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足足下了一夜才歇,次日天亮,满山已是银装素裹。中原门派的人须眉皆白,纷纷起身来,将身上的雪抖落。令狐冲也是浑身是雪,内力运处,身上雪都震落。东方戴着斗篷,又得令狐冲护着,便无雪覆之虞。见令狐冲头上,肩上还有些残雪,温柔一笑,举手将那些残雪都拂去。田伯光忽然从一边冒出来:“哭道,呜呜呜,不想活了,这日子没过头了,我的亲娘,你干嘛把我生出来?”说着蹲下身去,似是悲伤不已。令狐冲与东方都觉奇怪,不知他弄什么玄虚。令狐冲问:“田兄何故忽然如此悲伤?”田伯光哭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大家都是男人,为什么你武功这么高,娶个老婆也是天下第一的好!你还让不让人活了?”令狐冲不由失笑,道:“田兄你何必气馁,武功一道,无有止境,我现下许是比你高一点,他日说不定你便强过我了。至于...”令狐冲看了东方一眼,续道:“东方是我的天下第一,你也会有你的天下第一的。”田伯光抬起头来看看他,略住一住,仍哭道:“没有了!”指着东方道:“她便是天下第一!”令狐冲不防他这么说,略一愣,方笑道:“那么便没办法了,这辈子你恐怕没指望了。”又道:“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也没指望了。”田伯光听他这么说,一愣,又哭道:“令狐冲,你太过分了,不带你这么霸占着的。要照你这么干,以后天下男人一生出来就全该去死了。太不厚道了!”又看了东方一眼,道:“你愿意,东方教主也不一定愿意的,对不对?”东方失笑道:“你怎知我不愿意?我愿意啊。”这般说着,脸上却微微一热。田伯光看他们一眼,收色站起来道:“你们太过分了,一点也不知道照顾人家的感受吗?我走了。”便转身,踏在深雪里,一步一个脚窝印,远远走了。令狐冲看着他离去,方向东方轻声道:“说好的,生生世世!”东方仰首看着他,举手轻抚他的面颊,便笑了。这时武陟应、金松、清余等人已将门下弟子集合起来,便一齐过来向东方、令狐二人道:“令狐掌门、东方教主,我们是否继续向前?”令狐冲看东方一眼,东方点点头,令狐冲便道:“那大伙出发吧。”地上的积雪足有一尺,雪下草甸又颇柔软。马匹走在雪上,不时便踏空失蹄。中原门派弟子不时啊呀惊呼,功夫稍浅的,便从马上滚落。行了一段,无奈,武陟应等人命都下马,牵着马走,反能快些。但行得仍是极慢,这一片草甸,行了足有数日,才至一座大山脚下,那大山几座山峰连绵着,在其背后,已是大雪山露出高耸入云的山巅。
大山向阳的一面雪已经消退,裸露着砂石表面山体,几乎没有植被,只有斑斑残雪。众人从草甸爬上去,寻干燥地方瘫坐下来。这一番艰难跋涉,已是人困马乏。田伯光瘫坐在地上,嚷道,“奶奶的,累死了!”
令狐冲与东方二人四下看看,见众人这般情状。东方暗道:“似他们这般,是上不了大雪山的。”令狐冲点点头,向武陟应,金松等人道:“武舵主,金松道长,我看今日是无法赶路了,在此处休整一晚吧。”武陟应几人道:“正有此意。”
于是安排下去,寻了一块山坡上平整些的地方修整。一茬一茬的人围坐着休息。不觉天已经黑了。令狐冲至武、杨、金松等人面前,轻声道:“诸位,后面才是真正的雪山,从现在情形看,各派弟子多半支持不住。”武、杨等人俱颔首,问道:“不知以令狐掌门当如何?”令狐冲道:“现下,或者我和东方二人入山,你们等在这里,我们取到解药以后来与你们汇合。”
武、杨等人沉吟片刻,武陟应拱手道:“令狐掌门,这几日我们多亏你们照拂,才平安到达这里,按理我们自不应对二位再有所怀疑。只是解药一事关系整个中原武林存亡。这样,我们几个人随二位上雪山,如何?”
