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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惊夜归舟

    马车厢内,光线昏暗。仅有一盏固定在厢壁上的小铜灯,灯焰被颠簸摇晃着,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对面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切割得半明半暗,更显出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冷峻。

    陆沉舟。

    他真的回来了。不是北境风雪中的幻影,不是绝境臆想中的救赎,而是活生生地,坐在她面前,穿着深青色云纹常服,肩头似乎还带着未散的、来自遥远边关的寒意和风尘。他的脸色比离京前更加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薄唇紧抿,下颌线条绷得如刀削斧劈。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如同终年不化的寒潭,此刻正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波澜,没有对妹妹私自出逃、狼狈如斯的惊怒,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和情绪的静默。

    陆明舒僵在马车门口,一只脚在车内,一只脚还在车外的寒夜里。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散乱的发梢和破烂的衣角滴落,在铺着暗色绒毯的车厢地板上,晕开一小圈深色的水渍。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惊愕、死里逃生的余悸、骤然见到他(而且是在这种情形下)的莫名酸楚,以及更深层的、对他此刻出现意味着什么的惶恐与猜疑,混杂在一起,冲撞着她的胸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车帘在她身后落下,隔绝了外面士兵、火把和雨夜的所有声响,车厢内瞬间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车轮碾过湿滑石板的辘辘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沉重得几乎凝滞的呼吸。

    “上车。”陆沉舟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陆明舒的身体仿佛被这简单的两个字牵引,木然地收回了踩在外面的脚,踉跄着在车厢一侧坐下,尽量远离他,缩进角落里。湿透冰冷的粗布衣裙紧贴着皮肤,带来阵阵寒意,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垂着头,不敢再看他,目光落在自己沾满泥污、甚至能看到血痕的赤足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一丝清醒和镇定。

    马车开始缓缓行驶,平稳而迅速,显然车夫技术极佳,也显然对路线极为熟悉。

    沉默在持续。陆沉舟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侧着头,望着窗外飞快掠过的、被雨夜模糊的街景,侧脸在晃动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料峭孤拔。

    陆明舒的心却在这片沉默中越揪越紧。他为什么不问?不问她是如何从守卫森严的侯府跑出来的?不问她在白马寺经历了什么?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那条死胡同,又为何会从那个地下洞口爬出?不问……周莹的死?不问玄七的牺牲?不问她在那个地下工坊看到的周显?

    他都知道?还是……这一切,真的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她就像一只被线牵引的纸鸢,自以为在风中挣扎,实则飞行的轨迹早已被地面的人牢牢掌控?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冰冷的窒息和……难以言喻的屈辱。

    “你……”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声音嘶哑干涩得厉害,“你怎么回来了?北境……”

    “北境无事。”陆沉舟打断她,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或者说,该有事的地方,还没到有事的时候。”

    这算什么回答?陆明舒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有所隐瞒,有所谋划。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追问,指甲掐得更深。

    “今日午后。”陆沉舟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沉静,却又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让她几乎无法承受。“比原定计划,早了几日。”

    早了几日……是因为京中变故?还是因为她?

    “你……”陆明舒的喉咙再次发紧,“你知道我……我去了白马寺?知道我……”

    “知道你擅自离府,卷入是非,险些丧命。”陆沉舟接口,声音依旧没有起伏,却让车厢内的空气骤然又冷了几分,“陆明舒,我离京前,是如何吩咐你的?”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得上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蕴含的失望与压力,却比任何疾言厉色更让她心惊胆战。

    “我……”她语塞,垂下眼睫,看着自己脏污的手指,“我只是……不想什么都不知道。赵衡的事,荷花池的尸体,还有……还有那些想害你的人……”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被人利用,伤害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这是她的真心话,尽管她知道,在他听来,或许依旧苍白无力,甚至可能被视为另一种狡辩。

    陆沉舟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眼睫,看着她苍白瘦削、布满污迹却难掩惊惶的脸,还有那身与侯府小姐身份格格不入的、破烂不堪的粗布衣裙。他的目光在她赤足上那些新旧交叠的伤口停顿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极快掠过,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所以,”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许,“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他愿意听了?陆明舒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她该全盘托出吗?包括“寂照灯”?包括那个地下工坊和周显?包括玄七给她的“青隼令”和方掌柜?包括……她重生和系统的秘密?

    不,有些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

    她斟酌着词句,选择了最可能被相信、也最紧急的部分:“我在白马寺竹林,见到了那个给我送信的‘青隼’,他叫玄七。有人伏击我们,用弩箭。玄七为了救我,引开追兵,他……他中箭了,可能……”她的声音哽了一下,“后来我逃到‘刘记’铺子后巷,按照玄七给的指引,找到了一个地窖里的老者,他给了我‘青隼令’,让我去城南清水巷的棺材铺找方掌柜暂避。我在棺材铺的密室里……发现了一条密道,通往一个很大的地下空间,那里……像是一个工坊,有人在组装很大的金属器械,像是……火炮之类的东西。我看到了……永定侯世子,周显,他在那里。”

    她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陆沉舟的反应。

    陆沉舟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是那双深眸,在她提到“周显”时,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眸底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如同寒潭深处骤然凝结的冰凌。

    “还有呢?”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周家那个丫头,你也见到了?”

