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与东方二人出得洞来,只见曹正等人都守在洞口,看见他们,都迎上前来,喜道:“令狐掌门、东方教主,真的是你们!多谢两位救命之恩。”纷纷拜了下去。令狐冲忙扶住道:“各位快请起,不必多礼。”曹正起身来,见令狐冲长身玉立,东方出尘绝色,不由道:“久闻二位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人中龙凤,名不虚传!”令狐冲道:“曹帮主谬赞了。此地不宜久留,山下己有埋伏,我们还需设法脱困。”曹正皱眉道:“埋伏?不知两位怎会在此地,怎知有埋伏?”
令狐冲灵机一动,道:“是宁先生安排我们接应,方才你们入洞,我们己看见山下布置。”曹正道:“哦?”似是有些惊疑不定,道:“宁先生告诉我们解药在思过崖,可是我们方才入洞根本没有解药,只有一群疯瞎子。”令狐冲道,我想宁先生并不知是这个情况。曹正略思一时,道:“不错,我相信宁先生的为人。现在该如何行止,请令狐掌门示下。”令狐冲道:“我知道有一条小路下山,大家且跟我来。”
令狐冲便携东方在前带路,从另一侧小路下崖,路上果不见守卫。一直到崖下林中,令狐冲道:“到这里应可以了。各位保重!”曹正等人互相看看,忽齐拜下道:“令狐掌门、东方教主,如今武林尽入岳不群之手,各派深受荼毒,请两位仗义出手,为武林除害。”令狐冲正欲答话,东方忽道:“咦,你们这些人,有的背叛过我,有的下手杀过我们,如今却要我们相救吗?”此话一出,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东方道:“也好,待我杀了岳不群,你们便全归我统御了。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你们当我东方不败是说白话的吗?”众人更加茫然,本来见着令狐冲二人,当真喜出望外。谁知东方不败竟记着他们的仇,不肯相救,更要由她来一统江湖,更觉骇然。便有一人起身,指着她道:“东方不败,你不救便不救,我们不求你!你想一统江湖也由你,总有一日你跟岳不群一般下场!”东方道:“好。”又向其他人道:“还有不服气的吗?都讲出来罢。”
于是另一人道:“不是岳不群,就是你,好,我们自然打不过你,但也未见得服气。”曹正听出东方语带戏谑,似有深意,道:“东方教主,前番我们愚昧,受岳不群挑唆,以致铸下大错,请东方教主宏量海涵,不计前非,以武林大义为重。”东方道:“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可不知什么武林大义,当日你们在嵩山下围攻我,不也口口声声武林大义?你们不是名门正派聪明得很么?怎么现在又愚昧了?”曹正道:“不错,是是非非,世人的原本容易妄断,只求自己大是,别人大非,说起来容易,有几个真正明辨的?我们这些武林中人更甚,甚至有时明知自己为非,也要托言强辩,谁不想自己是名门正派,敌人都是妖魔鬼怪?其身不正,以致于为左冷禅,岳不群之流所利用,也就不奇怪了。东方教主若无心帮我们,方才怎会出手相救?若有心一统武林,何必问我们服不服气?东方教主,前事得罪,曹某不才,暂代表中原武林在此歉过!”言毕又抱拳拜下去。
东方道:“我对你们原无多少好心,你也不必抱歉。我帮你们也可,不帮你们也可,你们服气也好,不服气也好。今日有岳不群,明日有我东方不败,后日说不定有卓尔不凡。你们如果想不清楚,今日我帮你们反对岳不群成功了,明日还是一样卷土重来,你们再接着起义吧。”曹正道:“但愿此事能给世人一个教训,明辨是非,心存善念,不人云亦云,教心怀鬼胎的人都成跳梁小丑,从此再不强分正邪,开武林万世之太平!”