令狐冲心想,这也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况且雪山茫茫,要找东方师傅,多一个人便多个帮手。便道:“如此也好。”
东方见令狐冲跟武、杨等人说完话回来,问道:“怎样?令狐大侠,他们肯放我们走吗?”令狐冲将安排说了。东方笑道:“你看,他们是不肯的吧。”略一沉吟,道:“令狐冲,按我原本计划,到这一步已算成功了。明日他们入山,我们便悄悄甩掉他们。我看这两日仍有一场大雪,往后雪越来越多。这些人只怕永远也出不去了。我们或者回江湖上,悄悄打听仪琳下落,或者在山中找到师傅,看他有无三尸脑神丹解药。”
令狐冲忖道:“只是这么一来,这么多人不是都会困死在山中?”东方一笑道:“你不肯,对不对?”令狐冲道:“确实不行。”东方道:“便知道你是不肯的。算了,饶他们一命吧。只是我师傅还不知道找不找得到,找到了也不一定有解药。若是到时候没有,他们估计会跟我们拼命了。”令狐冲道:“我一直担心这个,希望能顺利找到你师傅。”
白舵主望见东方与令狐冲二人远远的立在山坡上说话。田伯光跟几个人喝着酒。便招呼武、杨,金松几人,避在人群后,轻声道:“解帮主、岳盟主均有密令,命我至雪山后拆给大家看。”便从怀中掏出两封信来。一封是丐帮密函,便由武陟应拆了,众人齐阅看,道:“三尸脑神丹一事已有解决方案,汝等入雪山后可设法除去东方、令狐二人。以防日月神教重入他二人之手。此事关乎天下武林安危,切记!”众人看过,均大感意外,面面相觑。忙将岳不群的密函也拆了,道:“着令各派携手,除去东方、令狐二人。武林万世太平大业可成。”
众人瞧得清清楚楚,点火将信函烧了。武陟应向白舵主道:“密函你从何处得来?”白舵主道:“在兰州,刚到兰州,便有人给我了,命我赶上你们,进雪山之后才准拆。我看确是帮主密函,不敢违背。所以现在才拿出来。”
武陟应道:“我看此事大有蹊跷,从我们围攻黑木崖,到帮主失踪,看起来都是魔教所为,但总让人觉得背后有偌大阴谋。如今三尸脑神丹的解药怎会说有就有?东方不败已答应给我们解药,我看我们还是先拿到解药再说。”几人俱道:“不错。”白舵主道:“那么帮主的密令怎么办。”武陟应略一沉吟,道:“便这般....这般....”几人又商量过一阵,方定妥方略。
次日一早,武、杨、金松、清慈及其他几个门派领袖收拾停当,穿了加厚的棉袍,着令弟子守在此处。令狐冲与东方便带着他们上山,田伯光却留了下来。
这一回都用上轻身功夫,上得甚快。宽阔的土坡面上,只见七八个黑点。渐渐土坡面结束了,到了雪线。再往上便是雪山终年不化的积雪。积雪越来越厚,有时一脚下去,几乎齐膝,却连轻功也用不上了。
四下看去,已在一片白雪皑皑的世界里,下面的土坡已几乎望不见了。大雪山庞大的山体矗立在眼前,似乎伸手便能摸到了。雪山间烟云弥漫,令狐冲等人只觉已至天境,雪山穿破云层,几乎顶到天上。阳光毫无阻碍的射在天地间,又经雪山反射,分外锐目。
这时行至一片悬崖下,头顶壁立千仞,隐隐便是大雪山顶。太阳西沉,天与地从未有这般近,霞辉布满整个天地间,四下里还有许多雪山顶,冒在云层之上,都被染成橙黄。风景壮阔,美不胜收。
但令狐冲与东方二人却也无十分心情看风景,如今已越来越接近大雪山顶,但却一点人活动的迹象也无。东方的师傅却要到何处去找寻?沉吟着。东方忽然轻声道,令狐冲,你看。令狐冲只见东方抚着身边一块崖石上一道痕迹,一直斜向下,隐入雪中。令狐冲道:“这是?”东方道:“是铁链,这里曾经设过铁链。”令狐冲略笑道:“果真如此,说明这山是来对了。”
武陟应等人瞧见他们轻声说话,心念略转,当下也不说什么,只问道:“令狐掌门、东方教主,天色已晚,此处甚好。我们在此处休息,等天明再继续赶路,如何?”令狐冲见夕阳已近收了光辉,便道:“好。”
入了夜,众人都靠着石壁。闭目养神。武陟应忽向令狐冲道:“令狐掌门,事已至此,我们斗胆向两位请教,究竟还有多久才能拿到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为何这解药藏这大雪山中?”令狐冲正欲回答,东方抢道:“这山中有一位老人,与日月神教有很深的渊源。三尸脑神丹无药可解,若有解药,便只有他有。”武陟应一愣,觉得东方所言似有可能,便问道:“那这老人究竟在何处?”令狐冲道:“他向来行踪不定,我们也不知确切位置。”武陟应听罢,轻“唔”一声,不再言语。
待到天明,武陟应等人却道向上的路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愿意在这里等他们。令狐冲与东方见他们个个形容憔悴,裹着棉袍,面庞发黑,嘴唇皴裂,确是有心无力了。便别过他们,自向上去。一路上有时悬崖峭壁,有时雪直没过腰,行得十分艰难,幸亏两人功力深厚,这次耗费了大半日,终于登上大雪山巅,可那雪山顶上,除了雪还是雪,四下里一览众山小,天便在头顶上,仿佛纵身而起,便能跃上天去。
东方四下遥望,满怀希望登上这雪山之巅,然而师傅呢?为何一无所见?师傅,究竟你在何处?
