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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集 重逢(二)

丐帮四人不知何故,这一路上与令狐冲同行,只觉他行事端正有矩,为人侠义大方。跟着他的人,司马大、黄河老祖之流,虽不是什么正道人士,却也有情有义。这些小门派丐帮也有所知闻,知道这些人骨子里其实清高自诩,所以行事亦正亦邪,但对令狐冲却十分敬服。而清虚、平虚两位,却是武当冲虚道长师弟,属正派领袖人物。因为潜心剑术,少在江湖走动,丐帮四人并不认识,但对令狐冲也十分亲厚。种种情形,丐帮四人心中渐渐纳罕,当日令狐冲名满江湖,是天下门派都收到岳掌门的信函,道令狐冲勾结魔教,结交奸邪,违反门规。大家只当他是个正道叛徒,人人唾弃,甚至有时拿来教训弟子。后来他与东方不败的奸情败露,更令天下哗然。世人弄不清东方不败是男是女,多传说她本是男儿身,不知修炼什么邪派武功,竟成了女子。因此令狐冲自也成了淫邪之徒。可数日相处之下,只觉令狐冲分明是大好男儿,武功、智谋、为人都是大将之风。但又觉得日久才能知人心,数日相处,也不能匆忙作定论,因此心中只是犹疑不定。现下与越来越多的正派人士汇合,本可揭穿令狐冲等人,但却始终未开口,这倒不全是因为身中蓝凤凰毒药的缘故了。因为若是群起而攻之,令狐冲武功再高强,也未必尽能抵敌。大可制服他,或者抓了其他人来换解药。但四人都好似忘记了令狐冲等人乔装之事,一路上反有不少言谈,却很多时候是请令狐冲示下。

    到了夜里,杨舵主又寻到丐帮记号,在地上推演一番,复翻身上马,向令狐冲道:“我们终于赶上拉,他们就在前方。”令狐冲、田伯光都是大喜。消息传开去,上百人也是大喜,不觉喊出口号来:“杀东方,擒令狐,拿解药!杀东方,擒令狐,拿解药!”令狐冲先是一惊,周围田、计、老等人也俱色变,田伯光脸上只露出来的两条眉毛一竖,便欲去摸腰间刀柄。令狐冲瞧见,忙拿眼神制止了,由着众人喊着。虽告诉自己无所谓了,但世上确实没有比当面听着这么多人直欲杀自己而后快,更不是滋味的事了

    众人喊过一阵,精神更是大振,天松、青松、清余等人领头,一挥臂,纷纷提缰挥鞭,四下呼喝着,纵马前奔。这时清辉满天地,月光下那些雄伟的银白色的大雪山,仿佛已在跟前。众人奔得浓烟滚滚,忽见前方一些灯火帐篷,情知已经到了,更加振奋。令狐冲也是一阵兴奋,终于到了。不过这里只是中原门派的营地,却不知东方现在何处。既是达成协议一起来的,那想必也在附近,总算是接近了吧。只是中原门派这么多人,却不知此事要如何转圜,达成一个最好的结果,心中又不由担心。

    众人欢呼声,策马声,一片喧闹中,更加速冲近营地,营门口的人已可见到。那边的人自也见到这边,立时有人向内去传消息。眨眼功夫,大队人马奔到营前,天松等人呼道:“昆仑、峨眉、丐帮等后进弟子到!”下面便有人大声呼喝着,指挥着,引马匹向里,往营地四下散去。令狐冲等人自跟着丐帮,往营地里策马奔行,沿途都有人指挥。令狐冲留心这帐篷布置,似有阵势,心想,多是出自武陟应手笔。

    不觉奔过一个中央空地,只见这里火把齐明,空地上却围聚着也不知有多少人,圈圈层层,呼呼喝喝,十分热闹。令狐冲不觉也增了点精神,难怪四周营地人不多,原来全在这里饮酒作乐,不由腹中酒虫便有异动。令狐冲等人随着丐帮进了丐帮的马厩,即有人引导,把马关好,便又随着丐帮四人出来。只见这一片十来顶帐篷,都是丐帮的住处,再往四下望去,层层叠叠一时倒数不过来有多少。当即便有一名丐帮弟子向丐帮四人拜下问候,道:“请四位舵主及兄弟们先入营休息。”杨舵主问道:“武舵主呢?”那人道:“在中阵场上!”杨舵主点点头,道:“我们先过去场上。”于是众人便往前方去,只见四下里昆仑、峨眉等同来的人都出来了,也往广场去。更有许多人跑得飞快,道:“快点,可热闹了,可别错过好戏!”丐帮四个舵主,令狐冲及司马大等人心中不由都有些纳罕,怎么氛围有些不对?怎么回事?脚下也不觉加快了。未到场边,已听到场上一片喧嚣热闹声,分明是在喝酒。猜拳的,喊闹的,甚至扔酒碗的声音。司马大、黄河老祖、计无施等人自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但都面面相觑,怎么这般热闹?到了场上,只见四下里都有一群一群的人喝酒,而中间一长条桌子,四周围了许多人,豪客、子弟、道士、尼姑都有。一边或站或坐,十来个人,另一边似是没人,但周围的人不时鼓掌叫好。