东方摇头道:“说得不错,只怕没那么容易如愿。”曹正喜道:“这么说,东方教主是答应相救了。”又有一人道:“只要东方教主你肯定出手,雪山上害你的,我也有份,愿拿这条命还你。”东方道:“我要你一条命何用?留着对付岳不群罢。不过我和令狐冲有几件事要先问你们。”
曹正道:“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东方向令狐冲暗道:“问恒山和仪琳。”令狐冲会意,问道:“我们新近才知武林变故,诸位可知恒山派下落?”曹正听他问及恒山,面色一黯,沉声道:“恒山......恒山的人都己经失踪了。”令狐冲虽猜测岳不群必对恒山不利,但听曹正这般回答,仍不免心中一沉,又问:“那有什么线索没有?”曹正道:“我们亦曾多方探查,无有半分消息。”令狐冲微颌首,道:“还有仪琳,当日你们抓走她,现在她在何处?”曹正忙拱手道:“此事我们当真对你们不住,是我们将仪琳交给了岳不群。”偷眼瞧东方,只见她冷面听着,又道:“不过她倒也无大碍,岳不群好吃好喝的供着她,比对自己亲生女儿还好。”
令狐冲听他这么说,略放些心,便点点头,道:“岳不群是不是将各派掌门都擒了?方证大师、冲虚道长他们现在何处?”曹正道:“岳不群狡猾得很,两年前各派从雪山回来,在原来联盟的基础上成立了中原武林联盟,岳不群提出由各派掌门联合组成盟会,共同管理武林,请各派掌门上嵩山。各派掌门应邀前往,从此下落不知。只有盟会的命令不停传出来,各派命了新掌门,俱听命于盟会。初时尚不觉什么,日月神教又归了盟会统属,武林一片中兴之象。但时间日久,渐有些不对,因为各派根本无法见到前掌门,只能传递书信。到了第二年,又发了一颗三尸脑神丹解药,才知所服的根本是克制之药。老朽原本早己退出江湖,一日武陟应忽然找到老朽,才知武林发生这么大变故。武陟应说,解帮主设法传出消息来,众掌门都被岳不群所囚,中原武林尽入其手,惟有暗中组织,设法反攻。武陟应已任丐帮帮主,不宜多有活动,故请老朽出山主持。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各派掌门当都在嵩山,只是不知具体所在。”
令狐冲心想,我原以为师父在华山,想不到他竟然不住华山了,不错,中岳嵩山,正是武林中枢,居大位,掌控武林,才称师父心意。这般想着,道:“既然这样,我们便上嵩山,设法救出各派掌门。”曹正等人俱拱手俯身道:“正是!岳不群此刻势力广大,非二位出手不能成功。”令狐冲道:“诸位放心,我们一定尽力。”众人齐道:“多谢二位!”又一拜才各自起身来,曹正又道:“只可惜始终找不到解药所在。这一次差点殒命。岳不群当真毒辣,也不知从哪里这么群武功高强的瞎子。”令狐冲心想,确实,林平之不知为何在思过崖的山洞中。又道:“解药之事,你们放心,我和东方已有办法。你们有几人中了三尸脑神丹?”
曹正道:“老朽幸免于难,你们有几人中了?”崆峒张自清,峨眉紫余及神教的两位舵主道,“我们都中了。”另几人道:“我们级别尚低,未够格服这神药。”令狐冲便向张自清道:“张师兄,请来。”张自清依言上前来,令狐冲请他盘膝坐好,依东方师傅所授掌法,施展开来,为他驱毒,一套掌法使罢,张自清呕出一片清水,接在掌中,只见一颗小黑团。众人均大喜,张自清翻身伏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道:“多谢令狐掌门救命之恩,张自清没齿难忘!”令狐冲忙扶起了他,道:“举手之劳,张师兄不必挂怀。”
于是令狐冲又给另两人驱出了三尸脑神丹,东方则替紫余驱出。一队人当真欢容满面,喜悦之情无以言表,又齐谢过二人。曹正拱手道:“令狐掌门,东方教主,多谢二位仁义为怀,既往不咎!如今岳不群所恃三尸脑神丹已等于无用,他便少了一张王牌,真是可喜可贺。不过还有两点可虑,一则各派掌门在他手中,教我们投鼠忌器,二则这两年岳不群势力扩张极快,五岳弟子已有数千之众,远超其他各派,若是正面相抗,胜负尚在未知之数。不知二位可有良策。”令狐冲略思一时,道:“眼下要紧的是查出各派掌门下落,设法相救。”曹正道:“不错,唔,还有一事,八月十五将届,岳不群前些日子已通知各派赴嵩山开会,商讨开放各派武功。”令狐冲奇道:“开放武功?”曹正道:“便如现在五岳派一般。说是以后大家没有门户之见,厘定等级,统一按阶教授,逐步进阶。”令狐冲暗忖:师父早说过武林中门户之见太重,不肯开放交流,其实不利于武功研进。