武陟应等人在下面遥望见两人身形,金松叹口气,满面踌躇,道:“唉,该当如何?若要动手,此时便是最佳时机,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怕不会再有。”众人沉默着。
令狐冲抱着东方,见她眼中似是盈着泪水,知她是未见到师傅缘故。便柔声道:“不要紧,我们再细细找过!”
这时蓦地听见下面大声呼喊:“东方不败!令狐冲!东方不败!令狐冲!”
令狐冲心想:“干什么大声喊我们,这般不知轻重吗?不是早就叮嘱过不能出大声,否则便会雪崩?”但他这一想只是瞬间的事,脚下忽然“格列格列”之声,令狐冲道:“不好!”东方含泪的眼中也是大惊。
令狐冲正欲借力而起,但脚下已经空了。身体便失去平衡,转眼没入雪中。只听得耳中开天辟地般的轰隆声,震耳欲聋。身体不停翻滚,惟有全力抱住怀中东方。忽然头上重重一磕,便失去了知觉。
武陟应一队人人紧紧贴住了悬崖壁,大雪如洪流般滚滚而下,轰隆声响彻整个山谷,仿佛整座山都塌了。
那漫山的雪攒了也不知有几十年,这一刻泄闸的洪水,自上而下,千里奔腾,受那声波影响,各山岭的雪都崩了,有些便汇作一处,十来丈的松树也都被淹没。雪流浩浩荡荡直扑到山下谷底,扬起数十丈的烟尘,而后落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令狐冲幽幽醒转,头裂开般的疼,眼前一片漆黑,浑身像散了骨架。令狐冲不敢妄动,潜运内力,几个周天之后,一运力,腾身而起,穿过层层的雪,破雪而出,外面却是阳光灿烂。令狐冲落在地上,便发觉东方不见了,喊道:“东方!东方!”无人应声,便往四下雪中乱挖乱找,找了数丈方圆,仍是不见。抬首四顾,只见周围都是雪山,自己是在一个谷地,四围山脚里是枯黄的杉树林。
令狐冲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迟钝茫然了,眼前尽是最后一眼看见的东方含泪的一惊的眼神。明明是将她抱在怀中的,一定是落在我的周围,再找!于是又四下里到处雪中找过,仍是不见。
阳光浩浩洒洒,此刻的山中已是无比的静,这般静,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什么。在茫茫的雪地上,只有令狐冲一人的身影,蓦然喊道,东方!喊了一遍又一遍。
此后的几日,令狐冲便在山中各处寻遍。大风雪果然来了,忽然间风云变色,大雪足足下了几日。令狐冲便是无惧风雪,却叫那绵绵不停的大雪折磨得肝肠寸断。大雪每多下一分,便将痕迹多掩埋一分。大雪里,令狐登上最近的一个山顶,大雪山仍巍峨的在眼前。于是又重上大雪山,沿途细细找过,一无所获。再返回来时的草甸,那里也已被大雪覆盖,几乎认不出来了。中原门派的便仿佛不曾来过。
如此又折腾数日,令狐冲终于心力憔悴,坐在一处山崖,看着大雪山。想起自己说的:“我喜欢瞧着你睡”“从此以后,再不与东方分开,便是一日也不”“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东方道:“你怎知我不愿意,我愿意啊”“说好的,生生世世!”
从此雪山长埋我,恒与天地共守伊。
两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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