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这个年代仍旧保有封建思想。女人被休,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
任四娘低了头,隐藏了羞耻感,“娘,我跟盛家已经断了来往了。”如果不是还带着七岁大的盛盈儿,如果不是还要生活下去。真的是没这个脸,回到这个家里。
沐子优眼中,大人们的脸,瞬间变得几变。
吃不饱、睡不暖,子孙又不断增多,对于这户小佃户,算的上重压了。这如今,嫁出去七年多的小女儿又被休弃,带着一个外孙女回来。睡觉的地方不说,这户大家庭里,又意味着多了两张吃白饭的嘴。
一向没主见的老妇人慌在原处。
外头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应该是有两三个人。推门先露了脸的是一名大汉,肩上扛着锄头,皮肤略显黝黑,眼眸沉稳,嘴角咬着一小根不知名的嫩枝。高板大个头,肉很结实,头上戴着一顶四方平定巾,穿着青色圆领长袍,身上几处被雪水沾湿,几处不同色调补丁显得尤为扎眼。
任家三兄弟被喊去替一户地主家扩修重建一座别院。
走到门口,那位大汉愣了下,“妹,怎么回来了?”
外头几个人陆陆续续的进来。
按血缘上讲,此刻的这些人都是任四娘最亲的人。
老妇人缓过神,眼底多了分哀怨,“四娘说跟盛家人断了来往。我看是盛家人在欺负我们任家势弱,居然也不通知一声,就把四娘给赶了出来。要是老头子还在的话,哪里会让我们四娘受这份委屈。”
人多了,应答老妇人的声音,变得七嘴八舌起来。
沐子优站起身,走到任四娘边上。这里太陌生了,除了任四娘,还真没有谁能给她依靠的。现在这小骨头的还没长大,绝对不能让边上的任四娘这座靠山出任何事。站在任四娘边上,实则也是起到监察的作用,预防任四娘想不开撞墙寻死。
有时候,人可以很自私。特别在利益上。沐子优开始有些赞同这个观点。
气氛僵持不下,每个人脸上都透着愤怒。不知道平日里会不会这般,只是此刻,中午时分,几个人都还没有煮饭的心情。任四娘的三个长哥都在。老妇人在边上说的委屈,已经开始抽咽起来。
长大哥,任阿牛。最先进来的那位。性子急躁的过来扯了任四娘的手腕,“妹,走!大哥给你去讨份公道!”锄头随手挎到边上,骂咧咧的道,“看那个盛幕文文弱弱的,没想到是这种无耻的人。还读什么圣贤书。我看是一辈子也考不上什么秀才举人的命。”
要不是气急,一向呆板,老实的任阿牛,也不会说出这样的狠话。
“哥,我不去!”任四娘甩手,挣脱开了任阿牛的牵制。
任阿牛瞪任四娘,“干嘛不去?”目光游移到边上的沐子优,“盈儿都七岁了,再过个几年就得出阁了,难道你想连累盈儿一起受苦?”盛府怎么也比得过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这一趟去,要是能争取把孩子放在盛府养,怎么也是盛府的嫡小姐。而非弃妇的累赘。
任四娘突然抽泣了起来,站在那极其的委屈无助。
“外祖母,我好饿。”沐子优走过去,扯了扯老妇人的手腕。冰凉的体温在触及老妇人身上的温度,也逐渐的暖和下来。
更饿了。
沐子优忍耐着快要虚脱的疲累感,一脸稚气,乌黑透彻的眼眸,直溜溜的盯着老妇人。直瞧的老妇人心中阵阵不忍。
饭桌上,人更多了起来。什么大舅妈、二舅妈、三舅妈,几个表姐、表哥……加上大舅、二舅、三舅,人多了,气氛更加热闹起来。
沐子优坐在木椅上,面对眼前老妇人特地为她下的面条,肚中一阵阵的空鸣。热气腾腾,三口五口的,沐子优就解决了这一碗面条的大半。粗鲁的食相惹得旁边的几个舅妈又是一阵怜悯热议。
任四娘心头有委屈,扒拉了几筷子,也没见碗里头面条下去多少,就已经没了食欲的坐在那。沐子优抬眸,只瞧见任四娘神色阴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换了位置,沐子优或许也会像任四娘一般。为未来的路,心烦不已。
吃完面条。沐子优被大舅妈叫边上的几个表哥表姐带了出去玩。
屋舍内,一阵阵谈话声,在身后传来。沐子优没有回头,乖巧的跟着边上同她一般大的三个表哥,一个表姐一同朝外走去。大伙都不熟悉。加上前身的盛盈儿不喜欢任四娘的娘家,也惹得这几个表哥表姐生厌。
三个表哥只大了盛盈儿一两岁,表姐大了盛盈儿两个月。算起来,表姐算是家里的幺妹儿。
沐子优坐到表姐的屋内,床铺硬邦邦的,被子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沐子优一倦,仰卧到床上,耳边就有清脆的女音囔囔的传出,“干嘛啊,不准你睡我床上,快点起来啦!”
