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却道:“且慢,你先放了她。”岳不群右手握着剑,左手此时略捋一捋剑柄的明黄络子,好整以暇道:“东方教主,你还是真么凶!放心,到时候,我自然会放。”东方却正色道:“要放现在便放!岳不群,你若此刻放人,还可留你一命。我和令狐冲说到做到,你要想清楚。”岳不群不由有些愣住,忽仰天长笑笑道:“哈哈,东方不败,你对令狐冲这个小贼还真是一往情深啊。其实,方才你若不是挡我一掌,这个女人早死了,何必现在受我胁迫?”
令狐冲才知为何东方一定要岳不群放人,当是方才在店中岳不群已对宁中则下手了,登时急怒道:“丧心病狂,你还是人不是?”岳不群忽收色怒喝道:“住口!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骂我?”眼光向东方上下一瞧,道:“咦,你这副样子,是嫁给这个小贼了么?哈哈,好,小畜生,你不是想要师娘吗?先把东方不败杀了。你的好师娘便给你!”
令狐冲略一凝神,紧握着东方手,摇头道:“无可救药,天下会杀妻子的人,大概只有你。不错,东方已是我的妻子,我怎会杀她?”岳不群听他直承,颇感意外,道:“哈哈,好,一对狗男女,还做夫妻了,谁让你们成亲的?父母之命呢?媒妁之言呢?何人见证?你们也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曹正、司马大等人远远听见几人对答。略一沉吟,曹正忽朗声道:“丐帮弟子听令,吾等齐贺令狐掌门与东方教主新婚之喜。”便领头拜下去,众弟子齐道:“恭喜令狐掌门、东方教主!”其他门派闻声,俱已反应过来,接连齐声道:“恭喜令狐掌门、东方教主!”岳不群怒极而笑,道:“好,一个华山弃徒,一个魔教妖女,叫你们都捧上天去了。”
令狐冲与东方执手而立,令狐冲向东方道:“我们成亲,还没有拜过师娘,我受师娘养育大恩,今日便在此拜谢师娘,好不好?”东方面上微红,却点点头。两人便齐向宁中则跪了下去。宁中则被岳不群长剑横在脖颈上,哽声道:“好...好孩子,你们快起来,不要拜了。”祖千秋道:“好,今日中原武林都是见证,又有师娘主持,从今往后,大伙都记得你们这对神仙侠侣!”众派闻言,合到一起,漫山遍野齐贺道:“祝令狐掌门与东方教主,伉俪情深,白首偕老,生生世世,永结同心!”众人诚心祝贺,大力喊出,声震云霄。
众派祝毕,令狐冲二人已磕过头,站起身来。岳不群道:“我不也养大了你,为什么不拜我?”令狐冲道:“你放了师娘,我自然念你的恩情。你若执迷不悟,我绝不放过你。”岳不群哈哈长笑。宁中则哽声道:“冲儿,你不必说了。”又向东方道:“我一直想,你叫我一声“师娘”,好不好?”令狐冲只觉手中牵着的东方手掌略一动。东方微羞红了脸,却认真看着宁中则,道:“师娘!”宁中则双目盈泪,道:“好,好孩子。”蓦的双臂一推,便脱出岳不群怀抱。岳不群立时色变,长剑圈转,宁中则颈下一片血光直起。令狐冲惊道:“师娘!”一剑刺出,岳不群奋力挡过,飞身直起。
东方已将宁中则抱在怀中,出指如风,连点她周身数处大穴。宁中则口中鲜血不断流出,只颤声道:“孩子,你很好,有你陪着冲儿,师娘便放心了。师娘活得够了,现在正好去陪珊儿,师娘死后,你们把我葬在珊儿旁边......”东方眼泪簌簌直落,道:“师娘,你快别说话,我一定能救你!”
五岳弟子俱已急忙退去,令狐冲追出几步,又反身回来,抓着宁中则手臂,急道:“师娘!”身后中原各派的人不防这般变起仓促,都围了上来。有人喊:“昆仑的人呢,快拿雪参七草丸!”
令狐冲已将宁中则扶起,盘膝坐着,将内力输入她体内。司马大、蓝凤凰等人都围着。他们这边疗着伤,曹正领着各派掌门指挥门下弟子在空地上扎下营地来。一人忽然落下来,却是田伯光,欲上前探视令狐冲,却被东方拦住。田伯光一跺脚,道:“唉,这么会这样,可怜的师娘。”东方止住泪,双目微红,问:“你事情办得怎样?”田伯光道:“我已经找到入口位置,对了,方才我从山下来,见着岳不群,他上去了。”东方微颔首道:“好。”
令狐冲收了内力,抱起宁中则,由曹正带着,往一处新撘的帐篷中去。各派掌门并司马大等人俱往帐篷中探视,问:“怎样?”令狐冲道:“我暂时护着她心脉,但结果如何,殊无把握。各位,烦请好好照顾我师娘。我和东方还有事去办。”
曹正道:“令狐掌门请放心,我们自当尽全力。只是不知贤伉俪所去何事,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令狐冲心想,东方告诉我田伯光查到仪琳下落,方才见田伯光来了,不知具体情形如何?便道:“待我问过东方再说。”便从帐篷中出来。
田伯光看见他,喜道:“令狐冲!”令狐冲亦笑道:“田兄!”两人三步并两步冲近了,互抱了抱。田伯光却流泪道:“幸亏当初听你的,我偷偷跑掉。只是不想你们后来竟然遭人暗算,若是我在,绝不会让你们遭害了。”这话说得周围天松、法常等都是一阵尴尬。
令狐冲道:“这两年你怎样?怎会在此处?”田伯光续道:“从雪山出来,我暗查我仪琳师父的下落,却不小心落在岳不群手上,被他关了两年,新近才逃出来。不过幸亏如此,不被他抓起来,我还真不知何时能找到我师父呢。”
令狐冲道:“这么说,你当真找到了仪琳?”田伯光点头道:“十有八九,方才你那天下第一聪明的好老婆命我趁她拖住岳不群,悄悄再上了一趟山,我已经找到位置了。”
令狐冲看一眼东方,只见她在一边静静站着。便过去牵着她的手,向田伯光笑道:“田兄,我们已经成亲了。”田伯光道:“我方才已经听见了,生生世世,永结同心,都快喊破大天去了。令狐冲,不带你这样成亲的,喊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快说,什么时候请喝喜酒,我还没喝喜酒呢!”令狐冲笑道:“现下情况特殊,喜酒肯定少不了你的。”东方微笑道:“不可不戒,谁说你可以喝酒的,酒戒你不戒吗?”
