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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集 失踪(二)

盈盈疲弱的声音道:“我和绿竹翁试了许多次拉,这针刺得太深,只怕拔不出来。”令狐冲道:“我有办法,只是怕要委屈你了。”盈盈道:“什么办法?”话音未落,令狐冲握着她的手腕微一运力,任盈盈只觉周身一麻,便昏了过去,伏在琴桌上。绿竹翁本在一旁看着,此时见任盈盈忽然昏倒,大惊失色,道:“圣姑!令狐冲,怎么回事?”

    令狐冲起身来道:“不要紧,我只是把她震晕。盈盈不想见我,我要替她疗伤,却不得不见面。这样子,她便见不着我了。”又沉吟着:“盈盈既不见我,我也不见她吧。”将衣服下角一振,撕下一片布条来,将自己眼睛蒙上,道:“绿竹翁,烦你带我进去。”绿竹翁见他情状,似是没有恶意,当真是要为任盈盈疗伤。只是当日在自己眼中珠联璧合一对少年,今日却要这般,不觉心中又是一叹,便掀开帐幔,引令狐冲进去。这是极简朴的一块竹板铺就的方榻,只有一张琴桌,靠里放着一长排矮柜子,有几本书,再无他物。

    令狐冲盘膝坐下,请绿竹翁也将任盈盈扶起,盘膝坐好,道:“事不宜迟,我现在便替她疗伤。”绿竹翁道:“好,我出去帮你们看着。”便掀起帐幔出去,在外间坐下。令狐冲收敛心神,一手抚着盈盈后背,并不与她后背接触,隔空将内力输入,另一手却抚着她小腹气海,仍不与她衣物接触,这般一前以后,令狐冲将内力从任盈盈气海中起,沿途打通各处筋脉,至后背针刺之穴,后背手掌便运吸星大法,将内力吸出。如此循环反复,带动那银针外移。只因那银针极细,又刺得深入体内,是以甚难驱动。令狐冲行功半个时辰,才终于吸出一枚。其他两枚也照此运功,又费了一个时辰,终告成功。令狐冲在任盈盈内府经脉四下察看一遍,确认已痊愈,方收了功法,仍唤绿竹翁来,扶任盈盈躺下,拿薄被盖好,才出帐幔来,取下布条,这一番行功颇为繁难,令狐冲自己也出了一头汗,连布条都濡湿了。

    绿竹翁道:“你们又何苦如此呢?”令狐冲将布条收在怀中,道:“实不相瞒,我与东方已有白首之约,所以只当盈盈是要好的朋友。等她醒来,不要说我来过,她若问起,你便说她做梦了。拜托!”绿竹翁道:“这么说,东方不败真的是女子?”令狐冲颔首微笑道:“是啊,而且是天下第一的女子。”

    绿竹翁感慨道:“日出东方,唯我不败,想不到这武功天下第一的竟是一名女子。”令狐冲想,他并不知我所说东方天下第一是何指,不过也无谓多言,便道:“绿竹翁,我还有事,这就要告辞了。”绿竹翁道:“我这里有饭菜,还有酒,忙了半日,先吃午饭吧。”令狐冲看看天色,果然已近正午,心想:“糟了,耽搁这半日,不知仪琳被抓到何处去了,东方她们也不知怎样了?”不由心中焦急起来,道:“不行了,我还有个人要救,现下已不知她身在何处了。”绿竹翁见他说得真切,无法强留,道:“那我送你出去。”令狐冲道:“好。”又回身看看帐幔中的盈盈,薄被盖着她,微闻她呼吸之声,甚是平和。心想,愿她以后远离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平平安安过这一生吧。

    两人出了屋来。令狐冲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昨晚是不是你引我来此?”绿竹翁道:“确实是我。”令狐冲问:“你怎知我在兰州城?”绿竹翁道:“我不知你在兰州城,只是前一日司马大几人来,说要去兰州与什么道士、和尚、尼姑汇合。到下午,圣姑命我也往兰州城去,探听江湖上的消息。我到了兰州城,果然城中情形十分奇怪,便留下来察看,到了夜里,各处道路都封了,我本欲待天明再回去。忽然听见你的喊声,便引你来此地了。”

