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飘云,随云荡月,随月种伤,随伤凝冰。
今晚很冷,很静默,空气中仿佛已凝成水一般,飘荡着异样的沉闷。
这是一张桌子,一张摆在角落却带着着小刀痕迹的桌子,岁月的沧桑在桌子上刻画出一道道裂纹,桌的一角焦黑一处,仿佛被火焰燃烧过一般……
它确实很平凡。
在客栈里,这种桌子随处可见,即使他带着焦黑的一角也并不甚么希奇货。
它却有些不凡,只因为它没在那场大火里顽强地生存了下来,仿佛带着奇异的力量,整个小镇都毁了惟独着张桌子却没毁,甚至还可以用,于是客栈的老板便把这张不同的桌子搬到了这里将就着用着。
那是一个小镇,一个让人忘记的小镇。
小镇的名字便叫龙梅……
岁月飘荡变化,春夏季节变幻,又有谁还记得曾经那个已变痕迹的小镇呢?
所有人都能遗忘,所有人都可以不记得,但是惟独他却不能。
那段记忆很深深,深到仿佛一把刀一般雕刻在心里,怎么忘都忘不了……
他几乎每天都要花上半夜时间坐在这个角落,用他那双粗糙的手摸着焦黑的一角,然后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一角。
这个客栈晚上是不接待客人的,即使花的钱再多也不接待客人。
惟独他却是个意外。
因为晚上这个客栈只招待他。
他总是太阳落山前迈着蹒跚的步伐坐在这里点上一种烈性极强的酒,一边喝着,一边喘息,他似乎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让他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他永远穿着披风,宽大的面罩只露出一只眼睛,一双古井不波,仿佛死人的眼睛。
客栈的主人是一个跛子,但他并不在意,终日带着呵呵笑容迎接着来往的客人,有时候遇到聊得上的,便会免去一些酒钱打点折扣。
他很孤独,一个苍老的,腿脚有病的跛子自然会感觉到孤独了。
依稀而言,他总是要等到黑衣人喝醉了酒再吹灭蜡烛,佝偻身体,迈着颠簸的脚步朝床上去睡觉。
而黑衣人却卧在桌子上,一直等到天亮,才继续摇摇晃地向远处湘西盘蛇大山走去。
当然,偶尔他会不来这家客栈,而再次来的时候,他的身体总会沾染一身血腥味……
老人没有问他做过什么,他自然也没有说。
做掌柜的自然知道自己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了。
与往常独自一个人不同,今天他手里抱着一个婴孩。
与往常又相同,只因为他依然点了两壶烧刀子。
望着他,跛子老人叹了口气。
“婴孩是不能喝酒的,会醉,如果从出生便喝的话,便会像你一样变成酒鬼的……”
摇了摇头,然后缓缓地从柜子旁带来两壶酒放在黑衣人面前。
他盯着黑衣人看着,语言却很淡,喃喃地仿佛和一个寻常客人说话一般。
“醉了,便好了,便会忘记一切,忘记一切了,自然就不会想……”
黑衣人嘴角微微一动,一只手抱着婴孩缓缓地把汤匙伸进婴孩的嘴角旁。
他居然带着少许的温柔地抚摩着婴孩稀松的头发。
婴孩居然咯咯直笑,一双粉嫩的小手奋力地抓了抓汤匙似要一口喝下去,很是可爱。
他那双散发着死气的眼睛里竟带着少许的暖意。
“世人皆以黄汤醉人忘记忧愁,可黄汤终归不是梦婆汤,能永远遗忘?这些,你怕是比我更清楚吧!”
跛子老人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迈着蹒跚不稳的步子朝柜台走去。
这个道理很简单。
但一个人若是懂了,便懂了,若不是不懂,说上一千次都是不懂的。
他仅仅是一个客栈的掌柜而已,一个从失落小镇来的掌柜。
望着这跛腿老人的背影,血杀竟有些失神,随后继续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缓缓喝下……
酒虽烈,他却永远都醉不了,能让他醉的还有什么呢?
是在梦中么?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做梦了的。
他摇了摇头,然后看向窗外。
银白色月光挥洒而下,分为美妙。
窗外微风吹过,从窗户飘进几片落花,芬芳无比……
明天又是一个出太阳的天气?