田伯光瞪着眼睛道:“喂,你又来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令狐冲叫我喝的,你不听令狐冲的话吗?”东方向令狐冲笑问道:“令狐冲,我以后都要听你的吗?”令狐冲笑道:“是我以后都听你的。”田伯光道:“不是吧,令狐冲,男子汉大丈夫,你能不能出息点?”令狐冲笑而不答。东方笑道:“算拉,你爱喝多少酒都有,不要像我们舍不得似的。你这两年和尚当得也辛苦了,想不想还俗?”田伯光眼珠转一转道:“你要我还俗吗?”东方道:“是啊,你还了俗,可以喝酒,还可以讨老婆,自由自在,不过不能旧调重弹,怎样?”
田伯光低头沉思着,过一时,方道:“我当和尚当习惯拉,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好。我师父还没救出来,现在就还俗了,这个徒弟未免也不像话了。”
众人均笑,道:“想不到田兄如此尊师重道。”田伯光却微红了脸。东方向令狐冲道:“岳不群现下回了嵩山,仪琳在上面,也许还有他们的掌门也在,我担心他会对他们不利,我想现在便上嵩山,好不好?”令狐冲颔首道:“你担心的很对,我们现在就上去。”
曹正等人听见东方二人对答,俱感高兴,又道:“嵩山之上,守卫重重,东方教主,令狐掌门,是否需要我们接应?”令狐冲向东方看看,又转向众人道:“如此也好。”便与众人一同商定了进退接应方案。事不宜迟,便即分头行事。
田伯光带着令狐冲与东方悄身上了嵩山。三人轻身功夫高明,沿途岗哨只如虚设。到了山顶,只见嵩山群苑比先前规模更大,屋宇连绵,盖满了整个嵩山之巅。田伯光道:“岳不群快做皇帝了。这里简直是皇宫。你们知道嵩山弟子有多少人?三千!加上华山、衡山、泰山的弟子,总也有五千人。”令狐冲心中暗忖,若是和山下门派正面打起来,只怕整个中原武林便玉石俱焚了,便道:“擒贼先擒王,眼下唯有先抓住岳不群。”
说话间,三人身法闪烁,避开路上重重守卫,已至一处别院。此院在嵩山群院一个极幽静处,趴在墙头看去,只见院中花繁叶茂,竹影摇曳,布置得十分精致。令狐冲看着,觉得十分熟悉,道:“这里一定是岳不群常住的地方。咦,我以为他现在一定住金碧寝宫了,想不到他还是喜欢住这样的小院。”田伯光道:“所以说一定有问题!”东方道:“我猜金碧寝宫一定有的,不过那是为掩人耳目。”田伯光道:“确实有,便修在嵩阳殿后。”
田伯光道:“藏人的地方就在这院子的下面。”东方问道:“你怎么这般肯定?”田伯光道:“别的不能肯定,我只能说,这屋子下面,肯定有许多女子。嵩山派不收女弟子,何来女子?岳不群那话儿都没了,想不会密室藏娇的吧。”令狐冲道:“难道是恒山派关在这里?”田伯光道:“不错,我也是这般猜。”东方道:“你又怎知在这底下有许多女子?”
田伯光却摸着自己鼻子,微有得色,笑道:“这个说起来就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你们都知道我田伯光轻功刀法双绝。”见他二人含笑看着自己,又道:“当然这个比你们还差了一点,不过我还有一绝,你们决不如我。便是我的鼻子对女人的体香特别敏感,百步之内,只要有女人,不论藏在什么地方,我都闻得见。”令狐冲奇道:“还有这样的事?”东方白他一眼,道:“你是采花采多了吧。”田伯光微红了脸,点头道:“或许是,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我想采的女人,随便人家怎么藏,都能被我找出来。”
令狐冲道:“不过这院中花朵不少,许是花香呢?”田伯光道:“不、不,我闻见的是女人天生的体香,不是后加的,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否则下面若真是你恒山弟子,她们又不梳装打扮,我怎闻得见?”令狐冲道:“原来如此,想不到你这本领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发挥了作用。”田伯光得意笑笑,道:“而且我现下更有把握了。”令狐冲不知何故,问:“是么,为何?”田伯光轻声向他笑道:“你家东方教主也香啊,还很特别,我闻到底下有类似的,不知道是不是仪琳。”却被东方听见了,冷声道:“田伯光,你的鼻子不想要了吧?”令狐冲凑近东方闻道:“还真是,好香!”东方不由面上一热,打他一拳,道:“正经点!”
院中极静,却不见一个守卫弟子。座北的屋子也黑漆漆,一点火光也无。三人落在院中,到了屋门前,田伯光拿短刀插在门缝里,把门撬开。入了屋内,三人俱大感讶异,只见到处红绸绿带,香风阵阵。令狐冲道:“便是这香吗?我也闻见了。”田伯光道:“不是,不是,这是脂粉香。”屋中转了一圈,道:“我的乖乖,难道是我判断失误,岳不群真的金屋藏娇,这分明是一个女人的闺房。”只见靠窗一张大梳妆台,一片黄铜大镜,照着一张锦被大床,床上挂着红纱帐幔。靠里一排雕花衣橱,一架更衣屏风,屏风上绣的却是“四美图”。东方看着那架子上挂着长袍,或红或紫,却又是男子外袍,含笑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岳不群金屋藏的不是别人,却是他自己。”
令狐冲道:“你们看这里。”他在堂屋中一条长案前,掀开紫布纱幔,只见案上供着许多牌位,却是华山历代先祖之位。令狐冲摇头道:“搞成这般,他竟还有面目见华山先祖吗?”
