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心中诸般滋味难言,均默不作声,折返营地去。营地扎在离崖边十来丈的地方,背靠一块巨石,挡着渐寒的阵风。愈来愈冷,起了数堆篝火,各派弟子便围着篝火取暖。武陟应取了两只酒囊,远远向令狐冲二人叫道:“令狐掌门!”一挥手便将酒囊掷过去。令狐冲接着,向他笑笑,又向东方笑道:“正好,喝口酒祛寒。”递了一只与东方。东方道:“看你开心的。”令狐冲不答,已拧了塞子,仰脖喝了一大口,赞道:“好酒!”东方拧开塞子闻闻,道:“不过是五六年的杂粮酒,有什么好的?”令狐冲道:“久旱逢甘霖,哪还管是几年的雨水?”东方笑道:“你便不能出息些。”
两人便坐在崖边喝酒。令狐冲道:“咦,你对酒道也颇有见识,一闻就知道几年了。”东方道:“黑木崖上一千年的酒都有,你说我会不知道?”令狐冲惊喜道:“一千年的酒?我只喝过一百年的。不过那酒陈了一千年,还能喝吗?”东方道:“能啊,不过喝了会醉一千年。”令狐冲听东方说能喝,正想改日可要尝尝,又听见说会醉一千年,想,哪有酒劲这般大?忽见东方嘴角一抹笑意,恍悟道:“你现在也学会胡说八道了。”东方闲闲一笑,道:“我可没有胡说八道,你没听过杜康的故事吗?醉一千年是夸张了,醉上几年也是可以的。”令狐冲道:“若是只醉上几年,倒也可以尝尝。”东方斜他一眼,仰脖喝了一口酒,道:“想得美,才不会给你尝呢?”令狐冲疑惑道:“为何不给?”东方道:“你醉个几年,我怎么办?”原来她担心令狐冲醉了,自己孤身守着他。令狐冲笑道:“那倒是,那便算了吧。”
天上的星星渐渐隐去,雪山下看见的天穹是从四围渐渐亮起来的,像是天地是一个大灯笼,光亮从外面慢慢照起来,灯笼里四周泥黑的山峦渐渐显出轮廓。而日出是从大雪山顶看到的,在这个青灰的世界里,远方忽然亮起一抹橙黄,是被东边山峦挡住的旭日,将霞辉洒在那大雪山之巅,那大雪山在霞光里无比清晰的展现出巍峨的身躯,四下的山峦都伏在黑暗里,像俯首称臣一般。雪山下的这一队人都看得出了神,蓦然那雪山顶飞扬起一大片白色的绸带般的飞雪,飘渺旋转又散去。众人都看得心下一惊,那片飞雪看着只是无声飞起了一片,但那一片的规模其实可与天上的浮云比肩。那是怎样大的风力才吹得那样满山岭的雪?
那片飞雪即起即散,雪山又恢复了静静的站姿。天已大亮了。中原门派的人各领着门下弟子收拾好东西,便都翻身上马。令狐冲、东方、田伯光三人也均上马。武陟应赶上前来,拱手道:“令狐掌门,东方教主,我们入山吧。”令狐冲道:“好。”便一拉缰绳,掉转马头,与东方两骑并行,田伯光微微落后,领着中原门派百十余骑,浩浩荡荡,挑缓坡下了崖,沿河床往山中行去。
那河此刻是枯水期,河底都干涸了。一大队人马逆河而上,河道蜿蜒,两侧山坡上,树丛林立,各种松树、杉树和低矮的灌木,以松树最多,翠得发黑,漫山遍野,其他树木一斑斑土黄、暗红的夹杂其间,衬着远远雪白雄伟的雪山,分明是一幅瑰丽无比的画卷。
一步一景,令狐冲与东方也看得心旷神怡,胸怀大畅。河道蜿蜒而上,众人行得亦颇为顺利,往山中行得甚远,不觉回望,方才入山时那山丘已不知在身后绵绵群山的何处了。而雪山看着,还是那付模样,没有变近也没有变远。
中原门派的人以为山中如何艰险,此刻发觉也不过如此,都放松了心境,四下里高谈阔论声,呼喝打骂声不绝,一路竟十分热闹。
蓦的一人喊道:“快看!那山上!”周围的人循着他看去,顿时议论纷纷,令狐冲与东方亦望去,只见那雪山顶上一片片飞雪回旋飘起来,飘在半空中,化成烟云一般,雪越飘越多,整个雪山都迷蒙了,而满天里也起了越来越来多云。云越来越厚,雪山渐渐遮没在云中,转眼间,头顶已没有天空,只有滚滚的乌云,天便几乎黑了。山峦也看不出颜色。
东方道:“遭糕,要下雪了!”武、杨等人也已反应过来,纵马四下呼喝道:“快,要下雪了,找地方扎营。”
雪说下便下,先是几缕飘落,转眼便即成势,纷纷扬扬,满世界都是雪花。中原门派的人纷纷下马,武陟应、金松、清慈等纵马四下奔驰,道:“快,大伙快避到山坡下去。将马围在外围!”中原门派众弟子听令,纷纷牵马往山坡下聚拢。这时风也变得极大,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雪花如飞蝗般纷纷往人脸上扑,一掉一大团,冻得脸生疼。令狐冲与东方在马上稳住身形,令狐冲道:“这风怎么这般大,我们也往山坡下避一避!”田伯光骂道:“奶奶的,什么鬼天气,说变就变吗?”令狐冲道:“别骂了,先避一避再说!