想不到今日他真推行武功开放了,这般想着,向曹正说道:“今日我见华山弟子练功,确实各派剑招都在练习,似乎成就在我们这一辈弟子之上。”曹正道:“我们也不知他究竟何意,不过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独到功夫,所立着便在于此。这么一来,还有什么门派分别?整个武林全姓岳好了。”张自清道:“我们自然是不同意,不过却此事怕也由不得我们,各派掌门均在他手中,各派中武功最高者又多是掌门,各派绝招他只怕早到手了,他只是开会推行罢。不过若真是如此,似乎也没有致命危险。”东方却忽摇头道:“不对,岳不群很聪明啊,我先倒低估他了。他这一举数得,一来他等于实际控制整个武林。二来可保证各派中再无武功强于他者。三来统一武功比统一门派冠冕堂皇的多,旁人还以为他做了大好事,他比左冷禅可聪明多了。”众人闻言,均沉思着,曹正忽拱手道:“不错,东方教主当真真知灼见,岳贼好险恶的用心。”令狐冲沉吟道:“开放武功交流,应会使武功精进才对,他怎么保证武功无人能强过他?”东方道:“这要看他怎么统一武功,所谓按阶教授,他大可做些规定,令各派弟子学些皮毛功夫,真正绝学便收起来。”张自清恍悟道:“是啊,这样不等于大家只能学他规定的武功?”令狐冲亦明白过来,点点头,道:“不错,却要阻止他。我看不然这般:曹帮主,我和东方二人行踪消息不能张扬,八月十五之前,我们会暗中查访各派掌门消息,设法相救。便请你暗中联系各派,八月十五,假意参加嵩山大会,届时我们里应外合,共同举事。”曹正拱手道:“好,便这般组织,请放心,老朽会做好安排,如此偏劳二位了。”令狐冲亦拱手道:“不客气,好,请!”曹正等道:“请!”
各自别过,曹正等人往林中隐去。东方向令狐冲笑道:“冲郎,现在我们去哪?”令狐冲一笑道:“我们还需再去见两个人。”东方道:“这一人当是你师娘,还有一人不知是谁?”令狐冲往上指指,道:“我们回思过崖上去看看。”便拉着东方,又飞身上崖。
堪堪到崖上,便传来一片聒噪声,有人嚷着:“死瞎子,快说,人哪去了?”有人回答:“我们都是瞎子,没看见什么人。”旁边应和着:“就是,你脑子有病啊。”
令狐冲二人隐身在乱石之后,只见数十华山弟子团团围住洞口,一个年长道士当前,向洞中道:“林平之,你若知道上崖之人下落,还请相告,否则,我们要进来搜了。”洞中一声冷哼,道:“玉罄子,华山的思过崖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搜了?你也是堂堂泰山掌门,费尽心机,杀死自己的师兄,便是要做岳不群的看门狗吗?”原来那道人是玉磬子。
玉磬子道:“林平之,我劝你不要嘴硬,想活命的,老实点的好。”林平之道:“那些人早走了。”玉磬子道:“走了?怎么走的?”林平之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信,想进来搜是不是?你尽管进来好了。”玉磬子道:“不要以为我怕你,我便不进去,也能叫你出来。来,架柴火!”指挥随众在洞前垒了柴火堆。转眼一股股浓烟起来,玉磬子命人扇入洞中去。洞中顿时一片呛声,便有几人破口大骂,有骂岳不群的,有骂玉磬子的,从祖宗到老母问候了个遍。
里面烟越来越浓,咳嗽声大作。林平之似是也咳嗽了一声,哑声道:“玉磬子,我和岳不群早有约定,你们不得上崖,你们竟然违令不遵?”令狐冲见洞中人似乎甚为痛苦,心下不忍,便欲出手。忽听一个女子声音道:“玉磬子师兄,请将火堆撤了吧。”令狐冲听见,虽然声调低低,似是无力,但即反应过来,道:“是师娘。”
只见宁中则一身玄衣,立在崖边。玉磬子迟疑道:“夫人,这......”宁中则仍是淡然道:“外子曾有严令,你们忘记了吗?”玉磬子道:“然而我们正捉拿逆贼,逆贼现下不知所踪。”宁中则道:“逆贼可在崖上?”玉磬子道:“不在。”宁中则道:“既然不在,你们为何不去追?”玉磬子一楞,方道:“是。”挥手叫人撤了火堆,便领着众弟子下崖去。转眼退得干干净净。
宁中则站在洞口,怔立一时,道:“平之,你怎么在这里?”宁中则问着,洞中却无回应。宁中则道:“我只问你一件事,珊儿是不是你杀的?”沉默一时,洞中道:“是我杀的,又如何?”宁中则道:“当真是你?珊儿对你痴心一片,你为何要杀她?”林平之忽然"哈哈哈"连声长笑,道:“你不知道吗?有你这样的母亲,难怪有岳灵珊那样的女儿。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的好丈夫岳不群!”