田伯光道:“难怪他要住在这里,那嵩阳殿后的寝宫果然是个幌子。原来要躲在这里梳妆打扮。我的亲娘,他若打扮起来,不是个妖怪?”令狐冲心中一阵厌恶,不欲多想,道:“那底下的通道入口,多半在这房中,我们好好找找。”忽听东方在床边道:“在这里!”只见她踢踢那床角,床下霍霍霍一连声,闪出一个洞口。令狐冲见状,不由上前拉住东方手道:“你怎知道?”东方笑道:“被踢得多了,自然露出马脚。”
令狐冲道:“好,我们便来个引蛇出洞。”东方点点头,又踢踢床脚,将洞口闭住。三人闪身出来,田伯光仍在外设法将门栓好,恢复原状,到院中放一颗信号起来,一道绿焰直上半空。三人便找一处僻静花木藏住身形。立时山下隐隐一片喊杀声,嵩山各处也是呼哨声四起,四下呼喝着:“下面的人攻上来了,快些集合。”
房门便忽然开了,一条人影飞出,去得好快,几乎看不清身形。令狐冲拊掌笑道:“成了,我们下去救人。”又略感奇怪,怎么岳不群的身法这般快?但不及细想,田伯光已开了门,三人进屋,打开洞口,只见一条石阶通了下去,看得见下面的火光。
令狐冲道:“我先下去,你们跟着我。”东方抚住他手臂,道:“我总觉方才岳不群冲出去的身法有些奇怪。要小心。”令狐冲点点头,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小心些。”便缓步下去。沿途都掌着灯,想是岳不群去得快,忘记熄了。三人一路过去,暗暗戒备,以防有机关暗器,不想却毫无反应。通道中十分干爽整洁,空气亦通畅新鲜,设计得十分精心巧妙。再往前,一道石门开着,三人进去,只见一个圆形洞室。当中一条长石桌,两侧长石凳。却空无一人。令狐冲看着奇怪,皱眉道:“不知这些桌椅是何作用?”东方道:“看着像吃饭用的。”田伯光四下嗅着,忽然推着一面石壁,推了又推,却纹丝不动,回首向他二人道:“在里面,这是道暗门,怎么开?快找机关。”于是三人四下各处墙壁,灯盏,都摸了一遍,却一无所获。东方略敲敲那石壁,细抚一抚,微一沉吟,退后半步,道:“你们让开些。”令狐冲已知东方心思,拉开田伯光,向东方道:“不要勉强。”东方点点头,内力凝聚,田伯光只觉四下风气一紧,东方疾身上前,一指击在那石壁之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顿时一片烟尘四起,令狐冲上前扶住东方,道:“没事吧。”东方摇摇头,将手臂上灰尘拂一拂,道:“不要紧。”
田伯光挥散那烟尘,只见眼前的石壁已被破去,不由目瞪口呆。东方道:“我们快进去。”田伯光便当先进去,喊道:“师父!仪琳!仪琳师父!你的好徒儿不可不戒来了。”洞中忽然一片呼声,道:“这里!不可不戒,我们在这里!”三人连忙过去了,只见一长排木栅栏隔开一个个洞室,当前一个,却不正是仪玉?
室中恒山弟子见着了他们三人,都是喜出望外,道:“掌门!是你么?”纷纷跪了下来,道:“参见掌门!”令狐冲忙道:“大家快起来。”挥剑斩了锁链,将众弟子接了出来。田伯光将群尼看了一遍,道:“咦,怎么不见我师父,仪琳呢?”仪玉道:“她方才被岳不群带走了。”
三人登时齐色变,岳不群方才出门,去得极快,却未瞧得清是否带着仪琳。东方道:“岳不群以为我们真的会攻上来,带着仪琳是去找我们了。”令狐冲道:“我们快去。”又向恒山众人道:“你们受苦了,可有受伤?可有行动不便的?”仪玉道:“岳不群虽将我们囚在这里,我们除了出不去,行动却算自由,生活起居也有安排。”令狐冲点点头,知道岳不群这般,是为了留着恒山的人对付他们。便欲带他们出去。
仪玉道:“等下,还有方证、方生大师,冲虚道长,他们被关在另一个洞中。”令狐冲喜道:“真的?”仪玉点点头道:“请掌门跟我来。”仪玉便带他们至外室另一侧,在墙上敲了三记,那石壁便松了。令狐冲忙推开进去,往前走了三四步,只见洞中一人倒在地上。令狐冲上前扶起那人,竟是冲虚,尚有气息,却昏迷不醒。令狐冲抱起他,众人四下再看一遍,却再无其他人。仪玉道:“这是为何?岳不群把他们藏到哪里去了?”令狐冲道:“现在来不及寻了,山下不知是何情形,我们要快些过去。”
东方忽道:“等等。”只见冲虚却似醒了,手指着另一侧一面空壁,虚弱道:“在那里。”东方便即飞身过去,照法施为,破开石壁。众人齐跟了进去,只见地上躺着数人。恒山众尼有认识的,早喊了出来:“解帮主,天常掌门!”靠里一些,地上两个光头和尚,却是方证、方生。田伯光四下探查一遍,道:“都还活着,但差不多死了。”东方道:“快些,两人扶一个,我们出去再说。”恒山弟子俱答应道:“是。”扶起地下的人。令狐冲抱着冲虚,和东方领在前面,田伯光殿后,一队人急冲冲出来。令狐冲向怀中冲虚道:“道长,你们是怎么回事?”冲虚奄奄一息道:“岳不群吸了大家的内力,是为了要对付你。”东方道:“难怪他要八月十五才与你决斗。”
此时天已亮了,一队人出了院子,又穿过几进院落,便有岗哨发觉了,喝道:“什么人?”东方早一针过去,那人便没了声息。但四下里已起了口哨声,远远喊道:“有奸细混上来了,快抓人。”一箭斜刺里疾射而来,被东方打落。但瞬时四面八方箭矢齐至,嵩山各处红焰升起。东方飞身起来,衣袖翻飞,挟着劲风,将来箭都带得偏斜飞散。箭愈快,她愈快,只如穿花蝴蝶,在众人头顶翩跹,将箭矢尽数挡住,少不得回敬一些,四下里中箭呼声不绝。令狐冲心知带着的一队人,恒山柔弱,其他人奄奄一息,不能恋战,吩咐道:“大家快冲。田伯光,你知道小路下山的呢,快带大家走!”田伯光便赶上前来,令狐冲将冲虚交予他抱着:“你带大家只管快走,不要停步,其他交给我们。”田伯光道:“那你小心!”令狐冲道:“好。”执剑在手,亦飞身起来,与东方一人挡住一边。两人此时武功既高,默契亦深。只见半空中两条人影翻飞,嵩山弟子射过去的箭便如射在一堵隐形的墙上,纷纷跌落。嵩山弟子隐在墙头,硬着头皮射着,心中却渐惊惧,两人这般身姿武功,岂不是如鬼如魅?