……………………………………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他坐在屋檐上抱着木剑望着月亮,脸红红的,带着酒气。
他是从不喝酒的,但不知为何今晚却喝起来酒。
雪白的月光照耀这片飘渺的大地。
微微沙尘飘荡起几片红色的落花,在空气中微微发出淡淡的香气,让人精神大震,不自觉地忘却一天的烦躁感。
烦躁感走了,孤独感却强了。
他似乎在思考,两只眉毛都皱在一起,眼神却很幽深如长谷一般,终日无甚光明……
“明月……明月?……”
他喃喃而语,眉宇间憔悴无比。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木剑。
血肉相连的感觉瞬间便在他掌心抚过,已然连一体。
它本就是他生命的不部分,不是么?
“老伙计……”
他依然喃喃,小心地摸着剑柄,缓缓伸出左手手,单掌张开,竟把剑直指明月。
“记忆中,我便是这般挥着你的……老伙计,你能听到我说的话么?”
叶尘人却没站起来,他依然望着明月,深邃的眼睛渐渐地变得无神了起来。
他竟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很孤独,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孤独,甚至那种孤独很可怕。
他终归是没哭,一个大男人哭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他依旧如疯子一般对着木剑说话,他似乎能感觉木剑正在低声哀叹,他甚至能感受到木剑正努力向他诉说着什么……
剑语?还是剑意?
“老伙计……你也孤独么?就如闪电一般,全世界的人都认为它是一头差得不能再差的马,甚至那些人看都懒得看。可是,他终究是一头好马……一只好马总是被人遗忘的!”
他点了点头。
他渐渐地发现自己心中的孤独少了不少,至少在这个世界他并不孤独。
因为孤独的并不是只有他。
他拥有什么东西呢?
他有一把剑,一把木剑,一匹马,一匹瘦马,还有一个人,一个茫然无助的人。
他们同样孤独,不被人了解,不被人关注。
哦,对了,他还有个未婚妻,一个美丽无比的未婚妻……
这般想着,他微微而笑,莫名的,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满足,他怎能算孤独?
他真的孤独么?
不是,永远不是!
他已不再皱眉,相反,虽然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他对未来却充满信心,一种奇怪的能量支撑他站起来。
他忽然感觉全身充满力量!
“老伙计!两千下,既然我们都不孤独,我们便挑战极限,两千下,挥舞两千下!”
他坚定划了下木剑。
深深地呼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手中木剑便顺着奇妙的轨迹,再次挥舞出那熟得不能再熟的白鹤亮翅……
他竟有一种奇妙的感悟,一种来自内心的感悟,随后这种感悟控制了他的身心,沉寂于漫天月光之中。
他渐渐地慢了起来,慢到肉眼都看不到木剑在动,仿佛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动作。
但它确实在动着,不知不觉中便已挥舞了好几百下……
那是一种慢,慢中带着无限的能量。
那是一种旋律,没有任何杀戮,完全柔和的旋律。
整个世界都旋转着,围绕着他的木剑而旋转,顺着风,在剑尖飞舞,而右手却不自觉地捏出了指决,白色的火焰冲着他的手掌,仿佛一个个跳动的精灵一般想要破掌而出,却被一种奇异的能量掌控着,无论他们怎么冲都冲不出……
随着火焰的跳动,一股暖暖如流水般的能量从他胸口中出现,围着他握剑的手掌而流动。
于是,挥舞的速度更慢了……
他嘴角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仿佛回到当初,当初那个春天……
黑色的身影在屋檐上渐渐地朦胧了起来。
月缓缓偏东,云朵紧紧地跟随着月亮,飘向了远方,远方便是无边苍穹。
客栈周围忽然围绕着一种淡淡的雾气。
一声叹息若微风轻轻吹过。
屋檐角落,一袭红衣渐飘消散茫茫雾气之中,只留几处幽香,悠久不散……
…………………………
他喝着酒,依旧静静地盯着桌上的焦黑一处沉默不语。
婴孩已在他的怀中深深地睡去了,他睡得很香。
他似乎在做梦。
梦中仿佛做着什么美梦不时地蹬了蹬腿露出甜蜜的微笑。
这仅仅是一个婴孩而已,婴孩喝饱了自然就是睡觉……
只是,能这般甜蜜得睡去,怎叫人不羡慕?
人越大,负担的东西也就越多,自然,睡觉便越不开心了,甚至会出现了噩梦……
一种让人恐怖无比经常被吓醒的噩梦。
红色的烛油仿佛血液一般一层一层在蜡烛上剥落,白色的光芒照耀着血杀的一只手,一只苍白的手。
红色的油,白色的手。
窗外一朵红花顺着风渐渐飘进了屋子里,朝着血杀这个方向飘了进来。
血杀依旧盯着焦黑的桌角,但他的眼睛却慢慢冷了起来。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他语很淡,淡到渐渐冷然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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