宁中则闻言默然。林平之道:“怎么?无话可说了吧。你们这些卑鄙小人伪君子,害我家破人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不得好死!”宁中则缓声道:“这么说,你都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林平之道:“知道什么?知道你的君子剑丈夫如何设计害我,如何谋夺我林家辟邪剑谱吗?是,在福建我就知道了。”宁中则却哽声道:“那你还与珊儿成婚?”
林平之笑道:“哈哈,你女儿非要嫁给我,我也没有办法。再说,你不也早就知道了吗?你不是照样把女儿嫁给了我?”宁中则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全都知道了,我想珊儿嫁给你,只要她开心,你们能好好过一辈子便好。”林平之道:“以为我不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能瞒我一辈子吗?”宁中则哭道:“不论如何,珊儿总是无辜的。”林平之道:“无辜?这世上谁不是无辜的?我不无辜吗?谁同情过我?”宁中则道:“珊儿不爱你么?不曾用心待你么?”
洞中不答,过一时方道:“是,可是谁叫她是岳不群的女儿?”话音未落,洞中忽然一条人影飞出,一剑倏忽刺向宁中则。宁中则慌忙避过,林平之身影一翻,跟着又是一剑,变招快绝。宁中则拔剑堪堪挡住,林平之剑招一翻,已转刺她身后。宁中则大骇,眼见这一招已避不过,忽然手腕一紧,便觉被人拉着,避过一边,跟着自己手上长剑送出,直刺林平之面门,这一剑攻林平之所不得不救,也是极快,林平之唯有回剑封挡。宁中则回首看去,看见握着自己手腕之人,惊道:“冲儿!”
令狐冲低首道:“师娘!”林平之趁隙又一剑刺来,令狐冲挥剑挡过,将宁中则手中的剑接在手里,独孤九剑尽是进手招数,只与林平之抢攻,两人长剑即交即避,直斗了数十招,只闻剑刃风声,长剑竟丝毫不触。再斗一时,令狐冲内力运处,将林平之长剑荡开,仍是一剑指住他面门。林平之知道已不及回剑,仍如方才在洞中一般情形,惟有木然僵在原地,面上肌肉不住抖动,颤声道:“令狐冲,你杀了我吧!”
令狐冲撤了剑,道:“我不会杀你的。”林平之惊道:“为什么?你想折辱我?”令狐冲冷声道:“我不杀你,并不是我不想杀你。我想杀你,但我绝不会折辱你。”林平之道:“究竟你想如何?”令狐冲道:“我不想如何,只想你好自为之。”自走到宁中则面前,道:“师娘!”眼泪盈在眼中,已屈膝跪了下去,宁中则蹲下身来,扶住他,抚着他面颊,手指却忍不住有些颤抖,道:“冲儿,真的是你?师娘怎么觉得像在做梦?”
令狐冲抓着宁中则手道:“师娘,你不是在做梦,真的是冲儿。”宁中则道:“他们说你已经死了,原来没有。这两年你在哪里?”令狐冲道:“我在西域的雪山里。师娘,冲儿成亲拉。”回首欲喊东方,东方不知何时已在他身后。宁中则抬首看看她,东方便向她略点头。宁中则方俯身向令狐冲道:“很好,冲儿,师娘很高兴,你快起来。”说着扶起令狐冲来。
令狐冲道:“师娘,这两年你还好吧?”宁中则点点头,哽声道:“师娘很好。”又转身至林平之面前,缓声道:“平之,爱如朝露,恨如捕风,你已经杀了余沧海、木高峰,珊儿也死了,你若仍放不下仇恨,便永远活在仇恨中,你自己要明白。”林平之微一沉默,即恨声道:“可是我还没杀了岳不群!”宁中则摇头道:“你若仍十分不能放下,师娘愿意死在你的剑下。”
令狐冲吃了一惊,忙上前道:“师娘,不可以!”宁中则挥袖拦住他,只看向林平之道:“你只管出剑杀我,师娘绝不闪避。”林平之道:“好,这是你说的!”便横剑胸前,令狐冲见状,急道:“师娘,不要!林平之你敢!”林平之长剑刺出,令狐冲便欲出手,却见林平之剑尖停在宁中则眼前,剑身不住颤抖。良久,林平之终道:“我不杀你,此事与你无干。”便回剑入鞘,道:“你们快走吧,不要在这里。”
令狐冲上前扶住宁中则,道:“林平之,你怎会在思过崖上?”林平之昂首道:“怎么?这思过崖你住得,我便住不得?”令狐冲奇怪道:“你住在这里?”林平之道:“是又如何?岳不群不想他的大秘密被人知道,便只能让我住在这里了。”
令狐冲道:“辟邪剑法么?”林平之道:“你知道?你怎会知道”令狐冲道:“我自然知道。那你大可出去,将这个秘密公告天下。”林平之忽然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他,亲手杀了他!才泄我心头之恨!”令狐冲冷声道:“你杀得了他吗?”林平之道:“只要我苦练剑法,一定可以的。”令狐冲道:“他让你住在这里吗?他为何不干脆杀了你?”林平之道:“杀了我?我准保让天下人知道他是个阉人!哈哈,他是个阉人!”