一队人脱了嵩山群院范围,便往后山去,忽然山坡上四下数队人包围过来,俱是青色服饰。田伯光道:“我跑出来时,这里只有值守的人,怎么冒出来这么多人?”令狐冲道:“是华山弟子。”东方道:“冲过去罢。”
令狐冲便执剑,与东方站在原地,待四下里华山弟子冲近,当前一人便是玉磬子。玉磬子道:“大胆狂徒,竟敢跑到五岳派撒野,速速交剑投降,可留你们一命。”东方疾身上前,玉磬子大惊失色,挺剑直刺,眼前一花,却不见了东方身影,只觉背后有异,回身横剑平削,又削了个空。正吃惊当口,颈上一麻,顿觉浑身无力,一下便萎坐在地。抬首看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身前。令狐冲剑尖微指着他,东方却闲闲站着。玉磬子方看清两人面目,颤声道:“是你们?当真是你们!”
周围华山弟子见玉磬子被擒,纷纷拔剑围住。令狐冲道:“玉磬子道长,请命他们退后。”玉磬子微一犹疑,终道:“大家后退。”令狐冲便扶了他起来,道:“请道长送我们下山吧。”玉磬子道:“下山可不是从这里走。后面是悬崖,你下得去吗?”东方淡然道:“我们也没有把握,等会便请你跳下去试试。”玉磬子怒道:“你!”东方乜他一眼,对他甚是厌恶,亦不再多言。令狐冲剑贴得略紧,道:“请道长移步。”
两人便带着玉磬子退到后崖边,田伯光等一队人等在彼处。后面五岳弟子执剑,不远不近跟着。令狐冲问道:“下面人到了么?”田伯光向崖下一声呼哨,不一时,崖下响起一长一短,两声呼哨。田伯光道:“他们到了,这就上来。”过不一时,果见崖下远远的几个黑点向上飞来,田伯光道:“他们将绳子射上来了!”
黑点越来越近,已可见长长的绳子拖着,但势头却越来越缓,终于力竭,飘飘摇摇落了下去。田伯光道:“遭了,这崖说高不高,我们自下得去,下面的却上不来,怎么办?”说话间,下面又射了上来,这次比上次高了些,却仍掉了下去。玉磬子冷冷瞧着,道:“异想天开,能射上来就有鬼了。”东方到崖边略向下看看,吩咐道:“让他们再射,我有办法。”田伯光又是一声口哨。下方便又是几只黑点疾飞上来。东方瞧得分明,一翻身跃下崖去。崖上众人看着她直往下落,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只见绳索堪堪飞过了她,东方忽然在崖壁上双足连点,横向飞出,半空里双手连抓,将几根绳索都抓在手中,身子已向半崖里一棵树上落去,借那树枝桠阻住下坠之势,旋即翻身向上。衣袂飘飘,在那崖面上纤足连点,转眼已在众人身侧落下。众人一声欢呼。外围的五岳弟子瞧她跳下去,转眼又上来,丝毫不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东方将绳子交予田伯光。田伯光便将绳子在崖上固定住,试了试,十分结实。田伯光道:“行了,可以下去了。”令狐冲道:“好,恒山弟子先下,其他各派掌门交给我和东方。”仪玉等俱道:“我们与掌门同下。”令狐冲正色道:“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快些下去。”仪玉等见他如此,忙道:“遵命,掌门小心。”
那绳索每条分为两道,在山顶上以活扣固定住,一人将那绳索环在腰上,手抓着绳子便能踩着崖壁下去,将另一边的绳子带上来。万一滑足,下面的人拽着另一边,便能紧急停住,设计得十分巧妙。绳子共有三处,当即便放了三名恒山弟子下去。不久,那三名恒山弟子已至崖底,众人精神一振,依法施为,将恒山弟子三三放下去。
令狐冲仍横剑困着玉磬子,五岳弟子不敢上前,只在对面瞧着。忽然令狐冲听见许多脚步风声,暗向东方道:“不好,有人来了。”东方亦听见了,眉头微皱。霎时四面崖上出现许多弓箭手。二话不说,便放箭射来。令狐冲、东方、田伯光齐出手,将来箭一一挡落。令狐冲将玉磬子点在当场,道:“快叫他们停手,否则只怕你要成刺猬了。”玉磬子亦急喊道:“哪个不长眼睛的让放箭的?快停下来!没看到我在这吗?”
箭矢毫不理会他,只有更密。令狐冲故意放些箭来射在他身侧,玉磬子又惊又怒,急道:“他奶奶的岳不群,是不是你?老子为你出生入死,狡兔死,走狗烹,你要过河拆桥吗?”
东方向田伯光道:“箭是挡不完的,快放人!”田伯光道:“好,尼姑们都下去了,只剩这些老不死的了,怎么办?”东方道:“把他们都捆在绳子上,叫下面多些人拉着,慢慢放下去。”田伯光道:“我的姑奶奶,这也行?”东方道:“不行也得行了,你有其他办法吗?”田伯光略想一想,道:“没有,就这么办吧。”便至崖边,将方证、方生在一根绳子上捆了,天常、解风一根绳子上捆了,清慈、金松一根绳子上捆了。将冲虚背在身上,向崖下发了信号,便将人放了下去。
堪堪放下,田伯光只见对面树丛中也不知箭手露出身形来。吓道:“不好!”话音未落,箭矢便纷纷射至。令狐冲也是大惊,东方道:“我们跳下去!”当下间不容发,两人便齐齐向崖下跃落。玉磬子失了屏障,立时中了两箭,倒入草丛,也不知是死是活。田伯光背着冲虚从崖侧一个斜坡上,不断借力,接连跃下去,想是他当初逃跑时所走的路线。
令狐冲与东方落下崖面,抓着绳子,不断借力,在崖面上起跃腾挪,身影翩跹,挡着箭矢,缓缓降下去。眼见只需这般落至崖底,便可无虞。蓦的上方一片火箭齐至,射在崖面上。一根绳子中了两箭,转眼断了。令狐冲正挡着箭,猛见身侧绳索往下直坠,疾出手抓住,亦被两人下落之势带得往下坠了一坠,却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崖面上借力一蹬,横飞过去抓着旁边一根绳索。东方飞身过来,将箭矢挡住,道:“你怎样?”令狐冲将手中绳子往自己腰间系住,道:“绳子断了。”在崖上借力站住,方正、方生便吊他的下方丈余。稍喘口气,却瞥见东方那侧那根绳子也是急坠,急道:“槽糕!那根绳子也断了。”只觉身边东方身影一闪,已将那绳子抓在手中,借力一蹬,亦过来,抓住令狐冲那根绳索的另一根。下面清慈与金松飘飘荡荡。此时崖下的人,远远已可看见二人情形,都是一声惊呼。