    令狐冲心中奇怪,不知这一桌是什么名堂。再往前走几步,终于看见那长桌对面的人。只见那长桌对面只有一人,一身鹅黄衫子,一缕缕头发微乱,一支金步摇挽着,一手举着酒杯,一抹眼神如水,一笑众生倾倒,一仰脖一饮而尽,一挥袖将杯子向对面照空,又仰首呵呵而笑,四围众人只是鼓掌。而只将令狐冲看呆了,脚下也不知是走还是立住了,眼神却再不能离开,只因那便是他心心念念的东方不败。

    令狐冲不知东方这般是何故,但见她平安无事,心自然放下了,当下也不动声色,待弄清楚眼前情况再定行止。田伯光等人也是大为意外,但他们一直唯令狐冲马首是瞻,令狐冲不动声色,自然也压住心中好奇,仍跟在令狐冲身后。这时令狐冲一队人已随丐帮四人到了桌边。桌边一人负手站着,抬头见着丐帮这边四人,忙往前迎了上来。令狐冲认得此人便是武陟应,只见他拱手将丐帮四人迎着,道:“杨舵主、吴舵主、白舵主、孔舵主,可辛苦四位赶路了!”杨、吴、白、孔四人俱拱手道:“武舵主好!”白舵主道:“你们怎么行得这般快,可教我们好赶!”武舵主道:“也是事态紧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现在你们来,正好!”又道:“来,给你们引见,这位便是东方教主。”说着往东方一引。

    他“东方教主”这四个字一出口,方才一起来的丐帮这四人,并周围一些新到的昆仑、峨眉等门派门下弟子齐齐色变。丐帮四人顺着武陟应向东方看去,只见她清秀鹅圆小脸,两道秀眉不粗不细,一双大眼莹莹若水,小巧鼻梁,一抹薄唇,端的是清秀绝伦,方才远看,已觉她出尘脱俗,潇洒不凡,此刻细瞧,都在心中同声赞叹,好美的女子!竟然便是东方不败?

    那白舵主颤声道:“她是...是东方不败?”武陟应像是料到他们的反应,正色道:“不错,正是。”众人听他肯定,这惊讶便惊到了实处,却不知是谁“铿”一声拔出了刀,随即一片刀剑出鞘声。田伯光等人也即色变,按刀柄的按刀柄,按剑柄的按剑柄,却被令狐冲挡在身后。

    周围的人凝注不动,令狐冲只见东方意态闲闲的举着酒杯,似乎根本不在意,微扫过一圈,莹莹的眼神却停住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东方的面容与眼神此刻即在眼前,令狐冲不由也瞧得出了神。东方的眼神里有些疑惑、有些熟悉、又似有些天长日久的思念得到告慰的安心。令狐冲想,莫非东方已经看出来了是我?

    东方早觉出这个丐帮舵主身侧碰头垢面的人,灰布蒙着脸,只露出宽阔的额头,两道剑眉,一双虎目只是盯着自己。自己便也凝目瞧去,奇怪,这双眼睛好生熟悉,却似乎叫自己的心安稳下来。半晌,微一沉吟,东方看向周围拔刀执剑的人一眼,一手抚袖,另一只纤纤素手将酒杯放在桌上,似笑非笑道:“各位,今天就到这里了!”言罢即起身,一转身,负了双手,自顾往前走去。前面围着的人不觉让出路来,后面拔刀执剑的人摆着架势,却也无一人出言相留。满场的人都无声立着,瞧着她远远走了。