令狐冲闻言,心中百般滋味,无话可说,只摇摇头,向东方与宁中则道:“我们走吧。”两人点点头。令狐冲便仍带了二人,从方才小路下崖,向宁中则道:“师娘,我二人消息还不能让师傅知道。”宁中则略点头,亦不多言。到了崖下,已到处有华山弟子搜山。三人悄身避过,回了宁中则房中。
宁中则掌了灯,灯光照着令狐冲与东方二人,她看着,只觉二人神清气爽,说不出的干净脱俗,而如今武林直可说如周遭的暗夜般污浊。宁中则点点头,道:“很好,冲儿,你是对的。你此生能娶到她,是天大的福气。师娘还能活着见到你们,真是老天格外的恩赐。”
令狐冲见宁中则仍是往日打扮,但面容苍老了许多,细看已有不少白发。便道:“是冲儿来晚了。”宁中则摇摇头,眼角却有泪落。忽返身进了内室,不一会出来,手中多一个锦盒。宁中则向东方道:“东方教主,没有什么好的东西送你。这只镯子是华山几辈人传下来的,望你不要嫌弃。”便将盒子打开,里面一只碧玉镯子,翠**滴,却是十分贵重。东方微笑摇摇头道:“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宁中则道:“是我做师娘的,给你跟冲儿成婚的贺仪。”便将盒子放在桌上,取了镯子,拉过东方的手,给她戴上。东方便微笑着道:“谢谢你。”宁中则便也看着她,略笑道:“好。”又拉过令狐冲的手,将东方的手放在他手中,道:“盼你们相亲相爱,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令狐冲点头道:“师娘放心,我们以后还会常伴师娘左右。”
宁中则只略点点头,叹口气,将他二人手放下,走到桌边,扶着桌子道:“丐帮的那些人,是你们救走了,对不对?”令狐冲点点头。宁中则道:“我又被他骗了。险些好心办错事,幸亏你们及时出现。”令狐冲道:“师傅他......”宁中则摆手制止他,道:“你不要叫他师傅了,他不配做你师傅。现在只有你们能阻止他。明天一早,你们跟我一起去嵩山罢。”
次日清晨,三人便悄悄下了山,马车缓缓向嵩山去。宁中则告诉他二人,中原各派掌门,确为岳不群所擒,先前还能秘密见着,丐帮的消息便是她传出来的,后却不知所踪。宁中则几次探问各派掌门下落,岳不群口风甚紧,不肯透露半个字。渐渐岳不群已不信她,更加不说了,且常常不见踪迹。仪琳她曾见过一回,如今亦不知被他藏在何处。
宁中则道:“不过对外他仍一副十分看重我的样子,所以我的行动尚算自由。你们俩可以乔装打扮,悄悄我跟上嵩山,说不定能查到线索。”又向令狐冲道:“冲儿,他练了辟邪剑法。你已知道了,是不是?”令狐冲点点头。宁中则哽声道:“当初师娘错怪了你,他更冤枉你偷了剑谱,让你受委屈了。”令狐冲道:“没什么的,我知道师娘始终是信我的。”
宁中则眼泪缓缓流着,道:“珊儿也去了,她福薄,没有嫁你,更没有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连她的尸骨也寻不见。”令狐冲亦陪着流泪,哽声道:“我知道,小师妹......身故的时候,我便在她身边。”当下将那日故事经过讲给宁中则听。宁中则听罢,低低道一声:“珊儿!”两眼角泪珠滚滚而下。
华山到嵩山,路途甚远,初时宁中则自郁郁。后渐渐振作起来,见令狐冲身上衣服不甚合身,左右无事,便在市集上买了布匹针线,在车中缝制衣服,连东方衣服也一并做了一套。她在车中,令狐冲与东方二人坐在辕上赶车,宁中则听他们谈笑,十分默契,琴瑟和谐,心中甚慰。但令狐冲每天只在车外坐一刻,便进车厢内来,跟她闲聊,待宁中则说困倦了,方出去。初时宁中则不觉,后渐渐有些奇怪,留神听,却是东方暗叫令狐冲多进来陪自己。