接着人群又是一声疾呼,只见遥遥上方崖面上一袭黑影,黑鸟般迅捷飞至,对着令狐冲与东方抓着的那根绳索挥剑便砍。令狐冲二人早有所觉,千钧一发之际,令狐冲道:“把你手上两人给我!”东方已会意,道:“好!”将手中清慈、金松运力往上直直抛起。道:“接住他们!”便借那一抛之力,直往下落去。此时绳索已断,东方赶上往下直坠的天常、解风,半空里抓住,一起往下坠去。
东方长袖连挥,足下接连借力,沿崖面直落下来。令狐冲在崖上拎起身下方证、方生,缚在背上,飞身直起,抱住清余、金松,半空里黑衣人长剑直刺。令狐冲崖面上双足连蹬,迅疾避过,黑衣人也是快绝,剑招滚滚直追,四下人都直呼:“是岳不群!。”令狐冲带着四人,终被赶上,只见岳不群一剑闪电刺至,令狐冲避无可避,远远听见东方喊道:“跳下来!”令狐冲不容犹豫,便返身一跃而下。岳不群一剑直刺得山石迸裂,碎石四溅。
令狐冲直往下落,东方看准他的身形,飞身而起,半空里接近令狐冲,便抓着他臂弯,借那一飞之势,阻着令狐冲落势。饶是如此,仍被带得直往下掉。两人俱屏气运力,落地时,东方一掌击出,地上烟尘四起,顿时将下坠之势转为横飞之力,两人疾步冲出数丈,终于站定。往山崖上看去,只见岳不群身形一闪,已翻过崖面去。
下面接应的人见着他们这般惊险落地,忙不迭四散避开,尘土飘降,二人稳稳站住,四下的人都围了上去。有关心他二人问的:“两位应无事吧?”有看见自家掌门的,喊道:“师傅!”“师叔!”令狐冲已将怀中身上方正等人放下来,各派各自找着了掌门,少不得围上去,疾呼着,有与掌门亲厚的,忍不住眼泪便滚滚落下。
令狐冲见还有一队灵鹫弟子,问曹正,才知灵鹫寺群龙无首,本被岳不群解散,现下一些灵鹫弟子得到消息,都正赶回。众人见各自掌门奄奄一息,都甚焦急。令狐冲将缘故相告,俱是怒发冲冠,道:“请令狐掌门、东方教主主持,两位只要一声令下,我们便一齐杀上嵩山去,将岳贼碎尸万段!”
令狐冲问道:“前山情形如何?”曹正道:“按计划只是佯攻,岳贼既在此处,想必是发觉后院失火,赶来救火的。今日各派后援弟子俱已陆续到达,岳贼已是四面楚歌。我们是否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攻上嵩山,请令狐掌门示下!”
令狐冲心想,若是此刻全力攻上嵩山,这一战当是中原武林前所未有之惨烈,无论结果如何,势必死伤者众,这中岳群峰,怕要成阿修罗场。心下思忖再三,道:“强攻并非良策,我有一计,不知是否可行?”便说与曹正,正商议当口,远远前峰数道红焰升空。曹正道:“不好,前面打起来了。”
令狐冲也是色变,道:“不是说好佯攻,怎么着急动手?”曹正摇头道:“不会啊,武帮主已经到了,他不是莽撞的人,莫非是知道我们得了手?”我们快些赶去。便即召集众派,欲往前峰去。东方一直听着令狐冲与众人商议,此刻忽道:“且慢,你们不必去。我和令狐冲去便行了。”曹正忽恍悟道:“不错,以防岳贼学我们,前面佯攻,后面逃跑。”
东方略点头,又道:“十则围之,你们这次来的人虽多,山上的人也不少。你们方才的计策要生效,只怕还少些疑兵。”曹正已会意,道:“我这便布置。等你们信号。”令狐冲道:“好,分头行事。”
令狐冲与东方二人便急往前山去,到了嵩山山门前,只见无数五岳派与中原武林弟子互相砍杀,处处飞闪腾挪,刀光剑影,呼喝连连。二人落在一侧山石上,令狐冲向东方道:“怎么办?”东方摇头道:“这些人要打,有什么办法?”令狐冲道:“不行,这般打法,不知要死多少人,得阻止他们。”东方道:“这么多人,怎么阻止?”令狐冲瞧着这满山遍野的刀光剑影,一时也是无奈。
东方沉吟道:“岳不群绝不会这样傻,冒冒失失冲下来。本来他守在山上,等我们攻上去便是,何必多此一举冲下来?”令狐冲听见东方这么说,心下一沉,便即想到,道:“他是要大家玉石俱焚!”东方也反应过来,道:“不错。”两人见场中已有不少死伤,知道形势紧迫。东方忽指着阵中道:“你看那里。”令狐冲凝目望去,只见场中一人身形似是武陟应,周围便是丐帮弟子。令狐冲道:“走,我们先去找武陟应。”二人便从大石上飞身而下,沿途将各人兵器都击落,一阵旋风似的过去。被击落兵器的人都莫名其妙。二人转眼已冲至武陟应身侧。武陟应看见他们,喜道:“东方教主,令狐掌门,二位别来无恙?”东方道:“武帮主,别来无恙,如今升任帮主了么?”武陟应尴尬道:“东方教主见笑了,我只是暂代,我们解帮主是不是已经救下了?”东方微笑道:“完好无损。”武陟应道:“好!好!多谢两位出手相救,感激不尽!”令狐冲道:“怎么大家打起来了?”武陟应道:“我们也不知,五岳派的人本来守在山上,忽然冲了下来。先我们被攻了个措手不急,现下增援弟子原来越多,我们决不惧他。岳不群只道自己的弟子多,真当我们其他门派无人了吗?”
令狐冲道:“快别打了,他是要大家两败俱伤。”武陟应立时色变,道:“岳贼疯了么?如此丧心病狂。”令狐冲道:“快命大家住手。”武陟应道:“大家都杀红了眼,这个时候怎么住手?”略一沉吟,喊道:“丐帮弟子听令,结阵!”手中竹棒连挥,口中数声呼哨。四下里丐帮便聚拢来,隐隐分作五队,奔聚离散。武陟应道:“我这阵名曰困龙阵,原是为对付绝顶高手的,若攻势对外,亦可作守御,现下请各派的人往阵中退,便可与五岳派隔开。”令狐冲见他这阵暗合五行道理,变化繁复,心中倒暗暗佩服,道:“如此甚好。我和东方在外围助你一臂之力。”武陟应道:“再好不过!”
