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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三集 雪山(一)

令狐冲只听东方轻呼一声:“仪琳。”仍闭着眼,却皱着眉,知她是做梦了,便柔声道:“怎么,做梦了么?”东方睁开眼睛,又眨了几下,见是令狐冲在眼前,便笑了,道:“咦,我睡了很久吗?”令狐冲道:“没有很久,天才亮,你若是想睡,还可以再睡会。”东方温柔笑着,一只手掌抚着令狐冲面颊道:“你没睡吗?”令狐冲笑道:“我睡不着。”东方道:“干嘛睡不着?”令狐冲道:“我喜欢看着你睡。”东方不觉失笑,靠在令狐冲肩膀上,脸上却是一热。但这般和令狐冲相依相守真是好快乐。东方又闭目出了会神,方抬起头来,四下看看道:“雪已经停拉?”令狐冲道:“是啊。”东方从令狐冲怀中出来,落在地上。两人牵着手,走到平台边,只见满眼雪白的平原,只有那些零落山崖,有些像蘑菇、有些像半截阔剑、有些像卧虎、有些像四蹄兽,黑色的山体顶着白雪,散落在平原上。天空是若无其事的晴空万里,太阳亮得像蓝天上破了一个刺眼的空洞。这时反起了风,吹得山崖上二人头发衣袂飘飘,俯瞰这辽阔大地。

    忽然这辽阔大地上,出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那黑点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平面,越来越近,已可看得出来,是许多人纵马向这边疾驰而来。渐渐听得见蹄声、呼喝声,更有人喊着“东方不败!”、“令狐冲!”

    令狐冲道:“是他们?”东方略点头,两人只见那群人马,领头的马陟应、金松、清慈以及许多中原门派人物。令狐冲正欲下崖去,东方拉住他,道:“先别出去,看看情形再说!”令狐冲顿时醒悟,自己还是这般不小心。两人在崖上一块石壁后隐着身形,下面的人渐冲渐近,不一时有部分冲到崖下,仍四下呼喊着两人。令狐冲向东方低声道:“这些人找我们找得这般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东方道:“且先听着。”

    又听众人喊了一阵,令狐冲忽道:“糟糕,田伯光他们一定被发现了。”东方道:“你怎知道?”随即醒悟,道:“唔,他们本不该知道你在这里才对。”令狐冲道:“不错,要么是那丐帮四个舵主说了,或者是田伯光等人被抓了。”东方笑道:“你变机灵了。”

    这时只听崖下道:“东方不败,你答应带我们去雪山取解药的呢?堂堂东方教主,不会食言而肥吧!”另一人道:“令狐冲,你藏头缩尾算什么好汉?实话告诉你,你的那些同伙都被我们抓了,你再不现身,可休怪我们不客气。来,给那和尚点苦头吃。”令狐冲情知那和尚自是田伯光,不知他们要用何手段对付他,无奈,从崖上探出身道:“我在这里,你们不要伤他!”

    东方亦站出身,道:“你们还想要三尸脑神丹的解药吗?”一人仰天打个哈哈,道:“东方教主,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怕你见了令狐冲,便不一定要妹妹了。”东方道:“我妹妹该要仍是要,你们想要解药,却不必抓这么多人。”武陟应道:“我们本不想抓他们,是他们自已送上门来。只要拿到解药,我们保证他们平安无事。”

    令狐冲道:“那你们便将他们放了,我们自会有解药给你们。”武陟应道:“这个怕是不能了,两位武功太高,我们多一些筹码便多一分把握。”东方心想,这些人一心要解药,若十分逼迫,只怕田伯光等人便要遭殃,一动不如一静,便带他们到雪山去,叫他们吃些苦头,再想办法救人。心中想定,道:“雪山艰险,你们若不怕死,我便带你们去。”只听武陟应昂首道:“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总要冒些险的。两位武功又高,人又聪明,不快些拿到解药,只怕我们迟早不得好死。对吧,令狐掌门,不想你竟甘愿投入我丐帮门下!我们四位舵主的毒,还请令狐掌门解了吧。”

    原来昨夜中原门派的人识破田伯光等人,连清虚平虚也一齐认出来,反应慢的,还想他们是武林同道,反应快的已想起武当血仇,当下一场大战,田伯光一干人都被擒住,清虚、平虚勉力支撑,却被他们以田伯光等人性命相胁,惟有弃剑,也被擒住。这一下却知令狐冲到了,不由十分担心,只怕夜长梦多,雪一停便出来找他们二人要解药了。

    令狐冲和东方飘然下崖,各门派的人四下围住。令狐冲道:“田伯光呢?”只见人群后一人将田伯光拎小鸡一样拎着。东方一翻手腕,数枚针出,那针好快,几乎同时那人便翻身落马,令狐冲一跃而起,也是迅捷无比,迎面的人拔刀拔剑欲拦,只拔至半途,眼前人影一闪,令狐冲倏去倏回,已将田伯光救回。四下里俱大惊失色,便是一片武器声。天松道:“令狐冲,你想干嘛,想硬来吗?”令狐冲仰天长笑,众人均不知他何故发笑,面面相觑。令狐冲摸出怀中蓝凤凰所给解药,向丐帮一掷,道:“解药便给你们!”