衣服做成了,宁中则命他二人换过。令狐冲是水青外袍,白色里衣。东方暗红的丝绸外袍,湖蓝衬衣,晚风里两人衣袂飘飘,当真郎才女貌。宁中则瞧着,不觉恍惚,依稀如当年的岳不群与自己。孰料世事这般无常,当年自己敬爱的师兄竟成了武林大害。终有一日难逃武林公道,可是自己真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一时思绪万千,怔立原地。
渐渐已近嵩山,令狐冲寻到当日养伤的镇子,带宁中则到后山岳灵珊坟前。宁中则在坟前大哭一场。令狐冲与东方二人将她劝住,左右扶下山去。
入夜,其时已是八月十三。三人经过客栈饭堂。宁中则瞥见一处标记,向令狐冲二人道:“曹正他们已经到了,便在附近。”令狐冲道:“难怪路上见了许多乞丐。”正说着,忽然屋顶一阵脚步风声,后面便有许多人声,呼喝道:“哪里走?快放箭!”客栈忽然一队人闯进门来,令狐冲忙拉了三人避在木柜后,悄看去,却见均是嵩山服饰,都道:“快,别走了那厮!”疾步向前,一阵风似的冲向后堂去。待他们进了后堂,令狐冲道:“我们过去看看。”三人便悄身跟出,到了后堂院中,只见半空四下纷飞着箭矢,月色明白,照见周围屋顶上也不知有多少人,不远处一队黑衣人已与嵩山派的人交上了手,令狐冲略瞧之下,已看出那些黑衣人身形,道:“是曹正。怎么被包围了?”忙从怀中取了面巾,蒙住面目,正欲飞身赶上去。蓦的前方屋顶上奔过去一人,跑得极快,四周便有不少嵩山弟子纵身追去。那人眨眼已奔出数十丈,忽然从墙头上人影一闪,似是跌落。令狐冲瞧在眼中,只觉那人步伐姿态十分熟悉,略思之下,道:“是田伯光!”东方与宁中则也已取了面巾蒙面。
东方道:“你去看看丐帮的人。我去追田伯光。”令狐冲道:“好,要小心。”东方略一点头,便一闪身去了。令狐冲向宁中则道:“师娘,你且待在这里,等会我们回来汇合。”宁中则道:“好。小心点。”令狐冲点点头,飞身而起,到了屋顶上,赶过一名嵩山弟子,一掌击倒,已夺了一柄剑在手。赶到曹正近处,一眼望去,却大吃一惊,只见这片院墙之后,无数人各执刀剑棍棒,一片兵刃交击之声,正打得难分难解。
令狐冲想:“我本意与东方二人悄悄随师娘上嵩山,制住师傅,救出仪琳和各派掌门,便可解武林此厄,可不多争斗杀伤。孰料双方却在这里提前遇上了,救人的也好,抓人的也好,中原武林遭此一劫,本已元气大伤,此刻却不能再受杀戮牺牲了。”心中这般想定,便一翻身,往人群中落去,长剑挥处,只不绝打落双方兵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虎口一麻,兵器便脱手落地。纷纷喝道:“什么人?”“怎么回事?”令狐冲脚下不停,一阵旋风般飘飘摇摇卷过去。四下的人缓过神来,纷纷怒道:“从哪冒出来的?”“先解决了这厮”。嵩山还有长剑在手的,剑光舞动,便均攻向令狐冲。不少不明就里丐帮弟子也齐攻上,将他团团围住,流水一般,令狐冲击退一拨,又来一拨,心想也不知双方有多少人,这般打下去何时完?当即出手再不容情,长剑圈转,如乱蛇飞舞,又如矫龙出洞,剑势展开,乒乒乓乓,兵器掉了一地。剑挥脚踢,又打倒了一片。四围的人避之无及,纷纷倒退,三四丈外站了一圈。便有嵩山弟子颤颤抖抖道:“你是什么人?是人还是鬼?”令狐冲正待答话,忽然不远处一道绿焰升起,直上半空。丐帮的道:“是昆仑的人,快去支援。”嵩山的见状,拾了兵刃,也齐向绿焰处奔去。令狐冲闻言,知道周遭双方还有更多的人,也即飞身跟上。曹正忽然落至他身侧,道:“令狐掌门,可是你?”令狐冲面巾蒙在脸上,道:“是我。怎么打起来了?”曹正沙哑的嗓子,急道:“中原各派约在这里会齐,准备同上嵩山,岳不群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将五岳弟子都召来了,痛下杀手。