令狐冲便与东方飞身而起,落到阵前,只管点落五岳弟子手中兵刃,命其他门派弟子后退。两人身法闪烁,前冲后突,凡有欲冲上前的,便一掌击退,渐渐五岳弟子被逼越退越后,其他门派弟子都至丐帮阵中。二人便收身落在阵前,五岳弟子与其他门派弟子两下对峙着,不少人浑身血污,甚是可怖。
令狐冲向武陟应道:“请放三颗绿焰。”武陟应不知他何意,却也不多问,一挥手,三颗绿焰升空。只听四围山坡、峡谷中一片喊杀声,擂鼓声,马蹄声。远远望出去,林间无数旌旗招展。五岳弟子齐齐色变。又听一人远远喊道:“五岳同门,同属一脉,下山归降,既往不咎,同仇敌忾,共杀岳贼,千古独夫,还不伏诛?”却是曹正苍老的嗓音,好在内力深厚,隔得虽远,却喊得清清楚楚。
东方听得不由莞尔,令狐冲握着她的手便紧一紧,自己正色向五岳弟子道:“在下有一言相劝,你们无谓拼命。岳不群想以一己之力,独霸整个武林,是异想天开,你们想以一派之力,对抗天下门派,也是以卵击石。大伙曾经份属同道,何必兵刃相见,拼个你死我活?”武陟应便领头喊道:“五岳同门,既往不咎,同仇敌忾,共杀独夫!”立时漫山遍野里,便一同喊起,端的气势如虹。
五岳弟子面面相觑,十分犹疑。忽的山道上一大队人马冲出,均手中执剑,奔得急速,呼喝直冲下来。五岳弟子见来了后援,均又纷纷提起精神,都将剑举起。武陟应见状,喊道:“戒备!”各派弟子又各出兵刃。令狐冲心中微急,难得真的不得善罢?
那群人冲得近了,众人瞧出,领头的却是玉磬子,身上、手臂上都裹着白布,隐有血迹。只听玉磬子喊道:“岳不群疯拉,大伙投降罢。”
玉磬子直奔到令狐冲面前,道:“令狐掌门,岳不群疯了,连自己人都杀了。快!”令狐冲皱眉问道:“是怎么回事?”玉磬子身边一名弟子上气不接下气,道:“他让我们都攻下来,我们不肯,他便杀人了。”令狐冲心中一凛,道:“他现在何处?”那名弟子指着身后,道:“还在山上。”此时山道上仍不绝有弟子奔下来,都是仓皇失措,奔命一般。
忽然一声长笑,高高的山门之上,飞落一个人影。众人凝目瞧去,人影倏分,却不是一人,而是两人。一人正是岳不群,手中长剑,搭在另一人颈侧。被控制的那人身形怯弱,摇摇晃晃,似乎山风再大些,便要将她吹下来了。
令狐冲和东方俱暗道:“仪琳?”东方面色一沉,只听岳不群道:“令狐冲,东方不败,你们坏我大业,这个小尼姑的命,你们不想要了罢。”东方怒道:“岳不群,你敢伤仪琳半分,我定将你碎尸万段!”看着仪琳娇弱身形,心中着急,又抚住令狐冲臂弯,低声道:“怎么办?快想办法。”令狐冲心中也自焦急,仪琳此刻可谓命悬一线,岳不群只要剑尖微动,仪琳便要丧命当场。
见四下都静观着他,令狐冲与东方二人凝立着,岳不群似乎甚是得意,哈哈笑道:“小贼,叫你背师弃义,与魔教妖女苟且,你纵然能屡坏我大事,此刻又能奈我何?”令狐冲答道:“师父,以前你常教我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时至今日,已经够了,收手罢,仪琳是无辜的,请你放了她。”
岳不群仰天打个哈哈,忽然手指令狐冲,怒道:“住口!小贼,什么的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本可开武林万世太平之局,造下大福祉,偏偏你要横加阻挠,你现在看着是帮了他们,可是不出数年,他们仍复争斗不休,你信也不信?”东方道:“他们爱争斗,是他们的事,与你何干?”岳不群摇着头道:“想不到堂堂东方不败,眼见也如此普通,所以说来说去,女人终归是女人,都是妇人之见。若不是你们,我此刻已一统武林,大家开放各自绝学,整个武林便是一家,按阶授教,互补长短,自也没有门派之争,开中原武林前所未有之格局。两个狂妄自大的小畜生,千载之下,看你们是功臣还是罪人?”
令狐冲见他说得义正词严,心想,师傅平日里看着谦虚,内里其实十分自负,所以至此仍不觉己非。心念略转,暗向周围众人道:“你们引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众人会意,武陟应便道:“自然是功臣,你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一己私欲,想自己独霸武林?”岳不群道:“我何时独霸武林了,武林事务总由盟会议决,由你们各派掌门作代表,怎能说是独霸?”武陟应道:“骗谁呢?当我们是三岁小孩么?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交出三尸脑神丹的解药?还说不想控制中原武林?”岳不群道:“所以说,你们眼见只有这么一点点。”说着,拿手比划出一点点距离,道:“你想向东,我想向西,不加以控制,何谓统一?不统一,何来和平?吃一颗三尸脑神丹,我们定下规矩,便没人敢乱来,人人遵章守纪,不比你们整日你谋我夺,抢抢杀杀来得好?”武陟应不料他有这层意思,一时语结。
东方忽道:“好是好,然而你控制了武林,谁控制你?”岳不群不防东方有此一问,心中直想说,我是大圣至成剑师,要谁控制?但他习惯了嘴上谦虚,此话太过自满,却讲不出来,一时愣住。东方续道:“你以为一颗三尸脑神丹就能带来和平?今日便是让你一统武林,时间一长,还不是该争的争,该夺的夺?”曹正不知何时到了阵前,向东方一揖道:“东方教主真知灼见,真叫老朽佩服。”起身道:“和平么?呵呵,好美的梦。你和平,他动手,怎么和平?老朽当年也做过和平的梦,可连我一个小小的丐帮都做不到,遑论天下武林了。”
岳不群道:“废话少说,既然你们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便等着三尸脑神丹毒发而死吧。”东方道:“你以为三尸脑神丹当真无药可解吗?”曹正道:“哈哈,岳不群,你自以为得计,殊不知,我们的三尸脑神丹的毒已经解了。”崆峒、峨眉队中便有人喊道:“不错,东方教主已经助我将毒解了。”五岳弟子听了,也纷纷变了脸色,玉磬子颤声道:“当真,真的有药可解?”虽问得疑惑,却已信了七八分。
东方忽然伸手一指岳不群,道:“岳不群,你分明也有根除三尸脑神丹的解药,为何只给大家服一年一次克制之药?”岳不群手上剑一松,遥指东方,怒道:“胡说八道,我没有!”便在此时,身后一道黑影闪电射至,登时将岳不群撞下牌楼去。东方已飞身而起,仪琳被方才那人劲风一带,摇摇晃晃,挣扎走了几步,终掉下牌楼。四围人群瞧得分明,同声惊呼。却见东方转眼飞至,半空里接住仪琳,稳稳落了下去。