“不要脸,羞羞脸!”其他几个在边上跟着起哄。
沐子优恹恹的起身,真不知道前身盛盈儿怎么会这么招人厌恶了?沐子优很自觉的走出去。坐到门边的小角落,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起来。
最初鹅毛般的雪点,如今已寒的结成了冰雹落下。
冷气流,更加猖狂了几分。
沐子优互相搓了搓俩小手,手冰凉的都快失去了知觉。也不知道呼出几大口热气,才见那边屋里头有大人走了出来。沐子优没有急着起身,在门口等,只是想第一时间知道任四娘以后的路。
如果任家人带任四娘去盛府,好的结果不说。以坏的结果定论,以后,顶多是把任四娘再嫁就是了,而她沐子优,未来的路,就更加难走了。
寄人篱下的生活,如果可以争取,沐子优更愿意往盛府爬去。她不是本尊,对于捡来的便宜母亲,没有多大的兴趣。运气好点,她还能全身而退离开这个古代。运气不好,她只能陪着这尊小身体,再慢慢的经历一回世间冷暖。
好的起跑点,至少对未来的路,能掌控度也高几分。
老妇人一出门,眼角瞥见一抹单薄的小身影。怔楞了下,似被寒意凉到。老妇人改了方向,朝着沐子优这边直奔而来,边说道,“盈儿,你怎么不进去屋里头?”
沐子优扯了苦笑,“外祖母,母亲怎么样?”
老妇人没搭腔,扯起了沐子优。感受到沐子优周身的寒凉,老妇人眼眸多了分感伤,“你这孩子,残疾刚好,命怎么一下就变得这么苦了。”人都说先苦后甜,盛盈儿自小软脚病。老妇人以为都苦过的孩子,占着盛府还算家大业大,以后长大了也能寻个好人家。倒没想到,这半途居然被盛府那帮不要脸的人赶出来。
不要嫡妻就算了,居然还不要了盛府的血脉。
老妇人气急,眼眸深了几分,扯着沐子优的手,大步返了屋内。
大群大人都在里头,任四娘伏在桌面上,低低的抽泣。二舅妈在边上轻轻的抚着任四娘的后背。大舅妈坐在那里,叨叨的骂咧咧。小舅妈刚嫁过来一年多,跟任四娘没有什么交道,显得内敛的站在边上没吭声。三个舅舅站在边上,都阴沉着脸。
“这孩子刚刚坐在那门外,你们瞧瞧,大雪天的,这小孩心里头都苦成什么样了。那盛幕真是不要脸的。”老妇人扯着沐子优的手,进了屋内,气哼哼的说道。
大班子的人,目光都投注了过来。
沐子优低垂了眼眸,避开众人的目光,心里头有几分忐忑。
正如预料的一般。大伙亲戚在老妇人的半要求下,找了几个其他能主事的长辈来撑场面,一群人决定好了,就抄着家伙浩浩荡荡的朝着盛府而去。
――
“老爷,外头少夫人……”报信的那名仆人在主座盛孟天的眼眸威逼下,缩了缩脖颈,慌忙改口,“任家那帮人,操着家伙在外面吵闹,非得闹着要见老爷……”
盛孟天冷哼,眼眸的寒意深了几分,“把那份休书拿出来,别的就不用多说,只管叫老赵把那帮人赶走了!”老赵,盛府里的管家。盛孟天头撇向一边,“你,叫几个人把少爷看严点。要是出什么岔子,有你们好看的!”
边上的仆人得令,赶忙跑出去照做。沿路拦了几个仆人一同朝着少爷盛幕的院子而去。任家人都赶到府外了,要是赶不及拦截盛幕,他们这帮小角色,非得让老爷夺去了小命不可。
府外。喧闹的吵骂声不时的响起。
沐子优跟着任四娘身边,聚集的人多了,大半都是抱着看好戏心态的老百姓。
刚刚跑进去的仆人,又拉开门,跑了出来。手中捏着一封信封,匆匆的塞到老赵手中,就附耳到老赵身边喃喃低语。老赵听了,手中掐着信封的手,突地紧了紧。待仆人退开,老赵神情就多了冷意,眼眸中的不屑更盛了几分。
“盛孟天是孬种么?亏他还是个当官的,一点担当都没有!赶紧给我叫他出来!”任阿牛怒了,来回就看见这个小厮,对方简直太看不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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