    他果然知道周莹的事!陆明舒的心跳漏了一拍,点了点头:“在竹林里,离我和玄七接头不远的地方。她……死了。穿着宝蓝色的衣服。”

    “你怎么确定是她?”陆沉舟追问,目光锐利如刀。

    “我……我认得她的脸。”陆明舒低声道,“前世……在宫宴上见过。”她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

    陆沉舟没有追问“前世”这个略显古怪的用词,只是沉默了片刻,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与她之前在密室中敲击石壁寻找机关时,竟有几分相似。

    “周显……”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果然坐不住了。看来,‘寂照灯’现世的消息,比他预想的,传得快了些。”

    “寂照灯”现世?陆明舒心头巨震!那盏灯的存在,果然已经不再是秘密?而且,消息是“传”出去的?是谁传的?陆沉舟自己?还是……别的知情者?

    “那盏灯……”她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周显他们那么想要?它真的能……影响北境气运?”

    陆沉舟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难明,仿佛在衡量告诉她多少才合适。最终,他移开目光,看向跳动的灯焰,声音低沉而缥缈:

    “那盏灯,是太祖皇帝赐予先祖陆国公的。传说,灯芯取自北境万年冰层下的‘地心暖玉’,灯油是融合了陆氏三代镇守北境之将帅血誓的‘忠魂膏’。灯在,则象征陆氏与北境气运相连,护国安邦。灯熄……则意味着守护终结,劫难将起。”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讥诮,“当然,传说只是传说。对于某些人来说,它更重要的,是作为一件信物,一件可以调动北境部分隐藏力量、甚至可能影响某些‘特殊渠道’的信物。同时,它也是一个诱饵,一个足以让所有觊觎北境、对我陆氏心怀叵测之人,忍不住跳出来的、香甜无比的诱饵。”

    诱饵……又是诱饵!陆沉舟亲口承认了!他故意让“寂照灯”的消息泄露,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所以……周显,还有他背后的人,就是你要钓的‘蛇’?”陆明舒的声音微微发颤,“他们想要那盏灯,来控制北境?或者……破坏北境的防御?”

    “控制?破坏?”陆沉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或许吧。但更可能的是,他们想要的是‘取代’。取代陆氏在北境的位置,取代‘寂照灯’所象征的权柄和……利益。”

    利益!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陆明舒脑中许多混沌的关卡!赵衡的走私,兀良哈部的接应,周显的地下工坊,还有那被涂抹的“宫”字……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能串联到“利益”这两个字上!北境边贸的巨额利润,军械火器的走私暴利,甚至可能涉及更深层的矿产、土地、乃至……政治资本!

    这是一场因为利益而起的、牵涉朝野内外的巨大阴谋!而陆沉舟和他所守护的北境边防、陆氏权柄,就是挡在这巨大利益链条前的最大障碍!

    “那……宫里……”陆明舒试探着,声音更低了。

    陆沉舟的目光骤然转冷,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她,让她后面的话生生冻在了喉咙里。

    “这不是你该问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般的冷硬,“陆明舒,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这些事远一点。周莹的死,周显的工坊,甚至‘寂照灯’本身,你都当从未见过,从未听过。回到侯府,继续做你的大小姐,安心待嫁,或者……去庄子上静养。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嫁人?去庄子?他还是要将她排除在外,甚至可能……打算将她彻底送走,远离这个是非漩涡?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混杂着更深的不甘和恐惧,猛地冲上陆明舒的心头。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陆沉舟,眼中第一次迸发出如此鲜明而激烈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蒙在鼓里?为什么我一定要像个傻子一样等着别人安排我的命运?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以前蠢,被人利用伤害了你!可我现在想弥补,我想帮你,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你……看着你出事!”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音的嘶哑,在封闭的车厢内回荡。

    陆沉舟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或许还有雨水),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她那身狼狈却挺直的脊梁。他的眼神依旧深沉,但那深潭般的平静之下,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裂痕,某种压抑了许久的、复杂难言的情绪,仿佛要冲破冰面。

    但他最终,只是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一片冰冷的死寂。

    “帮我?”他轻轻重复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疲惫和自嘲,“你拿什么帮我?凭你偷偷跑出府?凭你差点死在竹林?凭你撞破周显的工坊然后被追得像丧家之犬?陆明舒,你的‘帮忙’,除了给我添乱,除了让你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险境,还有什么用?”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刀子,毫不留情地剖开她所有自以为是的努力和决心,将血淋淋的现实摊在她面前。

    是啊,她有什么用?手无缚鸡之力,无权无势,甚至连最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她的“弥补”和“帮助”,在这样庞大的阴谋和残酷的斗争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如此可笑。