人群堪堪围出些阵势,一阵乱风没头没脑的刮过,吹得人与马几乎站立不住。蓦然一阵马长嘶,几匹马摇头晃脑,又蹦又跳,牵马的人抓不住,缰绳脱了手。那几匹马便往四下乱奔。有这几匹马带领,马群顿时骚动起来,越来越多的马的脱了缰,满河谷乱奔,大部分辨清了方向,都向来路涌去。武陟应等人大惊,失了马匹,少了代步,往山上走将更为艰难。更何况马上还有许多粮食辎重,便呼喊道:“各位掌门、前辈、舵主,快,大家一齐去将马匹追回来!”武陟应一翻身,已落在一匹马背上,金松、天松、清余等人抓到身侧马匹的,也往马背翻落,纵马直追。更有没抓到马的杨、白等人,徒步飞身追去,但那些马慌乱之下,奔得更快。武陟应、金松等人追上一些,从马背上一运力,飞起身来,往马群为首的几匹身上跃落,大风大雪里既看不准位置,又难以稳住身形,半空里便落歪了。胡乱落在几匹马背上,天松,马坛主,白舵主落入马群中已不见身影。令狐冲看得分明,道:“糟了!这些人要遭殃了。”向东方道:“怎么办?却要救他们一救。”东方亦瞧见了,道:“让他们吃些苦头,谁叫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令狐冲再看一眼,武陟应等人都已掉落马下。东方道:“行了,动手吧。”令狐冲道:“要小心!”东方略点头,两人便双双从马背上飞起,令狐冲运足功力,在马群背上四下借力,如一只低空迅飞的鸟,几个起落,赶至马群前面,一翻身倒飞而出,面向马群,双掌运足功力,拍向马群前的空地,霎时一大片泥石齐飞,直冲起数丈高。马群被这泥石的墙吓到,一片长嘶声,纷纷调转了马头。而东方只见她一片白色影子,四下飘落,在外围将一匹匹乱跑的马,对着马首,或掌拨,或脚踢,一一逼回,身法之曼妙,借力之巧妙,只叫山坡下的人都看得呆了。被令狐冲逼回的马群又没头脑的奔回。地上武陟应等忙飞身而起避让,几个功力稍弱些的坛主、舵主,避让不及,几乎被马匹踩在蹄下。东方看得分明,飞身过去,随拎随扔,将几人都抛向半空。令狐冲混在马群中一匹马背上,已瞧见了,绵绵掌力使出,一一接住。那些人直觉被一股大力一托,便稳稳落在马背上,只听令狐冲喊着:“快将马带到一起。”马背上的人回过神来,忙呼喝着管住身边的马。令狐冲半空里已看出这个河谷像是一个漏斗的底端,前方河谷口出去,是一大片开阔地,开阔地上起的风都往这河谷里灌,所以风势格外大。便喊道:“快,大伙都上马,挤在一起,从这里冲出去。”众人此刻惊魂失魄,听见令狐冲这般呼喊,当即从山坡下纷纷冲出,飞身上马。令狐冲策马赶到前面,喊道:“东方,在这里。”东方半空里听见,飞身过来,落在他身前。令狐冲抱住她,一抖缰绳,两人共乘一骑,领着马群,往前面河谷口奔去。马群浩浩荡荡往前直冲,冲出一里有余,终于冲过两个山坡夹出来的口子。甫一冲出,前方一片开阔,却是一大片草甸,两侧远远的仍是连绵山峦,但草甸上,风已小了许多。马群少了束缚,往四下散开,不多久,已尽数冲出。漫天仍飘落着飞雪,中原门派的人勒住了马,惊魂甫定,有些干脆一翻身,落在地上,喘着粗气。令狐冲勒住马,一牵缰绳,将马回过身来,向怀中东方问道:“没事吧?”东方笑笑,摇摇头。马陟应、金松纵马过来,向令狐冲拱手道:“多谢二位出手相救!”令狐冲道:“不用谢!”看看雪仍落着,又道:“雪太大了,快将大家集合起来,以免再有意外。”武陟应、金松道:“好!”便回马去,招呼各门各派,各将门下弟子聚拢了,点齐人数,又靠着一片山坡,合作一处,才围在一起休息。昏黑的天地间,只有雪,令狐冲与东方两人一骑,遥望着远方大雪山,上半部分已陷在乌云里。而前方,不知还有怎样的路,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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