    杨舵主问道:“武舵主,究竟这是...?”武舵主道:“这个,唔,一言难尽。总之一切待明日吧。”向那桌边方才坐在东方对面的几人道:“诸位,你们可服气?”那几人不答,一人哈哈一笑,道:“有什么服不服的,她是东方不败嘛。”背后一人道:“老方,人家是武功天下第一,你又不是比武功。”这老方回道:“总之她是东方不败,输给她也不丢人。”桌边一名道人笑道:“哈哈,胜负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只是比着玩。不过东方教主,名不虚传,老道真心佩服。”他旁边一个年长的尼姑道:“阿弥陀佛,愿她明日真的带我们去取解药。”这几个人,丐帮的四个舵主都识得,俱拱手向他们施礼道,法常道长、净心师傅、金长老、方长老.....再细瞧瞧,金松掌门、天常掌门、清慈掌门...原来这么多中原门派掌门、前辈,都在周围人群中。

    这桌边上的几人起身来,回了各自门派中,也不知他们和东方不败比的什么。

    于是有的还去喝酒,有的回帐篷去。场上仍是热闹着。

    杨舵主与武陟应避在一边。杨舵主道:“武舵主,不知明日去取解药是何意?”武陟应道:“东方不败说解药在大雪山里。.明天她便进山去取。”杨舵主惊道:“大雪山?这个时候进山?”武陟应颔首道:“是啊,虽然我们一路急赶,其实已经晚了。东方不败的意思是她自己进山去取解药,让我们在这里等他们。诸位掌门的意思最好跟进去看看。但可虑者,这个时候的山只怕已经封了。”

    原来此时已至初冬,按例已经过了进山的时间,大雪已经封了山。从这时往后,山里一场一场大雪,道路自然全无,大雪中方向也莫辨,又多是悬崖峭壁。即使是武林高手,与茫茫雪山相较,也只如沧海一粟,不能与自然相抗。如此直要过了明年春天才能开山。

    武陟应道:“但据东方不败所言,若等到那时,便来不及了,因为端阳节一到,我们身上的三尸脑神丹便会发作。”杨舵主皱眉道:“那么解药究竟在山中何处?东方不败有把握这个时候进去,再及时出来吗?”武陟应一指那遥遥的月下群山,道:“你看那里,有三座山峰相连,中间最高的那个就是。”杨舵主凝目望去,只见眼前的山峦层层叠叠,在那远山间,似是有三座山峰相连,中间果然有一座特别雄伟高大。杨舵主道:“登雪山非同小可,这个时候进去,委实是天大的风险。你记不记得我们初入帮时,帮里一次追杀一个大对头入雪山,两舵百十名弟子尽数被困死在山中?”武陟应点点头,却叹道:“谁让她是东方不败呢,也许她真能做得到。她也别无选择,因为我们给那个小尼姑也喂了三尸脑神丹。如果她取不到解药,我们便同归于尽了。”

    杨舵主大讶道:“当真?我们抓她来换解药也就罢了,这般做法...”武陟应面色也一黯,惨笑道:“确实我们这般做法,太过了些,但那时在兰州,我们也是没办法。这一路西来,我们发现,这个东方不败并不是如传说中的那般,是个大魔头。甚至,除了高傲了些,似乎......颇令人可敬!”

    他们两人低声对答,却不防忽然一人从身后挥刀凌空劈下。杨、武二人听见风声,急侧身避过。那人刀法极快,迅疾变招,便攻向武陟应。那武陟应仅以空掌挡住,拳脚功夫却是极好,两人你来我往,堪堪斗了个相持不下。

    这边打了起来,便有四下里的人都围上来。杨舵主与一个女子声音俱喊:“田伯光,别打了!”那女子取了蒙面布,却是蓝凤凰。田伯光与武陟应拆开一招,举刀指着武陟应道:“王八蛋!我师父在哪里?你快给我交出来!”武陟应沉声道:“谁是你师傅!”田伯光怒喝道:“还有谁?是你仪琳师奶奶!王八蛋,你给她喂了三尸脑神丹?我今天叫你不得好死!”揉身又上,刀光霍霍与那武陟应打得难分难解。

    清虚与平虚对看一眼,便各执长剑,一人攻田伯光,一人攻武陟应,两人两仪剑法配合得十分默契,且这两仪剑法可以说是世上破绽最少的剑法,最宜守卫,用来劝架,也有奇效。几招之后,田、武二人便被清虚、平虚当中隔开,都收了手。场边有不少掌门认识清虚、平虚的,都道:“原来是清虚、平虚两位道长,你们也到拉!”清虚、平虚亦点点头。

    武陟应看看他们衣服样子,分明是刚才与杨、白等四人同来的丐帮弟子,便向杨道:“杨舵主,这是怎么回事?”杨舵主道:“此事也是说来话长。咦,令狐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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