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血屋，雾气朦胧，难闻腐腥之味回绕在鼻息旁边。
令人呕吐，令人晕厥，几分阴郁之气笼罩于屋间周围
这里没有火，更没有光，只有两颗心脏不停跳动的声音。
两人目光相对而视，却皆是无言，这般下来，竟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仿佛木头，仿佛是两个遥遥相望却一动不动的木头人。
木剑长握，翘眼凝视，嘴角中却满是淡意，叶尘却似忘却了这般飘飘血腥的阴郁与昏暗死气的气息。
人皆有途可活，却为何这般提扇一笑而杀人？
折扇轻摇，目光微眯，嘴挂笑意，杨修却似忘却一切事情，眼中只余漫天的血腥与飘荡的阴郁。
人何必要如此多忧？若是这般多忧，岂不是活得很累？想杀便杀，顺其本意而行又有何？
无语，却有言，目光而望，一起尽是无言中。
“受伤了？”
杨修忽然长舒口气，折扇缓摇，目视着叶尘，心中竟升几分悲怜之意。
一个人若是脸长从未挂过舒心的笑容，岂不是活得很累？
于是叶尘缓缓点了点头，一手缓缓摸了摸肩膀。
哪里湿润一片，疼痛无比，却毫无血腥之味。
他已经习惯了，习惯这里的气息，也习惯了这里的血腥。
叶尘或许是麻木，麻木地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麻木地盯着眼前摇扇的俊朗青年。
可是他还活着，他还有一颗心脏，一颗能跳动的心脏。
“那么，你还能出剑么？我若是现在给你来一下的话，你是否也会和地上躺着的人一般一动不动？”
杨修指了指地上躺着不动的尸体，调侃地笑了，微笑。
他总能给自己找到可以笑的东西，只要还在呼吸，心脏还跳动，杨修都会笑下去。
对面白发散乱，手臂垂下，木剑却缓缓颤抖起来，尽管颤抖频率很慢，很无力。
叶尘渐渐产生一种绝望，一种来自内心深处苍凉的绝望。
直视内心，是否已如躯体一般，伤痕累累了呢？
他忽然感觉一只手垂着不能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甚至没有什么事情比这般更糟糕的了。
绝望也伴随着疼痛，一种肉体上折磨，精神上憔悴的疼痛，直入骨髓。
他摇了摇头，若是对面之人一扇而划，自己肯定会败，而且败得很快，丝毫抵挡不住……
“我们根本没有仇，我本不欲杀你，但你现在却出现在一个不该出现的地方，看见了不该见的东西，所以，我要杀你，你可是明白？”
杨修面露可惜，折扇一收，一袭白衣却毫无尘染，飘逸异常……
谈笑而杀人，面无变色，便是笑面书生杨修的作风。
一年前，当他还未曾踏入这片飘渺仙途之时，他便已是如此了。
一年后，当他掌握了常人根本便无法掌握的东西，心中更是毫无顾忌了。
他需要这样的感觉。
折扇划喉，仿佛流光，却不带一片尘世的灰尘。
短暂，而且美丽！
那似乎是一种享受，一种弥补无尽高处的享受。
叶尘又是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有些事情若是看到，听到，甚至感受到便会惹来无尽杀身之祸。
但他并不后悔，从来都未曾。
解脱么？
似乎并不遥远，触手可及，便在面前而已。
可惜，叶尘却还不能死，纵然内心深处已是伤痕累累，漫面风化之容也他也不能死。
因为这是责任，一个活下去的责任。
滚滚红尘，又有多少这样的责任呢？
“你又有何遗言？我这一扇下去，咽喉划破顷刻毙命，甚至毫无痛意……”杨修目望叶尘，张开折扇，眼神竟泛着少许不忍。
他其实还是很欣赏叶尘的，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
若是寻常，两人或许还会坐在一起喝茶谈天，相为好友。
可惜，那份欣赏终归是抵挡不了心中汹涌而至的无尽杀念。
有些人不得不死……
他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的。
叶尘静静地望着面泛红意，目带不忍的杨修一眼，心中却是一片默然。
他已经经过很多次生死了，很多时候，他都在这般看似毫无生机的情况下挣扎。
死，并未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活着，坚强无比地活着！
他得活着！
“我没有什么遗言……”
叶尘奋力地颤了颤右手，豆大的汗水布满了额头，缓缓流下。
他紧咬牙齿，嘴唇已泛起一丝干涩的血液
苍白中的血红色……
他能有什么遗言呢？一切都未到最后时刻。若是连拼都不拼便先言放弃，那岂不是太无能了？