    又问道:“还有的人呢?”这些人在令狐冲气势之下,俱都愣住。令狐冲四下望去,不见清虚、司马大等人身影,心中有数,道:“又藏起了么?”众人沉默一时,有人道:“把解药给我们,自然把人还给你。”

    东方见此形势,更盼他们便一齐陷在雪山中,从此不要在外世走动,省得阴魂不散,便道:“好,带你们去拿解药就是。”

    令狐冲扶起田伯光,出指连点,解了田伯光穴道。田伯光一口气松了,骂道:“奶奶的,老子不杀了你们誓不为人!”武陟应拱手道:“田兄,多有得罪。只要拿到解药,改日我排八十桌筵席广邀天下英雄,向你赔罪。”田伯光道:“你少放屁!你让我打一顿,我也请客向你赔罪。”自然田伯光昨日被他擒住,吃了苦头。武陟应道:“那也可以,只要拿到解药,田兄想怎样,我都奉陪。”

    东方道:“你们一意跟我们进山,只怕拿了解药,也不一定有命出来。这一点我可要跟你们说在前面。解药我负责给你们,雪山进得去,出不出得来,我可不保证。”

    众人又即一片沉默,过一会,金松道:“事已至此,区区雪山,也不见得吓住我们。东方教主神威,我们也不是胆小之辈。”方坛主道:“两位武功高强,若是假意进山,再折回救人,我们可是防不胜防。还是一锤子买卖,大家各取所需的好。”

    东方便笑了,道:“既然这样,那便走吧,趁着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或许运气好,你们都能活命。不过,你们不是打算就这么进山吧。”

    武陟应道:“这一点东方教主放心,我们早有准备。”话音未落,有马匹拖着衣物,食物,酒水靠上前来。武陟应道:“仓促间不曾备得许多,应付大半个月总没问题。而且还要感谢黑木崖的兄弟帮忙。说起来仍要谢谢东方教主你。”东方道:“你们现在正道魔道这般相亲相爱吗?这么看,三尸脑神丹也不完全是毒药,竟有这般功效。”武陟应苦笑道:“东方教主说笑了,假如没有三尸脑神丹,正邪两教数十年的恩怨也从此化解,才是浩大功德。若东方教主能成全,全武林将感激不尽。”东方摇头道:“我无意成全什么,你们感不感激我,我也不强求。只求你们拿了解药便永远不要再烦我。”武陟应不防她这么说,却不知怎么答她,略愣一愣,方道:“总之一切听从东方教主吩咐。”

    令狐冲情知已经非进山不可,若山中真如东方所言,充满危险,此去却是前途未卜。因此暗向田伯光道:“你轻功好,这次进去,不知能不能取到解药,取到解药他们会不会放仪琳。你瞧准机会便悄悄折出来。在江湖上探访仪琳下落,做两手准备。”田伯光本待说:“我自要与你们同进退。”但见令狐冲说得郑重,知他这般安排,是两全之策,便点点头,不复多言。

    当下众人商量进山事宜,排好队伍,分派了衣物、食物。令狐冲换了厚外袍,武陟应考虑周详,竟找来几件貂皮长袄。令狐冲也不客气,挑了件雪白的皮毛最好的给东方披上。一大队人收拾停当,当即出发。分了前中后队,迤逦前行。初一段尚是平原,渐渐便越来越逼近雪山。那连绵的山体矗立在眼前,像是一直顶到天上,堆满了眼前的世界。在那连绵的山体面前,那一队人小得如同山上掉下来的一根树枝。

    到山脚下,天已经入夜。是一片开阔的砂石地,但再往雪山方向走半里,便是百丈高的断崖,对面是一片连绵的长着矮树的山丘,一直往雪山里去。武、杨、金松等人去崖边看过,杨舵主道:“这崖下是山上下来雪水的河床。我们沿着河床入山,看情形至少要翻过两座规模稍小的雪山,才能到大雪山里。诸位,你们以为如何?”金松摇头道:“我们习武之人,本不惧山岭险阻,只是眼前雪山这般规模,怕也是十分不易。”杨舵主道:“东方不败口口声声解药要到雪山中去取,究竟这解药为何在山中,却不肯说。我们仍需防备她另有图谋。”

    余人俱点头,回首向东方看去。只见东方与令狐冲二人在不远处崖边上,并肩站着,看着远天。东方一袭白衣,风吹得一缕缕长发飘拂。令狐冲发觉了,替她将衣服上的连帽戴上。武、杨等人见他们这般风采默契,想及他们此刻傲视武林的武功,不由想,这两人究竟是一对大魔头,还是神仙眷侣?但看他们风采气度,却叫人不由生出一股信任之情。自从身中三尸脑神丹,大家便有命在旦夕之感,把东方不败当做救命稻草,种种威逼利诱。即便她是天下第一的大魔头。横竖都是死,不若放手与她一博了。大家初时都是这般想。此刻却觉得,这般追着东方不败,却好似不是追击,而是追随着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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