方才东方所站位置旁边,一人将头上一圈黑布摘落,露出一颗光头,却是田伯光,疾呼道:“师傅!”便也向东方落处赶去。原来不知何时令狐冲的位置已换了田伯光,令狐冲却悄悄转至岳不群身后,瞧准岳不群发怒分神机会,全力击出,终于一击成功。
半空里令狐冲抱着岳不群直往地上撞,岳不群反应过来,回剑横削,岳不群身体微动,令狐冲即有所觉,松手避开,已抢过身边一人的剑,眼前岳不群已一剑刺来,当真极快,令狐冲迅疾挡过一剑,岳不群剑招滚滚攻来,招与招之间俱已看不清楚,令狐冲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剑,当下不及考虑,手中也是快绝,叮叮当当一连手挡住。岳不群辟邪剑法一招叠着一招,令狐冲瞧着,并非没有破绽,只因极快,方瞧出一招剑形,欲出剑反攻,已换过一招,心下暗忖,想不到辟邪剑法能够练至这番境界,我此刻武功便是不惧,却也无把握说胜过他。果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是无招胜有招,他虽有招却快绝,也是无招。
两人翻翻滚滚,只打得地上烟尘四起,剑招中均带着偌大内力,劲风飘飞,逼得四下的人远远退开。众人均知这一战是眼下武林巅峰对决,俱瞧得屏息凝神,只看见烟尘里两团身形,剑光闪烁,难分难解。
东方看着眼前仪琳,比两年前形容更瘦,一双大眼睛便显得格外大了,微微转动,似疑似惑的看着自己,喊了一声:“姐姐?”东方眼中便不觉含泪,道:“对不起,姐姐没有照顾好你。”仪琳摇摇头道:“我没事,姐姐你别难过。”东方眼中泪仍流了下来,问道:“有没有受伤?”仪琳道:“没有,姐姐放心。”东方点点头,抓起她的手腕,略探她内息,算是放下些心来,知道仪琳所言非虚,问道:“你是不是也吃了三尸脑神丹?”仪琳点点头。东方道:“不要紧,姐姐有办法。”仪琳微笑道:“姐姐你总是有办法的。”此刻她才像魂魄在外飘飘荡荡了两年多终于回归体内,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真实起来,又道:“我就知道姐姐和令狐大哥一定会来救我的。”东方却又流下泪来,抚着她脸颊道:“是姐姐没用,来晚了,到现在才能救你。”仪琳道:“一点也不晚,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身侧忽然田伯光赶至,道:“师傅,你没事吧!徒儿找你找得好苦啊。”仪琳转身看见他,疑惑道:“田伯光?”田伯光瞪着眼睛道:“是,是我啊!你不会连你徒儿都不认识了吧。”仪琳道:“我知道是你啊,你快起来,不是说让你不要跪我的吗?”田伯光道:“我两年没跪了,就跪这么一下。”便笑着起来,赶到她身边,拉着她手臂转一转,道:“师傅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仪琳道:“没事。”田伯光不由兴高采烈,道:“这便好!这便好!”
仪琳听见场中剑刃声,便看过去,问道:“是不是令狐大哥?”东方点点头,凝神瞧去,只见场中斗得越来越紧,两人均已出全力,却均不露败象,斗了个旗鼓相当。东方手中暗暗准备,只待岳不群稍有破绽,便出针射他。
令狐冲长斗之下,自觉仍是内力充盈,不论岳不群剑招内力如何厉害,自己总能抵住,这是自己打通天地经脉的缘故,便想:“招式上胜不了他,或许内力可以呢?”这般想着,手上招式陡变,大开大合,每一下均运上深厚无比的内力,剑招中便如带着强风,将岳不群裹在其中。岳不群也勉力运起内力以对,两人内力不断碰撞,每一下都如山崩地裂般。剑气不绝击下,将地上击出一个个大坑。众人惊呼着再退。嵩山山门前一片空地上,烟尘被劲风鼓起,已遮天蔽日,众人远远的,只瞧得见烟尘里两人身形,如鬼似魅,时聚时散,飘忽不定。
东方仍站在原地看着,田伯光已带着仪琳远远避开去。仪琳只埋首默默念经,周围恒山弟子也一齐念经,盼佛祖保佑,令狐冲能够得胜。东方心知昨晚岳不群还没有这般功力,此刻能与令狐冲正面相抗,是吸了各派掌门内力的缘故。
令狐冲见岳不群内力上竟也与自己旗鼓相当,也即想到缘故,心念电转,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行?虽然这般十分冒险,但他武功已至这般地步,今日若不制服他,只怕以后永无宁日,惟有冒险一试。便故意卖个破绽,诱岳不群攻来,忽将长剑掷出,岳不群不防他会掷剑,仓促间挥剑格挡,令狐冲大喝一声“吸星大法!”岳不群大惊失色,撤去长剑,双掌推出,亦道:“吸星大法!”两人内力交到一处,岳不群只觉令狐冲内力如瀑般泻入自己体内,登时道:“不好!”怒道:“小贼,你干什么?”
岳不群自知吸星大法会反噬己身,两年以来一直克制不用,但这两日他被令狐冲、东方不败围攻,一步步大败亏输,已存了玉石俱焚的打算,所以吸了各派掌门内力。现下还不觉得异常,但任我行的下场历历在目。此刻令狐冲忽然使出“吸星大法”,岳不群别无他法,只有以“吸星大法”应对,不让他吸取自己内力,孰知令狐冲根本是虚招,自己一吸之下,令狐冲内力竟汹涌而至,瞬间充满自己五脏六腑。
令狐冲内力被人吸去的感觉也并不好受,虽然内力即吸即有,但也委实难受无比。令狐冲勉声道:“你好厉害!”岳不群道:“你想同归于尽吗?好!”更加紧吸取,渐渐觉得自己身体饱满无比,每条血管似乎都要炸开来。岳不群忽道:“够了,快停下来,难受死了。”令狐冲道:“师傅,我告诉你个秘密。”岳不群道:“什么秘密?”令狐冲道:“我练的内力是无,也许没有,也许无穷无尽,你爱吸多少都有。”岳不群怒道:“你!快停下来,我不要了。”令狐冲道:“你当真不要了吗?你若真是不要,我便使吸星大法,仍将内力吸回来,不过我吸回来之后,你便没有内力了,你要想清楚。”
岳不群身上肌肤鼓涨,面容抖动着,仍可见一双眼睛左右转动,似是十分犹疑,蓦的大吼一声。令狐冲只觉他体内一股浑厚内力,惊涛骇浪般击来,与他不绝输入的内力相撞,两股巨力相撞,山崩地裂般,令狐冲惊呼一声,已知岳不群想强行隔绝吸星大法的吸力。撞击之下,两人倒飞而出。令狐冲只觉一股大力涌回自己体内,不及引导,一口鲜血喷出,四围的人“嗡”一声齐齐惊呼。东方已飞身向前,将令狐冲接在怀中,落在地上,急问道:“令狐冲,你怎么样?”