    令狐冲才知原来是这般,又想,司马大他们也来了,那道士、尼姑、和尚不正是田伯光、清虚他们?忙问道:“司马大是与武当、恒山的汇合吗?你可知他们约在何处?”绿竹翁道:“应该是,像是在兰州城西十五里,黄河边。”令狐冲道:“太好了!”心想,我与东方他们失散这么久,他们出了阵,应是往那里去了。我先去与他们汇合,再想办法救仪琳。便向绿竹翁道:“我须赶去找他们,前辈,保重!”绿竹翁亦拱手道:“好!保重。”又指着门口那匹马,道:“你若着急,骑那匹马去。”令狐冲道:“如此可就多谢了!”便至门口树下,解了缰绳,翻身落鞍,双腿一夹,绝尘而去。只余绿竹翁在院中,望着路口,看了许久。

    令狐冲一路疾驰,直往黄河边去。出了一片树林,半山坡上,远远的已可望见那条大河,令狐冲瞧见河边波光里映着几个人形,或站或坐,顿时精神一振,双腿一夹,胯下的马奔得如风驰电掣一般,拖着一尾泥沙,从山坡上直向河边驰去。

    令狐冲与东方这月来一直朝夕相对,须臾不离,可却莫名其妙分开了这半日。令狐冲不知为何,心中总隐隐觉得不安。本来以东方的智谋武功,世上当无人能伤的了她,可自己总觉得担心,或者,是多虑了吧。眼看黄河边几人便在眼前,老头子最好认,腆着便便大腹,正来回踱步。

    令狐冲奔到不远,便喊:“老头子!祖千秋!”这时老头子等人也看见了他,都一齐向他迎过来。令狐冲奔到近前,手一松放了马匹,飞身而起,稳稳落在老头子等人跟前。眼见只有老头子,黄河老祖、司马大,道:“咦,我刚刚明明看见有好几个人的呢?”老头子等人却满面喜色道:“令狐冲,你总算出现了,你怎么来了?”祖千秋道:“是有好几人,不是在那里吗?”侧身往河边一指,令狐冲顺势望去,只见三个人盘膝坐在地上,像是清虚、平虚和田伯光。两人在三人间走来走去,不时在他们身上拍打,却是计无施与蓝凤凰。令狐冲又细看看了看,确定没见到东方,向黄河老祖道:“他们在干嘛?就你们吗?”祖千秋道:“蓝凤凰在给他们驱毒。”令狐冲方想起来田伯光三人昨夜中了毒,又问道:“那个.....有没有见到东方?”老头子道:“你是问东方教主吗?”令狐冲道:“是,见到没?”三人均摇头道:“她不是跟你一起的吗?”令狐冲心不由一沉,怎么回事?东方呢?不觉惶急起来,道:“我去看看清虚他们。”

    令狐冲走到清虚三人处,正欲说话,计无施却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令狐冲看他们五人情形,知道清虚三人行功已到了关键时刻,他便是着急问了,他们也无法回答他。

    足等了半个时辰有余,蓝凤凰、计无施从三人中间出来。清虚等人才睁开了眼睛。令狐冲忙上前,抓着田伯光手腕,检视一番,已探到其内力,甚为充沛,知道毒已解了,便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田伯光却道:“仪琳呢?”令狐冲忽听他这么一问,想,他竟是这般关心仪琳。田伯光已站了起来,四下看看,却没见到仪琳,忙看向令狐冲,道:“你没救到仪琳?”令狐冲点点头,田伯光道:“奶奶的,你武功不是很高的吗?怎么搞的?”清虚也向令狐冲道:“令狐掌门,究竟发生了何事?”令狐冲却道:“东方呢?怎么没见她?”

    平虚道:“东方教主去杀岳不群了,你没见到她吗?”令狐冲道:“我没有啊!”令狐冲只觉心中不祥的感觉越来越盛,为何,怎有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昨晚我们大闹怡香院,大破八卦阵,所向披靡,可结果怎是仪琳失踪,现在连东方也失踪?我们到底是胜了还是输了?