他怎会是那般丧气无能之人？
至少现在他还有机会，并非完全到绝路之上！
“那么……走吧，面上不大爱笑之人，活得太累了，只有下面才是你该去的地方，忘记一切烦恼，投个好胎……”
书生笑脸而视，手中渐散却声折扇，声音清响，仿佛亡音。
漫天血雾，却白衣不染……
叶尘缓缓吸了口气，随后闭上眼睛。
手中低垂木剑颤得更厉害了，几处微微白光散之而出，却如月牙，明媚无比。
机会，还有……
“唰！”
那一瞬，四处为尘，扇音迅猛而开，破空而来。
杨修身影已然消失不见，肉眼可见的波纹在血雾中直散，一排一排，仿佛漩涡中的波澜，异常壮观。
地上满是尸体，满是被这漩涡卷起落下而来散发着血腥味的尸体。
叶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紧闭，直迎漩涡，垂下之手满是剧烈滴落的血液，缓缓消失于木剑之中。
他整个都融入了这把木剑之中了。
围绕木剑的那道白光越来越明，也越来越亮……
燃烧白焰，旋转漩涡，此刻他竟异常的安宁，那一段清心咒语浮现于脑海。
手中，缓缓直流真气，伴着双手，直流而上。
“扑哧！扑哧！”
两声怪异声音响过，竟有一道飘荡的白影，逸然无比。
房门大开，一片长光红霞直射进房门，飘起几片落叶，门外，小伙计面露惊恐，浑身颤抖地望着眼前这般情况！
这一刻，满屋白芒，耀目万丈。
低垂木剑瞬然抬起，白发散乱随风而舞，黄叶纷纷飘散，人已剧跳而起。
扇却空，剑已至。
朦胧中，黑影握剑直霹，血雾惚恍，回传欲散，霞光之下，仿佛神人。
那一剑，划尽黑暗，划尽红雾，直直朝杨修咽喉划过去……
杨修这一瞬竟恍然而望，折扇于手，竟找不到出去的机会。
随处可见那招式的漏洞，可是正因为那漏洞太多了，他便选择不来。
白光，近了，刺着杨修的眼球，甚至眯着眼睛都刺眼无比……
速度却很慢，慢到万物都静止的地步，只余那把木剑直霹而下。
杨修闭上了眼睛。
他败了，他甚至连自己为何会败都不知道，那把木剑，速度不快，却后发至人，折扇之手却似摆设，丝毫无用……
“轰！”
一阵剧烈颤音，房间内，层层血雾朝外而散，木剑白光便随着一霹而瞬间湮灭。
烟尘漫起，朦胧一片。
几处血腥之风随屋扑出，几乎咆哮，拂面而过，门外惊惧的小伙计竟一踉跄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一瞬，小伙计竟满面鲜血，倒地一动也不动。
一人，一剑，傲立尘内，白发吹荡，木剑划手。
结束了么？一切都结束了？
死了？自己死了么？
杨修睁开了眼睛，目光竟挂着少许的不信。
他竟还未死，那木剑竟未朝面霹下，中途似被外力强行变了一个轨迹。
那么那把木剑呢？
杨修转头望着握扇之手。
扇已碎裂，木剑横插精钢扇骨之间，却无任何折损的痕迹。
那是一把好剑，一把寻常的，比神兵还要好的木剑！
他终于明白了西门无敌败在叶尘手中的那份感受了。
口服，心服……
“为什么不杀我？”杨修转而望着嘴角挂着血液的叶尘。
“因为我从未想过要杀你……而且我的剑，不杀人，我的剑上，只带自己的血液，不想沾染别人的鲜血！”
叶尘喘了口粗气，目中竟带血丝。
他的手，满是血液，肩膀处伤口更是崩裂而开。
这场短暂的战斗并未有胜利者，也并未有失败者……
“所以你便收回剑势，以身体加伤而留下我一命？”
杨修笑了，似乎在嘲讽。
叶尘很傻，甚至傻到让人憎恨的地步。
杨修自然憎恨他，憎恨中带着嘲讽。
他从未这般狼狈过，一个真正的剑客若是剑被毁的划，那他以后便再也不会用剑了。
他折扇也一样。
这种感觉简直比一剑杀了他还难受。
扇已断，人却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以后终归是要死亡的，虽然不是死于叶尘之手。
杨修忽然感觉可怕，那个面带忧容，浑身伤痕的叶尘很可怕。
那一双无神的眼睛，仿佛是地狱的河流一般死静。
但杨修却不得不承认，叶尘是一个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他望向了卡在扇骨里的那把带血木剑……
很平凡，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一文不值。
但是那一剑，却根本便无法躲避，纵然是天上的诸仙都无法躲避。
到底是为什么？
也许是……
杨修点点头，他似乎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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