门栓,碎木飞溅。
几下猛烈的撞击后,门板轰然洞开,露出了店铺的内部。
黑影们鱼贯而入。
店内并非空无一物,靠墙的货架和中间的玻璃陈列柜里,摆放着各式各样待售的石膏像。
一个个石膏美人寂静无声,在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下,显出一种惨白而寂静的美。
“狗日的,什么玩意儿,简直辣眼睛,该砸……”
有个人扫视了店内一眼,愤恨的骂了一句,随后手上的铁棍就挥了过去,把一个裸女石膏像砸得稀巴烂。
破坏开始了。
铁棍带着风声砸向玻璃陈列柜,“哗啦啦——”刺耳的碎裂声瞬间划破夜的宁静,玻璃渣如冰晶般四散迸射。
一只只石膏像被从货架上粗暴地扫落,摔在地上,发出“噗、噗”的沉闷声响,断头、折臂,顷刻间化作一地狼藉。
“库房!”有人低吼一声。
几个人冲向里间。
那里是制作工坊的景象:袋装的石膏粉堆在角落,工作台上散落着刮刀、打磨砂纸、量杯,还有几个半开合的、用来制作坯子的阴阳模具。
破坏者们显然对此毫无怜惜,铁棍挥舞,石膏粉袋被划破,白色的粉末如烟雾般扬起;
工作台被掀翻,工具散落一地;
那些珍贵的模具被斧头狠狠劈开,彻底报废。
整个过程快、狠、准,除了破坏发出的巨响,几乎没有多余的喧哗,仿佛一场冷酷的、程序化的收割。
毕竟干这个活的,都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
曲别离这时才缓步踏入这片废墟,皮鞋踩在混合着石膏粉、玻璃碴和石膏碎块的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他冷漠地扫视着自己的“杰作”,月光映照下,他的脸如同石膏般僵硬。
“把‘礼’送上。”他淡淡地吩咐。
两个手下立刻从卡车后厢抬下一个沉重的木桶。
浓烈刺鼻的恶臭瞬间压过了石膏粉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间。
他们费力地抬着桶,小心翼翼地绕过较大的障碍,然后将桶身一倾。
黄褐色的、粘稠的粪水如同恶毒的瀑布,哗地泼洒而出。
它们覆盖在洁白的石膏残骸上,浸入精美的丝绸衬布,飞溅到墙壁和未被完全砸毁的货架上……
整个店铺顿时被令人作呕的气味和不堪入目的污秽所笼罩。
曲别离最后看了一眼,将抽剩的烟头精准地弹入一滩粪水中,“滋”的一声轻响后,转身,风衣下摆划出一道弧线。
众人迅速撤离,卡车引擎轰鸣着,很快消失在虹园路的尽头,只留下满地疮痍和弥漫不散的恶臭。
次日清晨秋日的朝阳如期而至,试图用温暖的光芒抚慰虹园路。
最早发现异常的是对街早点铺的伙计,他卸下门板,正准备生火,却一眼瞥见了新潮石像店的惨状。
他惊得张大了嘴巴,手里的火钳“咣当”掉在地上。
“哎哟!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个早起倒马桶的老太太捂着鼻子。
远远站住,不敢靠近那气味源头。
渐渐地,围观的人多了起来。
上班的职员,上学的学生,买菜的主妇……人们聚在店门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那被劈烂的门板,洞开的店铺内部,以及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隐约闻到的恶臭,都让每个人脸上写满了惊骇与同情。
“麻烦让让!让一下!”一个焦急中带着颤抖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店主赵明程拨开人群,他手里还提着刚在路口买的豆浆油条。
当他看到自家店铺的景象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豆浆袋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温热的液体溅湿了他的裤脚。
赵明程的脸色,比豆浆还白。
他的目光先是难以置信地掠过被暴力破坏的门板,然后投向店内。
碎裂的玻璃柜,满地残缺不全、污秽不堪的石膏像,被掀翻的工作台,被毁的模具……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那大片大片已经半干涸的、黄褐色的粪污上。
赵老板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最后变成一片死灰。
他踉跄着冲进店里,脚下踩碎了某个石膏像的头颅也浑然不觉。
他蹲下身,颤抖着手想去捡起一个被粪水浸泡过的小天使像,却在指尖触碰到那粘稠污物时猛地缩回。
赵明程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窒息般的呜咽。
“谁……谁干的……这是谁啊!”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嘶哑地向着围观的众人嘶吼,眼中布满了血丝和绝望的泪水。
然而,没有人能回答他。
朝阳越升越高,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射在这片狼藉与恶臭之中。
他孤立无援地站在店铺中央,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尊被彻底摧毁、污损的石膏像,在初秋的晨光里,瑟瑟发抖。
店里这个样子,生意是做不下去了。
就算找人清理完,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或者把店里的装修重新敲掉再来,店里的那股恶臭是不可能消散的。
赵明程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他努力工作,努力打拼,就为了能在这座城市有一点立锥之地。
这个店铺,凝聚了他的很多心血,还有希望。
他才刚刚看到了一点生活的曙光,但转眼间,赵明程感觉自己的人生再次被黑暗吞噬。
此刻,他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完全没有头绪,直到他听到了另外一声同样的惊叫,他才转过头。
但看到的,却是这个他租住的这个店铺的房东那怪罪的目光……
店铺房东姓钱,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绸衫,此刻正指着赵明程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他的脸上。
“赵老板!赵老板!你看看!你看看我这铺子给你弄成什么样子了!”
钱房东痛心疾首,手指颤抖地划过那片狼藉和污秽。
“门板碎了!里面搞得一塌糊涂!这……这还泼了大粪?!这让我以后怎么租出去?啊?谁还敢要?!”
赵明程面色惨白,试图解释:“钱老板,我也是受害者,我也不知道……”
“我不管你不知道!”
钱房东粗暴地打断他,“铺子是你租的,你在用!现在搞成这样,损失当然要你赔!不仅是修门修店的钱,这几个月……不,我看今年都租不出去了!”
“这损失你得承担!还有,当初租给你的时候,可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同情赵老板,也有人觉得房东说得在理。
赵明程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耳边是房东不依不饶的索赔声和隐隐传来的恶臭,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几乎要站立不住。
麻烦像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让他喘不过气。
他语无伦次地承诺会负责清理,会赔偿,好不容易暂时安抚住了暴怒的房东,答应后续再谈赔偿细节。
房东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赵明程一个人,面对着这片仿佛永远无法清理干净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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