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忙凝目看去,石室里烛光所照范围有限,若非似他这般躺在床上,绝难发现室顶有些微字迹。便是躺在寒玉床上,除非内力深湛,寻常人瞧去也只是黑漆漆一片,看不出字迹。所以这些字迹看似刻在明里,其实刻在暗处。令狐冲目力所及,也只隐隐可见,依稀是”东方”如何如何。看见这二字,令狐冲心念电转,这些字茣不是与东方有关?即喊道:“咦,这里有字。”东方听他没头没脑这一句,问道:“什么?”令狐冲已翻下床,道:“床上面石顶上像是刻着字。”忙去外间取了蜡烛点进来,复又上床,拿烛光凑近了看,这下便看清楚了,确实细细笔画刻满了字。令狐冲从头看去,字首道:“东方徒儿。”令狐冲忙向东方笑道:“是你师傅留言给你的。”东方久不聆师傅言语,想不师傅在这石室顶上留言给她,也是面露喜色,笑问道:“是什么啊?”令狐冲便念给东方听:“东方徒儿:以你今日的武功,江湖上当无敌手,你到此处来,若是来寻为师,便往大雪山去。若是万一受伤来寻为师,这寒玉床配合逆转经脉之法,治内伤有奇效。逆转经脉之法,为师刻在后面。”念到这里,令狐冲大喜过望,头一抬便磕着石壁,不由吃痛,闷哼一声。东方听见师傅这番话,也是大喜,见令狐冲磕到头顶,又关切他,道:“小心一点!”令狐冲揉揉头道:“没事的。”又笑道:“这下好了,你师傅真是料事如神,竟然早有安排。”东方点点头,道:“师傅就是这样,常常出其不意。”令狐冲忙去瞧那逆转经脉之法。法门甚长,所以小字刻满了整个室顶。令狐冲边看边推想,待全部看完,只觉这法门十分神妙。篇末还有一幅图形,粗略几笔勾勒出几个山峰模样,前方一轮圆日。令狐冲奇道:“这是什么意思?”将图形向东方说了,问她是否是她师父的落款,或是什么特别的代号之类。东方摇头道:“从未见过师父有这样的图形落款。”令狐冲道:“算了,等下再想吧,我们先来治你的伤。”又将法门念一遍给东方听,一边念,两人便一边探讨解释。如此反复三遍,确认无误,都已记熟,令狐冲便将东方抱到寒玉床上。东方甫一落床,只觉寒气侵入,冰冷刺骨,令狐冲忙将内力输入她体内助她御寒。自己也到床上将她抱在怀中,只觉东方柔软的身子靠着自己,体内都是寒意,忙输更多些内力给她,问:“感觉怎么样?”东方道:“还好。”令狐冲颔首道:“那便好。”又道:“此次我们行功,你将经脉逆转,重修内功,极阴内力便为极阳,正可抵御寒玉床。内外颠倒,现在你丹田气海为无,你便将无置于外,我输入内力在你体内便将有置于内。你以我的内力为基础,打通奇经八脉,归气于外身气海。待你气海中蓄满内力,你再回复经脉,我们便成了。不过,你师父这个法门虽然奇妙,但也颇为凶险,我倒也罢了,只要不停输入内力即可。你将体内经脉错位,不能有任何差池,否则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东方此刻在他怀中,只觉他体内真气充盈,自己周身便如置身柔软暖和的棉被中,有寒玉床的寒气中和,又不觉得热,冷热调和,慢慢竟是十分舒服,一点也不觉得凶险,笑道:“若是真的走火入魔会怎样?会不会手变成脚,脚变成手?以后只能倒立着走路?”令狐冲道:“大概是的。”东方笑问:“到时候你便不要我了吧?”令狐冲一愣,不防东方这么问,便也笑道:“那我也逆转经脉,跟你一起倒着走就是了。”东方不由失笑,想着两人都倒着,道:“那成什么样子了?”但令狐冲这般说,她却觉得十分感动,想起他这日子为救自己,千方百计,遍尝辛苦,不觉眼中含泪,柔声道:“令狐冲,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令狐冲道:“因为你对好,我便也要对你好。”东方仍是幽幽道:“我对你好的,这些天你已经补报啦,足够还给我了。你以后可以不用对我这么好。”她这话在令狐冲听来却觉有些得奇怪,他虽说因东方对自己好,自己便也要对她好,但从未想过这好有尽时,便道:“那决不会,我永远都会对你好。”东方道:“此话当真?”令狐冲点点头,东方道:“然而我救你的,你已经还过了,为什么还要永远对我好?”