令狐冲只觉自己体内汹涌内力退潮般渐渐隐去,便摇摇头,咳道:“没事。”再看岳不群,只见他衣服撑起,圆鼓鼓,如一颗大球般在场中不停蹦跃。众人都感奇怪,道:“怎么回事?”蓦的蹦到半空,只听“噗”一声,竟如一颗升空的爆竹般炸裂,衣服血肉都化成碎片,淋淋漓漓,洒在空地的尘土上。
四围的人从未见过这般诡异景象,都看得呆了,及他爆裂,才齐发出一声惊恐呼声,再看地上洒落的一大片血雨,又都静寂无言。只有岳不群的衣服碎片,暗绿的、橙黄的,仍可看出上等绸料的质地,风一吹,翻翻滚滚,片片飞去。
令狐冲道:“要他失去内力,他终是不肯,宁可冒险,却落得这般下场。”东方道:“因为他不信你。”令狐冲道:“他相信过谁?”东方道:“是谁也不能相信。”令狐冲闻言默然,摇摇头,叹口气站起身来。
四下立时山呼海啸般喊道:“多谢令狐掌门、东方教主为武林除害!”各门各派弟子都跪下了去,令狐冲躬身四下抱拳,道:“大家快起来,不必客气。”
其后,各派议定,今日武林除却大害,廓清宇内,风清气正,当好好庆贺一番,所有人众均至封禅台,大摆筵席。令狐冲看过仪琳,仪琳仍喊他“令狐大哥!”神色间十分高兴。令狐冲道:“仪琳,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姐姐嫁给我了。”仪琳道:“真的吗?”看向东方,东方点点头。仪琳道:“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们!”向令狐冲道:“令狐大哥,那我以后是不是应喊你姐夫?令狐姐夫,好奇怪。”令狐冲不禁莞尔。仪琳道:“我还是喊你令狐大哥,好不好?”令狐冲微笑道:“好,随你喜欢。”
各派掌门,受伤弟子都安置到帐篷中疗伤。令狐冲替各派掌门一齐运功,助他们回复些元气,便由他们自行运功。又带着东方、仪琳、田伯光去看了宁中则,宁中则仍自昏迷不醒。令狐冲便坐在一侧相陪,仪琳和东方在一边执手细述别来情状。田伯光见状,便出去找司马大等人相聚。
外面几乎要闹到天上去,帐篷中却是静的,只有一片阳光,东方和仪琳的絮语。令狐冲倒觉宁可这般静着,分崩离析后的弥合是全非的面目,叫人怅然。到下午,清虚、司马大等人,曹正等人都来看过。令狐冲道:“想陪着宁中则,请他们各自尽欢。”他们闻言知意,也不多扰,稍坐便出去。
入夜,晚宴开始,曹正领着武陟应、法常等,齐来请令狐冲与东方。两人不便推却,出来到了封禅台上。一排排长桌摆满封禅台,各派弟子坐得满满,见令狐冲与东方过来,齐站着,道:“恭迎令狐掌门,东方教主!”令狐冲向曹正道:“叫大家坐吧,不要这么客气。”曹正笑道:“二位大恩大德,我们总要谢谢你们。”请二人至上首位置,便向场上吩咐道:“中原武林遭逢浩劫,幸得令狐掌门与东方教主伉俪相助,拨乱反正,维护正义,来,大家先敬敬两位大恩人。”四下都道:“好!”便将酒坛都开了,斟起酒来。
令狐冲和东方二人都接了酒碗在手,曹正喊道:“一敬二位仁义无双!”领众人齐齐敬了,都仰脖干掉。令狐冲道:“客气了,不敢当,多谢!”亦陪掉。
曹正接着“二敬二位夫妻情深”“三敬二位超凡脱俗”,如此三敬,才算敬毕。复道:“中原武林,百年来难有今日盛会,诸位请放开怀抱,不醉不归。”四下都道:“好!”这才放开吃喝。
令狐冲和东方在上首,少不得人们走马灯般来敬酒。令狐冲酒到杯干,东方却只略饮。敬的人多了,武陟应向他二人笑道:“曹帮主方才还少敬了一个,没敬二位‘海量无双’。令狐掌门好酒是天下闻名的,东方教主我亦亲自领教过。两位风采,当世真是无人能及。当日在大漠,我们不自量力,挑战东方教主,至今日仍是笑谈。”
令狐冲道:“那日我去迟了,不知是怎样经过情形?”武陟应道:“我们去的人里,有几个号称自己都有一样本领过人,一个善划拳,一个善掷骰子,一个善黑白棋,平日里吹牛说自己是这一道的‘东方不败’,我们说真东方不败在这里,不知道你们假‘东方不败’遇上了会如何,多半是‘立即失败’。他们不服气,便与东方教主比试。东方教主艺高人胆大,让他们三人一齐来,结果杀得三人大败亏输,好酒倒都给他们喝去了。”
令狐冲向东方道:“这么厉害?”东方笑而不答,过一会向他暗道:“我作弊罢了,那个划拳的,他先出,我后出,我出手快,别人当然看不出来。掷骰子只是雕虫小技,六子的黑白棋更简单,我和师傅都玩到十二子了,自然下不过我。”令狐冲听她说得轻松,却知若不是聪明绝顶,虽是小技,要仍是不败,也是非常难的。
这一场酒直喝过子夜方歇。众人散去,令狐冲与东方仍至宁中则帐中相陪。
http://www.xvipxs.net/47_47030/18099171.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vipxs.net。VIP中文手机版阅读网址:m.xvipxs.net