    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她。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肩膀垮了下来,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让哽咽溢出喉咙。

    车厢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车轮声和雨声,单调地重复。

    良久,陆沉舟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缓和了一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明日,我会安排人送你去京郊的温泉庄子。那里清净,也安全。你在那里好好养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京,也不准与京城任何人联络。”他顿了顿,补充道,“翠珠会跟你一起去。王妈妈……留下。”

    他将她身边可能知情、甚至可能被渗透的人,也做了分割。翠珠带走,王婆子留下审查或处理。

    这是要将她彻底“圈养”起来了。比在舒云轩更彻底,更遥远。

    陆明舒没有反驳,也没有力气反驳。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脏污的双手,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和血痂。

    “那……侯府呢?”她低声问,“荷花池的事,周莹的事……还有,那些想害你的人……”

    “这些,不用你操心。”陆沉舟的语气重新变得平淡无波,“我既然回来了,自然会处理。你只需要记住,安分待在庄子里,就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交代。”

    交代……她像个需要被妥善“交代”的麻烦物品。

    马车不知何时已经驶入了镇北侯府的范围,熟悉的景致在雨夜中模糊倒退。最终,停在了内宅一处僻静的角门外——不是舒云轩的方向。

    “下去吧。”陆沉舟没有看她,“会有人带你去洗漱更衣,今晚就住在这里。明日一早,出发去庄子。”

    陆明舒默默地站起身,腿脚因为久坐和冰冷而麻木,踉跄了一下。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低着头,掀开车帘,钻了出去。

    角门外,两个穿着青色比甲、面孔陌生的沉稳丫鬟已经提着灯笼等在那里,见到她,微微躬身,没有多余的话:“小姐,请随奴婢来。”

    雨水已经变小,成了蒙蒙的雨丝。陆明舒跟着丫鬟,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角门。身后,马车的车轮声再次响起,朝着前院书房的方向,逐渐远去。

    他没有下车。甚至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她被带到一个她从未踏足过的、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的小院里。热水、干净衣物、甚至清淡的夜宵都已备好。丫鬟们沉默而利落地伺候她梳洗、更衣、用膳,然后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烛光温暖,被褥柔软干燥。可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透骨的冷,和一种被彻底抛入无边孤寂的茫然。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雨丝飘进来,带着深秋夜晚特有的清寒。远处,前院书房的方向,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

    他回来了,却没有回家(她所在的“家”),而是直接去了书房。那里,有无数的紧急军报、阴谋线索、生死决策在等着他。而她,只是一个需要被“安排”好、确保不再添乱的“麻烦”。

    她缓缓关上窗,走到床边坐下。怀里,那枚冰冷的“青隼令”和那个装着奇怪粉末的铁盒还在。方掌柜给她的匕首被士兵收走了,但这两样东西,因为藏得隐秘,没有被发现。

    她拿出“青隼令”,冰冷的铁牌边缘几乎要嵌入掌心。玄七用命换来的东西……她真的就要这样被送去庄子,将它埋藏,然后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等待那注定的结局吗?

    不。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微弱却顽强地响起。

    如果就这样放弃,那她重生回来的意义是什么?如果就这样听从安排,那她和前世那个愚蠢的、任人摆布的陆明舒,又有什么区别?

    陆沉舟说她没用,说她只会添乱。或许是对的。但……她至少还有一样东西,是别人没有的。

    她知道“未来”。尽管这个未来因为她的重生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但她知道原本的轨迹——陆沉舟会死,北境会乱,很多很多人会因此而遭殃。

    她还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细节,比如那个地下工坊的位置和大概情况,比如周显的参与,比如“寂照灯”可能引发的争夺……

    这些信息,或许微不足道,但未必全无用处。

    她不能就这样去庄子。

    可是,怎么才能不去?陆沉舟的决定,几乎无人能够改变。硬抗,只会招致更严厉的控制。

    或许……可以假装顺从,然后在途中寻找机会?或者,到了庄子再设法联系外界?张婶那条线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方掌柜呢?他是否也被陆沉舟控制或监视了?

    无数的念头在她脑中飞转,每一个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她疲惫地躺下,闭上眼睛。身体叫嚣着需要休息,大脑却异常清醒。

    【生存时间倒计时:25天12小时47分11秒……】

    那冰冷的数字,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她时间的紧迫。

    就在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夜鸟掠过屋檐的声响。

    不是雨声。

    陆明舒猛地睁开眼,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声音又响了一下,更近了,就在她这间屋子的窗外!紧接着,是极轻的、用手指叩击窗棂的声音——两长,一短,一长。

    与张婶家那特殊的叩门节奏,一模一样!

    是张婶?还是……那个地窖里的老者?或者是方掌柜派来的人?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陆沉舟知道吗?

    陆明舒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悄悄起身,赤足走到窗边,没有立刻开窗,而是压低声音,对着窗外问道:“谁?”

    窗外静默了一瞬,然后,一个极其轻微、刻意改变了声线的沙哑声音传来,只有短短两个字:

    “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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