令狐冲略沉思一时,微笑道:“日出东方,惟我不败,因你是东方不败啊。”东方皱眉不解道:“什么意思?”令狐冲道:“这意思就是,在我心中,你是天下最值得珍惜的女子。”东方不防令狐冲忽这般说,又说得这般诚挚,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知道在自己爱人心中,自己也是天下最值得他珍惜的那个人,更快乐的事情了。东方心中被这股快乐充满了,好像自己立时便好了起来,起身笑道:“真的吗?在你心中我真有这般好吗?”令狐冲看着那双明亮喜悦的眼睛,只觉得那是世上最清澈动人的眼睛,柔声道:“当然了,我只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东方更开心的笑了,道:“傻瓜!你怎会配不上我。”复又投入令狐冲怀中。
过一会,东方靠在令狐冲的肩上幽声道:“等我的伤好了,我们便出去杀了任我行和岳不群,然后到这里来隐居,好不好?”令狐冲道:“你想回到这里来吗?你是不是喜欢很这里?”东方道:“我只是觉得这里很隐蔽,没有人来打扰我们,风景也不错。”令狐冲道:“好啊,那我们便到这里来。”东方道:“不过你会不会觉得这里闷?”令狐冲道:“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在哪里都行。”东方轻“嗯”一声,又道:“如果你觉得闷了,我们就在江湖上到处游玩。”
令狐冲想:好像之前两人从没有说过以后的日子。但这些想法又像从一开始便有了,早在心中无声的说过许多遍了。但今日东方忽然这般跟自己说,自己仍是觉得很快乐,一切都值得期待,好像这些都变得具体起来了。只要治好东方的伤,从此两人朝夕相对,一起过以后的日子,当真是世上最好的事情,便是来一千坛百年的佳酿也不及。这般想着,便道:“总之怎样都好,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东方笑道:“那酒呢?”令狐冲一愣,我刚想到酒,东方便问了,莫非恋人间真有心灵感应不成?不过知道东方是逗自己,便笑道:“酒总不是太难有的,我对酒要求也不高,有的喝就行。”东方白了他一眼,却又靠在他肩上道:“不知怎么,我现在忽然想起小时候,爹娘种一点地,养一群小鸡小鸭,生活过得平平静静,也是很好的。若不是遇上山贼,我现在大概也是过着那样的生活吧。可是在遇见你之前,我绝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回到那样的生活里去。但我现在想,这样也是很好的。这里风景这么好,我们就在这里住,也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我们。”
令狐冲道:“唔,这样自然是好的。你若是喜欢,我们便在这里住着。不过,现下得先治好你的伤。你已经说了好多话,快些养着精神,我们现在便来行功。”东方略一笑,道:“好。”令狐冲便将她扶起来一些,欲开始疗伤。东方忽然道:“令狐冲,我还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要不要听?”令狐冲问:“什么秘密?”东方头正好枕令狐冲肩上,此时无力坐起身来,便在令狐冲耳边轻声道:“其实小时候我娘常酿酒给我爹喝,酿酒之法,我也会的。”说完这话,东方不由面红过耳,东方也不知为何这话讲得自己这么害羞,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么说,只觉此刻是多么盼望和令狐冲一起去过未来的日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此刻东方这些心思,令狐冲却未觉得,只是见她神色似有些奇怪,当她因为要开始疗伤,有些紧张。听她说会酿酒,更笑道:“是吗,太好了,那我便不愁没酒喝了。”
手中却不停,取过一些食物放在旁边,又将东方扶起来坐好,道:“现在我们便开始疗伤,只盼我们能一举成功。”东方点点头,仍看着他。令狐冲道:“快把眼睛闭上,专心运功。”东方这才依言闭目,依照逆转经脉之法,逐步施为。
令狐冲亦收敛心神,内力不绝输入东方体内。这时随着东方经脉慢慢的逆转,已找不到气海所在,令狐冲将内力散在能够探查到的经脉中,便如阳光雨露洒在江河湖泊之中,慢慢的这些内力即转热转强。令狐冲知道此时东方完成了逆转经脉,正自重修内力。这些内力渐变得极热,但这热力的下方仍有一层寒意,这寒意似乎使得热力变得更强,这层寒意便是寒玉床的作用了。再过一时,令狐冲觉出东方四肢百骸中的热力开始调动回旋,各自有序的在体内各处经脉中游走冲击。这走动之法,往往有时十分巧妙,奇峰突起,或者所走线路十分精美,令人赞叹。令狐冲心想,这便是东方的内力练法了,当真包罗万象,气象万千,超凡脱俗。也不知行了多久,这些内力便渐渐殊途归于一处,往黑暗中一隐,便即不见。令狐冲不由一惊,再仔细探查一下,那黑暗中似乎隐隐有了生机。
东方道:“好了,这内力已恢复了百分之一了。”令狐冲惊讶道:“才百分之一么?”东方道:“百分之一已经不错了,至少说明方法对路。只要有效,我们慢慢练便是,修习内功本是欲速则不达的。”令狐冲道:“恩,那慢慢来。可为何我探不到你生成的内息?”东方道:“此刻气海散之于外,所以你不易发觉。等我好得再多些,你便觉得了。”令狐冲明白了,继续专心运功。东方受伤本是极重,这般疗伤方法,两人也是从未经历过,因此内息运转起来,甚是繁难。不觉已行功过了一天。
此后几天,东方从每天回复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之后渐渐越来越快。东方逆转经脉,气海散之于外,行功便不能有一刻稍停,否则气海便即消散,前功尽弃。令狐冲单掌予她抵住,输入内力给她,另一只手还能取些食物,饮水,以保两人不致饿死。这一日已是第七日上,令狐冲道,过了这一日便可大功告成了,只是不知较你以前的功力回复了多少。我会输更多的内力给你,你争取提得更高。东方行功之时不能说话,止点点头。只觉令狐冲大股内力浩浩荡荡涌来,忙凝聚精神,引导转化。
便在这时,令狐冲忽然听见头顶似有人讲话声音。心中一惊,还道自己听错了。聚集精神听去。只听一个男子声音道:“陈长老,你瞧这屋子有什么古怪?”回答的那人大概便是陈长老,道:“蔡长老,你看此处有锅碗瓢盆,柴火灰烬,似是不久前有人住过。”另一人自是蔡长老了,只听蔡长老道:“你说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人?”陈长老道:“谁知道呢,像是已经有几天没人在了,在这里人大概也已经走了。”蔡长老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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