    平虚见他脸色变了几变,愁眉深锁,知他担心东方安危,便道:“令狐掌门请安心,东方教主如此武功,岳不群再厉害,想是不敌的。说不定她正在来这里的路上。”令狐冲心想但愿如此,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平虚将经过说了,说到那瞎子让东方去巽门找岳不群。令狐冲疑惑道:“巽门吗?怎么我问到的是离门?”心道,遭了,当真中计了。便将自己破阵经过说了,道:“我到离门,根本没有见人。”田伯光骂道:“奶奶的,你不会动点脑子吗?他说是离门就是离门吗?”蓝凤凰往他胸口一推道:“喂,臭和尚,干嘛老骂人?我令狐大哥是你随便骂的吗?咦,你不是和尚吗?哪有和尚满口脏话的?”田伯光向她齁眼道:“我是不是和尚关你什么事?”蓝凤凰顿时来了精神,道:“你还来劲是不是?你信不信我让你变成哑巴?”田伯光道:“怕你吗?你试试!”蓝凤凰道:“好你个狼心狗肺的,老娘刚刚辛辛苦苦救了你,你转眼就忘恩负义了吗?”眼见两人真要掐起来,祖千秋,计无施忙劝住,道:“吵什么吵,什么时候还吵架!”令狐冲歉然道:“当时我没有别的选择,这能去那里找。”

    清虚一直抱着手臂听着,此刻忽然道:“咦,既然没见到东方教主,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那时你追得急,我没来得及告诉到这里碰头。”

    令狐冲道:“我...”心想,还是不要说盈盈的事吧,便道:“我后来出来,遇见一个人,绿竹翁。”司马大道:“你遇着绿翁了?哦,难怪你知道到这里了。那么你也知道黒木崖上的事了?”令狐冲点头道:“他已经告诉我了。”

    清虚道:“黒木崖是何事?”司马大便将任我行的死说了。清虚等俱道:“想不到竟是这样,任我行这般也算是因果报应了。”令狐冲道:“我师父...岳不群处心积虑,阴谋多端。此刻我们不能在这里空等,必须赶紧想办法找人。”令狐冲已经急了,往常这八字考语只是放在心中隐隐觉得,此刻,他才渐知,这世上,武功天下第一是没有用的,最厉害的是躲在暗处害人的人。

    令狐冲道:“东方当时是往巽门去的,我们先去那里。”众人俱道:“不错。”令狐冲即领着众人,往兰州城中去。

    到了城中,一派繁华热闹景象。沿街的商铺食肆旗幡飘飘,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令狐冲一队人挤在人群中,四顾茫然。清虚道:“令狐掌门,你还看得出来这巽门吗?”令狐冲道:“此刻他们撤了阵,已经看不出来了。”略一思索,道:“不要紧,我们先找怡香院。”清虚道:“不错,随我来。”清虚认得去怡香院的路,便带着众人前去。

    到了怡香院门前,只见怡香院大门紧闭,门上贴着一张大红纸,写着:“装修升级、敬请期待”,令狐冲等人虽在焦急中,却也不由失笑。令狐冲想起这怡香院与冲虚颇有渊源。向清虚歉道:“这却是拜我所赐了,不知怡香院主人到底是谁,改日我应登门致歉才是。”清虚咳一声道:“这个,贫道也不知。”令狐冲见他神色古怪,但他道不知,自己也不便多问。

    令狐冲道:“这阵便布在附近,依托民居小巷而设。现在撤了阵,已经看不出来方位了,大家分头找吧。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一个时辰之后,在这里汇合。”旋即又想,不知师父是否在附近,这些人不能再有闪失了。又沉吟道:“算了,还是不要分开吧,我们一起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找。”清虚问道:“为何,大家散开来找,不是找得更快些?”

    令狐冲道:“他们不知昨晚情形,找也无从找起,况且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只怕被敌人各个击破。还是大家在一处比较好。”清虚等人俱道:“令狐掌门为我们考虑如此周到,叫我们怎么过意得去。”田伯光道:“我错怪你拉,跟你发那么大脾气,真是对不住。”令狐冲笑道:“没什么,仪琳不见了,你自然着急。”令狐冲言罢却即想到:“咦,我为何这么说,为何田伯光这么着急是自然的事情,应是十分不自然的事情才对。”但当下也不及多想,便道:“我们快开始找吧。”于是令狐冲领着众人一条巷子一条巷子走去。令狐冲努力回忆昨晚阵中情形,然而昨晚的道路本就变化万千,又在暗夜中,此刻看去,哪还有一点相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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