这是要将其他门派赶尽杀绝啊。”令狐冲不防事态已这般严重。赶到一片树梢之上望去,只见月光下的林中空地,是昆仑派弟子正与五岳弟子激战,山坡上却是峨眉的女弟子,再往前的河边,却是崆峒。无数刀光剑影,星星点点,处处起伏腾跃,呼呼喝喝。令狐冲见状不由大惊,向曹正道:“曹帮主,这般打下去,双方只会两败俱伤。快设法叫双方停手。”曹正道:“都杀得急了,只怕谁也停不下来啊。”令狐冲四下张望一遍,指着不远处一道山坡,道:“请丐帮弟子跟我一起冲下去,接应大家,一齐往那边山坡上退。”曹正忙点头道:“好。”举手塞在口中,数声呼哨,连发几个指令。身后林中便跟出许多丐帮弟子,令狐冲便道:“走!”飞身落下。令狐冲赶在前面,一边奔行,一边道:“在下令狐冲,请各位停手,无谓多斗!”长剑击出,所遇者皆一招即被打落兵刃,丐帮弟子跟上,将五岳派逼退,接了其他门派弟子。一路冲过去,令狐冲回首向曹正道:“快,一起喊,叫大家过来。”于是曹正领众人喊道:“令狐冲掌门在此,昆仑、峨眉、崆峒各派弟子俱请过来!”齐声喊出,甚为洪亮,霎时声满山谷。各派弟子听见喊声,便渐渐靠拢来,五岳派却跟在后面紧紧追击掩杀。令狐冲道:“曹帮主,请带大家往山坡上退。”瞥见法常,在常,自常,清余、紫余、天松、青松等俱在人群中,便道,请法常,在常,自常,清余、紫余、天松、青松,各位道长前辈跟我一起上前掩护,余人后撤。各人在四下里听见令狐冲号召,俱道:“好!”“遵命!”纷纷翻身而起,半空里六七条人影齐向前纵去,落在地上,便与五岳派交上手,边斗边退。远远的,忽然一阵呼喊声:“令狐冲!”“令狐兄弟!”“我们来了!”又听见一个清亮女声,道“令狐大哥!”令狐冲喜道,是他们。只见清虚、平虚,司马大,黄河老祖,计无施,蓝凤凰纵马疾奔而来,令狐冲飞起身来,喊道:“这边!”司马大等人看见,催马奔近。清虚、平虚均喜道:“令狐掌门!”老头子跃下马来,直将令狐冲抱在怀中,道:“令狐冲,你没死,太好了。”令狐冲被抱得几乎透不过气,亦笑道:“见到你们太好了!”
五岳派又攻了上来,老头子大喊一声:“奶奶的,来的好,今日便打个痛快。”直往人群中扑去,清虚、平虚、司马大、计无施等人也分别交上了手。双方斗了个僵持不下。令狐冲飞身上前,脚下快绝,挡落了一圈剑。遥见五岳之后山坡上又冲下一队人,响起一长一短两声口哨声。五岳弟子忽然急退,与令狐冲等人拉开一段距离。五岳派阵中一人喝道:“他们要逃跑,放箭!”话音未落,半空霎时箭矢齐发。令狐冲与前方各人各使兵器挡住箭,后边却已有人中箭。
箭矢不绝飞来,众人勉力挡住,却听见身后各派弟子中功力稍浅者中箭呼声不绝。令狐冲情知此刻形势紧急,身边一匹马惊呼跳跃着,便一伸手,牵过缰绳,翻身落鞍,纵马直往五岳阵中奔去。五岳见一人一马疾驰而来,一团箭矢便集中射去。令狐冲拎着缰绳,飞身而起,赶在马前,长剑舞得风雨不透,连人带马一起护住,直冲入五岳阵中。运起内力,长剑大砍大削,四下里的长剑俱被削断。那马奔势不绝,直奔入箭手队中,令狐冲纵马只管奔踏,顺手连劈,一路劈断箭弓,挡者披靡。箭手队形霎时乱了,被冲了个七零八落。忽然半空一人飞至,凌空双掌大力拍下,令狐冲只觉身后一股大力击至,手腕一抖,也不回头,反手长剑斜指,已将那人手掌刺了个对穿,便如身后长了眼睛一般。那人惨呼一声,掉在地上,捂着手掌,痛呼不已。令狐冲翻身落地,拿剑指住他。周围五岳弟子围着,却不敢上前。令狐冲道:“乐厚,这里是不是你指挥?”原来此人却是大嵩阳手乐厚。乐厚道:“是又如何?”令狐冲道:“是,你便叫他们快退。”乐厚不答,令狐冲剑锋贴着他脖子,道:“再不退,我叫你身首异处。”乐厚脸色惨白,半晌,勉声道:“撤退吧。”令狐冲收了剑,却听见头顶一阵衣袂风声,听声音便知是绝顶高手,不由一惊。抬首看去,只见半空里两条人影,身法招式都是极快。两人从头顶飞过,底下的人俱仰首瞧着,功力不足的人只见两团衣服影子。但剑气横斜,不时凛凛落下来,众人慌忙避让,地上更被激起一道道烟尘。令狐冲瞧得分明,却一个是岳不群,一个是东方。
众人越避越开,中间留出一大片空地,只远远瞧着空中二人翻飞,都看得目瞪口呆,道,这两个人都会“飞”么?须臾两人落在空地上,只见岳不群剑招快绝,身法如电,一剑未毕,一剑即出,直如同时有几十柄剑一般,幻化出无数手脚。令狐冲心中暗叹,他的辟邪剑法终于大成了。
岳不群剑招中,东方却仅以一手以对,衣袂飘飘,身姿轻盈曼妙。令狐冲微闻一连声细微的“叮叮叮”声,知道这是东方手中细针与岳不群长剑交击声。令狐冲暗暗戒备,只防东方稍有不力,便上前相助。
再斗一时,岳不群忽运起身法,左闪右突,因为极快,四面八方便如有六七个岳不群一般攻向东方,说不出的诡异妖魅。东方手臂圈转,内力激起,衣服与长发飘飞,一股偌大内劲推出,岳不群身形合到一处,便也迅雷般凌空击下,烟尘弥漫而起,只见岳不群身形飞出,倒飞落入五岳派队中。
令狐冲早飞身过去,此刻挥散烟尘,落在东方身侧,扶住她道:“怎么样?没事吧?”东方略咳一声,摇摇头,急道:“没事,快,你师娘被他带走了。”
身后却响起山呼声:“好!打得好!”是各派人见岳不群被东方击退,这两年受其淫辱,此刻一口气终于得出,忍不住欢呼起来。更有人齐呼道:“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却是一侧的日月神教弟子。
令狐冲心知此刻岳不群已知是他二人,师娘被他带走只怕难保不会有闪失。心中着急,忙飞身起来。此刻五岳弟子已急急退去,令狐冲从五岳弟子头上踩过,半空中寻找岳不群身影,猛然见着一人正在几名弟子掩护下疾奔,看身形正是岳不群,忙翻身落去,凌空一剑。岳不群发觉了,挥剑挡住,这一下双方各出全力,只听"呯"一声,内力激荡处,四周弟子被震倒一片。
令狐冲落在地上,道:“师娘呢?”岳不群道:“畜生!”令狐冲提着剑,缓声道:“师傅,事已至此,收手吧。”岳不群道:“小畜生,你忘了是谁拣你回来,谁养你到这么大?如今要来弑师了吗?”令狐冲道:“只要你放了大家,我保证不杀你。”岳不群冷哼一声,道:“就凭你吗?”令狐冲道:“是!师傅,你打不过我的。”岳不群长剑指着他,怒目道:“小贼,你不要猖狂!”
令狐冲便缓缓举起了剑,横在胸前。岳不群冷冷看着他,忽然长剑圈转,架在一人脖子上,道:“你且看看这人是谁?”令狐冲瞧去,风吹落了那人头上兜帽,却不正是宁中则?
令狐冲道:“师娘!”宁中则点点头。东方此时已至令狐冲身侧,道:“岳不群,你以自己的妻子性命相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吗?”岳不群闻言,面色略变,怒哼一声,手上却丝毫不松。令狐冲向岳不群缓声道:“你若伤师娘半分,我便绝无可能放过你了。”岳不群道:“八月十五,你上嵩山来,我和你做个了断。其他的不必多言。”岳不群此言正合令狐冲心意,令狐冲便道:“好。”
http://www.xvipxs.net/47_47030/1809917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vipxs.net。VIP中文手机版阅读网址:m.xvipxs.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